小東為難的答道:“月華小姐走得匆忙,并未交待什么,只說要婢子告訴公子不用擔心,她很快就會回到襄陽。”
“龍在野與吳悠然他們倆個呢?”心愛的佳人走了,譚志豪又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兄弟。
小東玉首微垂,小聲道:“龍少爺與吳少爺被老爺派出去執行破襲與暗殺的任務了。”
譚志豪懊惱的搔了搔頭,如此一來豈不是連個說話聊天的人都沒了?
就在譚志豪郁悶的想要悶頭睡大覺的時候,早上將正在床上練功的他“請”走的那兩個親衛家將又來了。
“少公爺,公爺有請。”
“不是吧!晚上還有?真的是填鴨呀?”譚志豪郁悶無比,但是一想到早上時父親失落的眼神,終于沒說什么,咬著牙隨著兩名親衛去見自己老爹。
“兵之有法,如醫之有方,必讀習而后得。敏智之人,得其法而推之,師其意不泥其跡,乃能百戰百勝,成為一代名將。蓋未有不習一法,不識……”
“爹!您就別拽書袋了,有這工夫還不如象當日在京城那幾天一般,給孩兒講講古時候那些名將打仗的故事。”譚志豪聽了陳連升甩了一天的書袋,聽得他頭暈腦脹,忙不迭打斷道。
兒子小時候沒給他講過故事,反倒長大了才講……
譚天心中若有所感,也不著惱,啞然一笑道:“若論我神州兵家之鼻祖,惟孫子兵法莫屬,短短五千言,卻道盡兵家妙諦,后世兵法,莫能出其所論,今日為父便給正兒講講兵圣孫武助吳伐楚的典故。”
別說,堂堂鎮國公給兒子講故事,還真有幾分說書先生的風采,直把譚志豪聽得眉飛色舞,連連喊好。
“合著這小子真以為自己在聽書。”譚天心中是好氣又好笑,道罷典故,便開始出題一考:“正兒答為父一題,楚強而越弱,吳國已然大敗強楚之后,孫武卻為何勸諫吳王不可攻越?”
“嗄?”正聽故事聽得過癮的譚志豪一下傻了眼,眨巴眨巴眼睛道:“是啊?連強楚都快被滅了,孫武又為何不讓吳王趁勢滅越呢?”
譚天沒好氣的給了這滑頭小子一巴掌,微惱道:“少裝傻!為父的在問你呢?”
譚志豪嘿嘿笑著,一邊搔著后腦勺一邊道:“爹,越為楚之附屬,趁吳伐楚時,背后擊吳,害得吳國錯失了滅楚的最佳時機,換了孩兒是吳王,一樣要狠狠教訓這個該死的越國,讓它知道知道厲害。”
譚天徐徐道:“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這句話正兒可聽得明白?”
譚志豪點頭道:“這話的意思是說,帝王不能因為發怒而枉自興兵,大將不可因慍惱而盲目出戰,孩兒答得可對。”
譚天不至可否的又道:“為父再為正兒講兩個三國時的典故為例。”
譚志豪趕忙點首,這小子聽故事聽上癮來了,若是學習兵法都是如此,他可就甘之如飴了。
“三國時,張繡據南陽,聯荊州劉表以拒曹操。建安二年,曹操征南陽,張繡降。曹操納張繡嬸娘,張繡恨之。曹操聞其不悅,密謀殺之。謀泄,張繡降而復叛,納謀士賈詡之謀掩襲曹操,長子曹昂、侄兒曹安與心愛大將典韋戰死,曹操僅以身免。若正兒是那曹操,會當如何?”
譚志豪想也沒想便道:“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孩兒若是曹操,定會盡起全軍,再攻南陽,不將張繡這反復之徒五馬分尸,如何解恨?”
譚天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打了過去,口中道:“蠢才,剛才教你的主不可以怒而興師這么一會兒的工夫就忘記了?”
譚志豪一咧嘴,心中暗道:“怎么爹跟師父一個德行?”面上一副委屈的模樣道:“那爹說說,曹操又是如何做的?”
譚天道:“建安四年,張繡又降,曹操欣然而納,待之以上賓,自己的親信大將才封一千戶侯,卻封了張繡兩千戶侯,一時間天下英雄盡知曹操的胸懷,莫不來投。”
譚志豪的臉色有些古怪道:“殺子侄愛將之仇就不報了?”
譚天道:“此正為曹操真正高明之所在,其時曹操北方尚有一個實力遠強于他的諸侯袁紹,張繡來投曹操之時,正是曹袁即將兵戎相見之際……”
“我明白了,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爹你說是吧?”譚志豪諂媚的笑道,雖然巴掌打得不疼,可對于一向自詡聰明絕頂的他的自尊心,卻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譚天搖頭道:“正兒所說,只點到了皮毛。戰爭絕非兒戲,乃系國家之生死存亡的大事。戰爭之中,敵我友這三方并非永遠一成不變,敵可能變友,友亦可化敵,只有掌握其中變化之道,方才能掌握戰爭的主動權。
曹操之所以能夠最后稱霸北方,成為三國中最強的一國,便在于他始終能夠有效地調動敵友,即使三分天下后蜀吳結盟,亦被他挑動的大戰了數場,從中漁翁得利。”
譚志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似乎明白了什么。
譚天又道:“接下來正好可以引出第二個典故。三國鼎立之后,蜀吳結盟共抗強魏,時值赤壁大敗之后,魏國元氣未復,面對蜀吳灼灼逼人的攻勢,一時間只能采取被動守勢。
就在此時,魏主曹操使出驅虎吞狼之策,借助蜀吳荊州之爭,誘使東吳攻打荊州,荊州一戰,蜀國大敗,大將關羽戰死,荊楚之地盡失。
蜀主劉備大怒,為報義弟關羽之仇,不顧軍師諸葛亮的勸阻,盡起舉國之兵,統帶七十萬大軍出川伐吳,卻在彝陵遭遇慘敗,被吳將陸遜一把大火,盡燒連營七百余里,七十萬蜀兵,歸蜀者十不及一。
經過這一場大戰,蜀吳兩國盡都元氣大傷,魏國一舉扭轉了先時的被動局面,為了將來的統一天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一正一反兩個典故,終于令譚志豪恍然而悟,大頭連點道:“我明白了,主不可以怒而興師,要想打仗,一定要看準形勢算準時機,每一場戰爭,都要有明確的戰略目的,說白了都要有利可圖。因無名之火而枉動干戈,莫說是敗了,即使打勝了,也是勞民傷財,自傷元氣,就象以前爹爹曾講過的漢武帝窮兵嗜武,致使國家敗壞,百姓流離的典故。所以孫子才說上兵伐謀,不戰而勝。”
譚天的臉上終于現出一絲笑意,點點頭道:“現在再回到吳越之戰的問題,孫武為何不叫吳王伐越?若正兒是吳王,又會如何去做?”
譚志豪蹙著眉,一邊思索一邊道:“孫武勸諫吳王不可伐越,乃因越國并非吳國的首要之敵。若孩兒是吳王,便使人游說拉攏越國,分化楚越聯盟,甚至可以許以重利,說動越國與吳國共同組建聯軍伐楚,即使要對越國下手,也要待徹底亡楚之后。”
譚天滿意的點點頭道:“正兒這一次說對了,可惜吳王闔閭大敗楚軍之后,氣性驕橫,未采孫子之策,致使吳國不但錯失了徹底滅亡楚國趁而一統天下的最佳時機,更是埋下了最終為越國所滅的禍根。”
譚志豪有點小人得意道:“孩兒向來聰明,什么東西都是一點就透。”
譚天并未與兒子計較,又道:“一理通百理明,兵法并非只是用于戰場,無論官道商道,其中的爾虞我詐,都有兵法的用武之地,具體運用之妙,還要正兒自己用心體會。好了天色已晚,正兒回去休息吧。”
譚志豪點頭道:“孩兒明白,爹您也好生休息,孩兒告退。”
待譚志豪快走到門口處,譚天忽然提醒道:“明日早上別忘記去找陳將軍學習練兵。”
譚志豪原本輕松的神情立時垮了下來,這一次答應的不甘不愿到了極點。
望著譚志豪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譚天堅毅的面上現出一絲溫和中透著點莞爾的笑意,調教這個問題多多的兒子,遠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的多。
鄂王軍新敗,隨州沒攻下來,反而丟了襄陽,徹底在北面戰場失去了主動權,陷入戰略守勢,而朝廷平叛大軍雖然獲得了一場大勝,殲敵近二十萬,但氣力已盡,也無力繼續擴大戰果。
與此同時,鄂王的另兩路大軍也陷入了麻煩。
占領了湖南全境的南征軍繼續南下時在衡州碰到了強有力的抵抗,廣西巡撫胡廣林奉旨成為南路討逆大將軍,聚集兩廣衛所軍以及湖南的敗兵共十七萬之眾,據守衡州。
兩軍在衡州鏖戰兩月之久,不分勝負。
另一方面,已然打到了廣信府的西伐軍,身后卻出了大問題。
在攻打饒州時,饒州守備金樹泉面對強勢敵軍,并未力抗,而是率領著麾下一萬水軍遁入鄱陽湖。
西伐軍對這股逃兵并未在意,繼續揮師西進,一路勢如破竹,哪里想到,就是這股不戰而逃的水軍,日后竟成心腹大患。
金樹泉率軍隱跡在鄱陽湖中,潛藏十日后陡然出擊,突襲都昌。
都昌是鄂王西伐軍最重要的一處前進基地,內藏糧草十五萬石,軍械不計其數,饒州水軍趁夜攻之,一擊而下,搶奪大量鄂王軍的糧草軍械,帶不走的一把大火付之一炬,都昌大火足足燃燒了兩日兩夜。
西伐軍立時陷入糧草不濟的困境,不得不暫時停下進攻的腳步。
還沒等鄂王軍上下反應過來,饒州水軍又閃擊湖西吳城,全殲吳城兩千守軍。
一時間,鄂王震怒,頒下旨意,怒斥了西伐軍統帥方林一頓,責令其全力剿滅這股在后方流竄搗亂的大陳水軍。
方林不得不將麾下的四萬水師派往鄱陽湖,清剿金樹泉部,同時西伐軍停駐在廣信府一帶,等待后方糧草軍械的到來。
然而要想剿滅熟門熟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饒州水軍,豈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金樹泉的逗引下,兩軍水師圍著鄱陽湖玩起了貓捉耗子的游戲,鄂王軍的四萬水師占不到絲毫便宜,反而經常被金樹泉率軍反咬一口,損失雖然不重,對于全軍士氣卻影響至巨。
就這樣,朝廷與鄂王之間的戰爭,暫時陷入一種僵持狀態,雙方盡都全力補充兵員,囤積糧草軍械,蓄勢以待,等待著下一場暴風驟雨一般的大戰來臨。
就在這時,鄂王期盼已久,而朝廷最為畏懼的事情發生了……
蒙古鐵騎動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屯兵沙井的二十萬蒙古鐵騎竟然是吸引大陳邊軍注意力的虛招,真正的攻擊來自查臺,十萬蒙古鐵騎避過了大陳朝派在草原上的所有探子,悄沒聲響的自查臺出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開平衛。
沒人能想到蒙古人竟會從最不利于騎兵作戰,位于燕山山脈的開平衛動手。
雖然大陳的精銳邊軍有三十五之多,但分散在綿延萬里的九邊之地,又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為了防備沙井的二十萬蒙古鐵騎,足足牽動了邊軍一多半的實力,因此據險而守的開平衛僅有守軍五千。
猝不及防的開平衛軍倉促應戰,雖然勇敢善戰,終因寡不敵眾,苦戰五日后,開平失守。
突破了開平衛的封鎖,八萬蒙古鐵騎就像一道肆虐的洪流,沿路之上摧城拔寨,向著京城的方向滾滾而來。
京師之中,一片恐慌。
內亂未平,外患有起,大陳朝的萬里江山,已然一片風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