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平亂記卷之
第六十七章與魔共舞
譚志豪做戲的功夫爐火純青,臉上神情與眸中神光沒有絲毫破綻,誠懇地仿佛要掏心窩一般道:“前時晚輩以為前輩想要戲弄羞辱晚輩,所以出言多有得罪,方才在水中泡著,越泡越覺精神,這才知曉錯怪了前輩,心中悔恨萬分。”
范同乃是成了精的江湖老怪,豈會被譚志豪兩句話糊弄住,不過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且若不撕破臉皮,便有機會從譚志豪的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東西,他又何必妄作壞人,又換作平常那副和氣的模樣,點點頭道:“總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說著話將譚志豪從桶里提了出來,徑直回了原先的石洞。
范同似是有事,并未與譚志豪多說什么,將他扔在了石床上,便急匆匆走了。
待范同消失在石門之外,譚志豪雙眉微微蹙著坐起身來,其實在脫胎換骨湯中修練了一個時辰的酒神心法,他已回復了不少精力,已可自己行走,卻故意瞞著范老怪。
幾日來一直有一個問題困擾著他。
他雖孤陋寡聞,但這幾日吃入肚中的那一大堆藥丸丹散的價值還是心中有數的,其中不少都是在江湖上萬金難求的寶貝。
范老怪將他擄來,費盡心思救治于他,不惜血本的喂了他一肚子靈藥,為什么?
難道老怪忽然轉了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變成慈悲為懷的菩薩了?有這種可能嗎?
這個老家伙想做什么?想從自己這里得到什么?
這一連串的問題前后串聯,腦中靈光一閃,譚志豪若有所悟,老怪物很有可能是因為看到自己酒醉發狂,勾起了好奇心想要探尋個中究竟,才會如此盡心救治。
想通其中緣由,譚志豪心神大定,嘴角泛起一絲篤定的笑容,只要老怪物對自己有所求,便好對付了,忽覺得一身破爛衣服濕乎乎粘在身上煞是難受,待將衣褲脫下,才驚訝的發覺原本范老怪費盡心思,用了無數外創靈藥也只能稍稍收口的一身傷痕,此時竟然盡都愈合結痂了。
直至此時,譚志豪才明白不可以貌取藥的道理,那一桶臭烘烘的黑水,實是天下間最神奇的靈藥。
沒有時間感嘆,他重新盤起腿來,凝神靜氣,默運酒神心法,多練一刻,便多一分保命的機會。
進入心神內游的入定境界,這次入定比之在鐵桶之中的第一次又生變化,不知怎的竟有一副古怪的經脈圖出現在腦海之中,譚志豪不用仔細辨認,也已認出是神秘的酒神血脈的立體圖形。
命門中那絲微弱精氣隨意念索引穿經走脈,運行于酒神血脈之中,比之第一次行功更順利一分。
脫胎換骨湯是奇醫門的至寶,而譚志豪在其中修練酒神心法,可說無意之中撞了大運,所獲之多,遠遠不止外傷痊愈這么簡單,隨著行功運氣,靈藥之力被一絲絲吸入體內,五臟六腑與皮肉筋骨,盡都于不知不覺間吐故納新,悄然發生了一些神奇的變化。
時間過得快極,當譚志豪運氣行了九周天,緩緩睜開雙眼時,眼前竟然漆黑一片,隨即釋然,想來是石壁上的油燈油盡了。
“好餓!”譚志豪摸了摸肚子,估摸著這許久時間老怪物沒過來,定是外出了,心中忽然生出了趁機逃走的念頭,想到就做,活動了一下身子,感覺雖未恢復到完全的狀態,走動卻已沒有絲毫問題,當即跳下石床,摸索著尋到石門處卻傻了眼,憑他剛剛恢復的一點體力,又如何能打得開又笨又重的石門,更別說即使他打開了石門,萬一那個老家伙沒走,巨大的響動也足以驚動他。
逃生的希望瞬間破滅,譚志豪苦悶無比的坐倒在石壁旁,苦苦忍耐著肚中饑火中燒的痛苦感覺。
而此時,范同就在距離譚志豪不遠的一座石洞之中,一雙怪眼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藥爐中不住幻化的火焰。
范同煉藥與一般道士煉丹有些相似之處,皆要萬分注意火候,哪怕有分毫之差,煉出來的丹藥效果都會差上許多。不同處在于道士煉丹的原料大多為金屬及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那玩藝吃下去比毒藥還毒,而范同所煉卻是真真正正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絕世神藥。
除去脫胎換骨湯,范同已有近十年未曾開爐煉藥了,只因他的眼界太高,便是江湖人奉為療傷圣藥的玉脂護心丹,在他眼中也只是平常。
所謂高手寂寞,當醫術到達范同這等幾乎極致的境界,亦有同樣的寂寞。
九轉還魂丹,乃是只存在于傳說的續命神藥,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無論醫家丹家,皆有記載,為無數方家心目中的渡劫仙丹。
范同近十年來苦心參研,結合醫家與道家數冊上古秘本所載,終被他摸索出一紙丹方。
這一次下山,范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尋找煉制九轉還魂丹最重要的一味輔藥——九葉靈芝,至于帶回來譚志豪這么一個無底洞般的賠錢大藥缸,對于范同而言著實是個意外。
九葉靈芝,百年生一葉,歷經九百年方才成熟,可解世上大多數毒物之毒,即或有些奇毒不能盡解,也能起到延緩吊命之用,江湖人視之為保命全身的稀世珍寶。
似這等奇藥,卻僅僅只是九轉還魂丹的輔藥之一,由此可知九轉還魂丹的神奇珍貴,如此蓋世奇丹,難怪范同不惜耗費十載心血,甚至險些荒廢了師門至寶脫胎換骨湯也在所不惜。
范同全神貫注將所有精神都放在煉藥之上,整整十二個時辰,才終于渡過了最難把握的煉丹頭一關,接下來的半日只需文火燒煉即可,不用守在一旁精心掌控爐中火候。
老怪伸了伸僵直酸麻的腰腿,嘆道:“待此神藥煉成,老夫此生再無憾事……咦?糟了!竟把那小子忘了個一干二凈。”這才記起譚志豪來,匆忙推門而出,只見外面甬道一片漆黑,顯是所有的油燈都以油盡,即使以他的眼力也看不清丈外的情景。
點一支蠟燭照亮,范同展身法沖到譚志豪所在石室,推開石門見石床上空無一人心神登時一震,隨即才發現譚志豪臉色蒼白如紙的癱在門邊的石壁上,早已昏了過去。
范同眉頭緊蹙,立刻俯下身來抓起譚志豪的腕脈,片刻后才輕出口氣,譚志豪的脈象雖然極度虛弱,卻沒有生命危險。
現在的譚志豪可是范老怪的心頭肉,重要性絲毫不差于九轉還魂丹,若真是一不小心死掉了,還不把老頭心疼死,提著譚志豪的身子放在石床上,再自懷里摸出一顆固本培元的靈丹,撬開譚志豪的嘴塞了進去,輕點喉頭運氣一引,咕嚕一聲藥丸入腹,接著運功提掌在譚志豪幾處大穴虛按,真氣過處,譚志豪身軀一震,眼皮聳動間,緩緩清醒過來。
范同將石壁上油燈中的燈油注滿,重新點燃油燈,此時譚志豪的雙目已然完全睜開,正沒有焦距的怔怔的望著頂上的石壁。
范同眉頭一蹙,抬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啪的一聲響,譚志豪哼哼了一聲終于醒過神來,有氣無力道:“為何打我?”
范同冷哼一聲道:“老怪我打人還用理由嗎?”隨即又道:“小子你可是想逃跑?”
譚志豪天生記吃不記打,聽了老怪這話登時想起方才饑不可耐的慘狀,火氣上撞,嗓門竟也高了起來:“放你娘的屁!你這不負責任的老怪,跑到哪里去了?若不是餓得受不了,你以為我想在地上爬?”
范同危險的瞪了他一眼,譚志豪心中叫糟,卻為時已晚,老怪的枯手劈頭蓋臉打來,可憐譚志豪雖然心中恨不得將這老怪物生撕活裂,卻沒一點反抗的力氣,被打得凄慘無比,臉腫得好似豬頭。
范同待氣消后才道:“小子你搞清楚,落在老夫手上,要你生你絕死不了,要你死你絕活不成,若惹得老夫生氣,哼!弄你個半死不活保你消受。”
譚志豪向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縱使此時一肚子想要撕爛這該死老怪的怒焰,面上卻一臉討好的諂笑,仿佛一個老實的不能再老實的乖寶寶。
范同心中盤算了一下,覺得確實不能總是讓譚志豪這么餓著,萬一自己煉藥成癡,把這小子餓出個好歹來豈不是賠血本了,這么想著,從懷中掏出一只羊脂玉瓶,遞給譚志豪。
譚志豪狐疑的望了范老怪一眼,不敢不接,拿在手上費力的打開瓶塞,湊在鼻子上聞了聞,不香不臭,沒有味道,不禁納悶道:“前輩,這玩藝是……”
范同面上閃過一絲得色,淡淡道:“這是你今后十天的三餐。”
譚志豪啞然,晃了晃瓶子,聽里面的響動頂多也就十粒左右小小藥丸,老怪物似乎太小瞧自己的胃口了。
范同看了譚志豪的表情,淡淡一笑,白眉微挑道:“別說老怪沒提醒,這玩藝吃多了可是會死人的。”說罷看起來心情不錯,悠悠然走了出去。
待老怪物腳步走遠,譚志豪迫不及待從瓶中倒出一粒藥丸,拿在手上仔細觀瞧研究,藥丸只有拇指指甲蓋大小,顏色微黃,實在看不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輕輕用舌尖舔了舔,不酸不甜不咸不苦不辣不香,看不出一點稀奇來。
“這是個什么東西?竟能當飯吃?老怪物莫不是唬我?”譚志豪心中琢磨著,又想道:“老怪想研究我的酒神血脈,這玩藝肯定不會是毒藥,怕他做甚?”主意打定,毫不猶豫將手中的藥丸拋入口中,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藥丸下肚,吧唧了吧唧嘴巴,譚志豪又喃喃道:“幸好當初怕酒神秘籍弄壞了留在了家里,不然被范老怪翻出來,我可就死定了。至于現在……嘿嘿!想研究少爺的酒神血脈,看你這老家伙能有多大的本事。”
過了一會兒,肚皮之中還是空空如也的難耐感覺,譚志豪的眼神落在玉瓶上。
“老怪會不會是故意嚇唬我?”
“怕他娘的!只要不是毒藥,這么一點小藥丸,還能真的吃死人?”想到這里他再不猶豫,手腕一抖,感覺數粒藥丸落入口中,舌頭一攪,滑入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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