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一眼就看到了方明遠手中的那幾張紙，快步地走了過來道：“小同志，這幾張紙是我剛才掉下的，能不能還給我。”
方明遠這才正面看清楚了他，眼前的這個中年人，看起來足有五十歲上下，滿面的風霜，半黑半白的頭發，粗糙的雙手和看起來有些老式的服裝，都說明他的經濟狀況并不寬裕，只是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只是帶著幾分惶急。
方明遠拉過來一把椅子道：“您請坐，從這上頭看，您是黑河道子貓科動物飼養繁育中心的？”
中年人點了點頭道：“小同志，我這還有急事，能不能把那紙給我。”
說話間，只見樓梯上又上來一人，正是剛才追趕那位李科長的中年人，只見他腳步沉重，面色灰暗，不用說，人是沒有追上。“老王，人家就是年輕啊，我楞是沒追上！哎？”
黃貴立時站起身來，端起了自己的碟子，坐到司機那一桌去，給他讓出了座位。
“兩位老同志，請坐下來。請問怎么稱呼兩位，我姓方。”方明遠不但沒有將手里的文件還給那個老王，反而放在了桌上，壓在了手底下。
提著包的中年人看了看陳忠，又看了看避到一旁的黃貴他們，無奈地道：“老李，坐下來吧。”方明遠手里的那可是文件的原件，要是撕了或者污了，再想開一份還得跑幾個zf部門，費很多的口舌，這個年青人也不像是普通人，既然要自己坐那就坐吧。
方明遠招呼著餐廳里的服務員又給上了兩份茶點，“兩位要不要再要點什么吃的？我這人對老虎一向感興趣，看兩位是東北虎養殖中心來的，所以就想問問現在咱們國家的東北虎的情況。能不能麻煩兩位花點時間，給我上上課。”聽方明遠這樣一說，林蓮又在一旁幫著說了幾句，兩人這才放松了下來，這桌上的氣氛也就活躍了起來。原來，提包的中年人叫王玉剛，是黑河道子貓科動物飼養繁育中心的主任，另一人叫李光誠，是黑河道子貓科動物飼養繁育中心的財務科長。兩人這一次是到冰城找相關部門求助來的。
“俺們黑河道子貓科動物飼養繁育中心成立于八四年，那時候啊，全國做過一次野外東北虎數量的調查，結果一查，哎呀我的媽呀，全國野生的東北虎就二十到三十只了！要知道在七十年代中期，那時候還有一百五十多只呢。國家一下子就急了，不能讓這東北虎滅絕啊。這可是全球十大最瀕危動物之一，全世界的人都關注著呢。于是就成立了俺們黑河道子貓科動物飼養繁育中心，當時就只有八只東北虎，俺們就研究怎么樣讓它們多下虎崽子。”王玉剛一臉地感慨。
“這野外的東北虎怎么這么少了？七十年代還有一百五十多只，十年的光景，就這么點了，這下降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陳忠沉聲問道，他是外行，但是外行人也明白，一種動物如果說只余下了二、三十只了，那就是很危險了，稍有不慎，野生的東北虎就沒了。
“能不快嗎？老弟，這東北虎的經濟價值極高，按照我國醫學傳統看法認為虎的肉和內臟可入藥治療多種慢性疾病，一只成年虎的價值要好幾十萬。好幾十萬啊，誰不眼紅，所以野外的東北虎遭到偷獵者的捕殺。而且這東北虎是貓科的大型動物，又生長在這北邊，它的繁殖率也較低啊，一只東北虎的壽命一般為二十五六年吧，差不多要到三四歲時候才性成熟，每年12月到來年2月發，懷孕期105～110天左右，每胎一般產三四仔。這些幼虎們靠吮吸母虎的乳汁長大，要跟隨母虎一二年才能獨立生活。這生得沒有死的快，當然野外就沒了。”李玉誠心痛地道，“那些混帳們，也不想想，要是徹底滅絕了，他們還能跑蘇聯那邊打虎去？就是蘇聯那邊也沒有多少了，攏共好像也就三百來只。”
“國內這些年里不是好像設立了保護區了嗎，難道說沒什么作用？”林蓮翻看著手中的東北虎照片道。
“嘿嘿，姑娘，說句不該說的話，話也糙點，你也別在意。要說沒個屁用，那是抹殺了保護區工作者的成績，但是我要說，也就有個屁用！”王玉剛苦澀地道，“那么大的林子，巡邏人員也就十幾個，也沒什么像樣的交通工具，哪看得過來啊，多數的時候也就是擺擺樣子。而且，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俺們國家沒有人家蘇聯遠東地區人煙稀少的廣大林域，俺們為東北虎準備的是一塊塊分裂開來的保護區。一個區里有那么兩三只，它們怎么繁殖？而且森林是東北虎的生存環境，但是并不是說你給它劃出一片林子，它就能夠活下來了，這里面得有老虎的獵食對象，比如說野豬啊、鹿啊什么的。在一只成年的東北虎的領地內，應當不少于一百五十余只野豬和二百頭鹿，這樣才能構成一個循環，老虎它才能活下來。這幾年里，那些該死的偷獵者們，不但打虎，還致使虎的捕食動物也大為減少，這活動的地方小了，吃得還少了，東北虎能不少嗎？”
“哎……”李光誠長嘆了一口氣道，“這老虎少了，大家急，可這老虎多了，俺們也急！”
“李科長，老虎多了還不好，你們急什么？”林蓮更奇怪了，王玉剛剛才不還是說他們研究的就是怎么讓老虎多下崽子嗎。
“該不是你們養活不起了吧？”方明遠輕聲地道。這個結果不出他的所料，前世里，養殖虎出現被餓死的事件，曾經有過多起。有一次，方明遠記得，似乎是餓死了好幾十頭，當時轟動了全國，引發了國民激烈的討論。只是他沒有想到，這才九零年，居然就已經有了苗頭了。
“唉！就是養活不起了！”王玉剛一拍大腿道，“俺給你們算算賬，這一只老虎，小老虎不算，按成年虎說，平均每天得吃好幾公斤的肉類，低了得三四公斤，高了得八九公斤，主要為牛肉和雞肉，還得喂一些雞骨頭、藥片什么的補充營養元素。這每天光這肉錢，就是很大的一塊支出，而且還得是好肉，要是吃壞了肚子，那更麻煩。再算上中心里的各種設備，算上工作人員的工資，每年可是一筆巨款。這剛成立的時候還好，總共就八只老虎，有zf的撥款，還算是不錯。可是后來，俺們攻克了東北虎養殖的難關，這老虎數量就一個勁地漲，而且這肉價也在漲，工人也得漲工資，可是zf這撥款卻不根著漲，這錢就不夠用了。”
“那你們現在有多少頭老虎了？”林蓮追問道。
“八十七頭，其中有四十七頭都已經算是成年虎了，到了明年，就有六十一頭成年虎。”李光誠愁眉苦臉地道，“可是現在中心的賬上的錢，別說給俺們這些人發工資了，就是全部都用來買肉，都不夠啊！”
“這么多了！”林蓮喜形于色地叫道，“你們的工作還真是效果顯著啊！”
“就是效果太顯著了，就成了這么一個結果！”王玉剛哭笑不得地道，“姑娘，把它們生出來，卻喂不飽它們，那還不如不讓它們生。”
“我們中心里，今年職工們的工資都是只拿了一半，可就是這樣，如果說zf再不撥款的話，到了十二月，園子里的老虎就得餓肚子了。”李光誠想起這些天來求爺爺告經歷，倍感辛酸。
“你們就沒有想過怎么樣用虎來賺錢，然后用賺來的錢再養活虎嗎？純靠國家財政撥款，嘿嘿，別看那幫子官員們每天吃得油光滿面的，一年花個幾十萬餐飲費跟玩似的，要讓他們給你們發錢……無異于與虎求皮！”方明遠冷笑道。
王玉剛和李光誠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暗地里琢磨，這個年青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俺們當然想過，這老虎啊，全身都是寶，虎骨頭、虎皮就不說了，就是老虎肉，那也是很多人愿意花高價購買的。這活老虎當然是不能殺了賣的，但是，養殖過程中，總有正常死亡的老虎吧，像我們最初的那八頭老虎，如今都已經近二十歲了，再過幾年，它老死了，它的虎皮虎骨頭就可以賣了！這樣賺回來的錢，就可以用來養活它的子孫后代。”李光誠道，“俺們還想過，要不要和馬戲團，還有其他城市的動物園聯系聯系，出租給他們幾只老虎，這樣不但能夠省下它們的飯錢，還能多些錢去喂它們的兄弟姐妹。”
“哎，李科長，你們的這些老虎，全是最初這八只老虎的后代？”方明遠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是啊，全是最初這八只虎的后代。”
“你們就不擔心全是近親繁殖，導致虎種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