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縣雖然說城鎮人口只有三十余萬人，而且還有大量的年青人在外地工作生活，雖然說天氣寒冷，但是當夜色降臨的時候，在它的多條街道上，仍然出現了大量擺攤售賣蔬菜、水果、食品、小商品的攤販。而空蕩蕩一天的街道，也在這個時候開始顯露出了活力，下班的人流、車流令整個街道都顯得如同“活”了起來。
但是攤點與人流也帶來顯著的負作用，就是不但道路兩旁的人行道被這些攤點所侵占，有些攤點甚至于占用了兩邊的馬路，加上這些攤位前的人流，使得原本就不算寬的馬路，立時就變得狹窄起來。車輛在路過這里的時候，不得不放緩了車速，而這又造成了交通堵塞。
在道路旁的一家小店的門外，擺著兩張桌子，支赫俊和方明遠、李立利、安潔莉娜圍坐在其中一張桌旁，另一張桌則坐著武興國等人。倒不是他們不想坐到店里去，而是這一家小店的生意很不錯，但是店面卻不大，里面只擺了三張四人桌就沒有了地方，方明遠他們到的時候，就已經沒有地了。
依照李立利的意思，就另換一家好了。雖然說天色才剛剛黑下來，但是氣溫卻明顯在下降。在門外吃，即便是沒有風，即便兩邊有簾子擋風，也是挺冷的，支赫俊要是因此而感冒、發燒了，那⑩℃長⑩℃風⑩℃文⑩℃學，w≦ww.cf↘wx.ne≤t可就是大事件了。不過方明遠和支赫俊并沒有聽取他的意見。
小店以銷售青山省當地的小吃為主，一行人點了蹄花絲、雪衣豆沙、白肉血腸、大醬湯等食品，又要了一瓶當地的白酒，坐在這里邊吃邊聊天。他們剛坐下沒幾分鐘，就又來了好幾批客人，有的人看沒地了就買了東西帶走，也有人則是在一旁等待。由此可見，這家小店的生意還真是紅火。
“有人和我說過，到一個地方，想要真正享受當地的美食，還是要找這種街邊的小店，像那些上檔次的酒樓，是吃不到這樣正宗的當地口味的。”方明遠夾了一筷子蹄花絲，嚼了幾口道。
“倒是忘記了，方少當年可是還創新不少菜肴，也是位美食家呢。”支赫俊怔了一下，啞然失笑道。他可是聽時文生說過一些方家當初開始創業時的趣事。誰能夠想得到，如今諾大的一個方家，最初起家的時候，只是開了個包子鋪。
兩人邊吃邊說，隨意地聊著天。此時街道上已經變得越發地擁堵，從這里甚至于能夠聽到一些人惱火地叫喊著讓人挪地，給車輛通行的空間。
“這是不是叫賣聲、喇叭聲、喝罵聲，聲聲入耳？”看著街上的亂象，支赫俊微微地搖頭，壓低了聲音問方明遠道，“對于這種情況，潼宜、奉元是如何治理的？”
“沒有什么特別好的辦法，只能是劃定區域，規定時間，安排好事后的清理人員。弱勢群體，也許就靠著這個維持一家人的生活呢，強力清理會引發很多的負面影響，還會引起市民們的強烈同情，要是再發生什么斗毆事件，就更是臭名遠揚了。”方明遠苦笑道。
“我認為這才是考驗貴國一個地方上官員們執政能力的地方。”安潔莉娜突然開口道，“如果說官員們在追求政績的同時，考慮到弱勢群體的生存需求的話，這個問題固然不能夠根除，但是也不會成為一個市政的難題。比如說在平川，在潼宜，政府劃出明確的區域和時間段供這些攤主們擺攤，只少量收取費用供人員維持秩序和事后清掃衛生使用，對他們并不造成沉重的經濟負擔，而這樣一來，政府部門也可以省去大量的城管人員人工支出費用，還不容易激化矛盾。說到底，還是執政理念不對和對既有利益的不愿意放手！”
李立利嚇了一跳，安潔莉娜這一路上都沒怎么開口，這一開口就是對青山省地方政府的批評，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要是換了別人，他肯定得說幾句，你誰啊，敢這樣當著省一把手這樣批評當地政府的執政。但是這一位是方明遠的助理，他就不好也不敢說什么了，雖然說沒有行政級別，但是人家一是外國人，二是方明遠的心腹，你就是批評了，只要方明遠對她的發言沒有意見，屁用都沒有用，要是說錯了什么，恐怕自家老板第一個就要收拾自己！
“在遼省你們也是這樣做的？”支赫俊若有所思地道。這個問題在全國都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一方面，占道經營確實是諸多負面問題存在，影響市容市貌，這一點無可否定。但是另一方面，這種情況的存在也是有著它存在的現實“土壤”，如同野草一樣燒不盡的。而據他所知，這一問題處理地比較好的，社會矛盾沒有激化的城市，背后都有方家的影子。
方明遠可能是不想說得那么透徹，免得自己覺得損了面子。但是他的這個助理……支赫俊也聽說過，方明遠的幾任助理，與他的關系都非比尋常，而且來頭都不小。這一位，如果說他沒有記錯的話，應當是姓韋爾夫，家族在歐洲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個省級干部，說得不好聽，人家連歐洲各國的總統和議長都不知道見過多少位了，怎么可能會什么敬畏感。他看了一眼方明遠，心里琢磨著這是安潔莉娜自己的意思，還是方明遠想通過自己助理的口所說出來的這一番話。
“嗯，其實很簡單，在城市里留下足夠的農貿市場用地，然后就是不補貼費用，在這塊也不要想著掙錢，情況就可以得到緩解。”方明遠給支赫俊倒了杯酒道，“就看官員們愿不愿意將這些能夠換成金錢的土地留下來用做民生。其實，很多城市的停車場不足，其根由也是在這里。官員們不愿意將昂貴的土地用來建設基礎設施，結果就是全社會買單！”
“所以潼宜從一開始就要求市區建設過程中必須留有足夠的停車場所？”支赫俊笑問道，潼宜雖然如今也是國內有名的汽車城，秦川三星汽車集團公司的總部和三分之二的產能都在這里，但是它的城市交通卻是同等水平城市里最好的，沒有之一。
潼宜的馬路比較寬，四車道以上的馬路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潼宜的馬路不會三天兩頭的開膛，更不會一年恨不得修修補補三百回。潼宜的城區里絕大多數的馬路兩旁不允許無故停車，更不要說全面占用自行車道了，當然了，這也與它存在有大量的大大小小的停車場有關。潼宜的馬路沒有那么多的紅綠燈，過近的十字路口一般都會修橋，過往車輛要么上橋，要么下行走一段隧道。雖然說城市里還沒有建設地鐵，但是交通秩序卻是井然。潼宜在城市交通領域的成績，是任何一個關心城市交通的官員都無法忽略的。但是能夠學潼宜的……似乎并不多。畢竟不是每個城市的管理者都能夠像潼宜市政府那樣，愿意將城區里未來寸土寸金的寶貴土地用來建設停車場，而且還不盈利式地進行經營里外里虧錢啊！
所以潼宜的這種模式可以說從一開始，就被很多城市的管理者所摒棄，他們在一個城市里很可能只呆個五六年就會調離，像這種難見政績也拿不到錢反而會耗費寶貴資金和土地的工程，自然是不感興趣了。
“前人要是都不栽樹的話，又哪里來的后人乘涼？”方明遠嘆道，“如果說不在一開始就留下足夠的土地，等到日后，城區土地升值，就更舍不得將土地投入公共設施了。但是以國內轎車保有量的增長速度，嘿嘿，我敢說出不了十年，一線城市，包括京城、滬市、鵬城、羊城這些城市，交通能夠令管理者腦袋大上三圈！要是選民直選的話，就憑這一點，這些城市的一、二把手全部都得滾蛋！賣車時說得天花亂墜，到用車時就左不行右不可的，敢情是希望國民全部買車，不用！”
支赫俊的臉頰微熱，雖然方明遠說得是未來，也沒提青山省，歆京市更是算不上一線城市，但是他卻覺得方明遠這話如同一個巴掌一樣，扇在自己的臉上。歆京的交通狀況這幾年來也逐漸趨向白天全時間段擁堵，到了上下班的時間，城市的主要干道也是仿佛變成了一個大停車場一般。
對于交通堵塞問題，這幾年來，歆京和青山省的媒體也是批評很多，但是要改變目前的現狀，確實是如方明遠所說的那樣，投入太大，回報太少，而且短時間內見不到多少成效。這自然是迫切需要政績的官員們所不喜的。
“這一次，我岳父到歆京擔任市長，我打算捐贈給城區六座大型停車場，由歆京市方面提供土地，我們負責建設和運營，不以盈利為目地，盡可能地減少歆京關鍵地區道路上停車占用車道的現象。也算是一份見面禮吧。”方明遠道，“不過，這樣做也只能是治標不治本，真正要緩解城市嚴重堵車現象，還需要城市管理部門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來。”
支赫俊點了點頭道：“這是效仿的京城方案？”在奧運會開幕前，為了解決核心地區堵車嚴重這一問題，當時還是京城副市長的解國海與方明遠達成協議，由京城方面指定地點，出土地，由龍興建設集團建設了多座大型停車場，保證了這些核心地區的諸多道路上沒有車輛占用道路。后來的數據也證明，這里的交通堵塞問題確實是得到了有力的緩解。
后來，這些大型停車場的運營權交給了方家旗下的一家企業，這家企業通過在停車場設置廣告、開小超市、以及停車收費等方式，以相當低廉的停車費滿足了周邊地區市民的停車需求，也使得這些地區道路上嚴禁停車的這一規定得以持續下來，周邊地區的有車市民們，對此的評價也是相當地正面，這算是解國海當時的一項政績。后來，據說京城市政府打算將這一模式推廣開來，但是由于種種不為人道之的原因，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嗯，大體上會依照那一方案執行，在一些細節上要根據歆京本地的情況進行調整。具體的事情，日后自然會有人來歆京與市政府談，我就不管了。”方明遠笑道，“支書記要是有興趣的話，日后可以詢問具體的負責人。”
“趙市長有你這樣的一位好女婿還真是幸福啊！”支赫俊深有感慨地道，他們這些人都是家里人沾他們的光，像時文生和趙清風這樣，到外省上任，還有家里保駕護航，幫助他們盡快地在當地立足的，倒不是沒有，但是那一般都是有底蘊的家族，像方明遠這樣，由小輩來主導的實在是不多。
“我很感謝岳父為我養育了一位賢妻良母，所以無論做什么回報，都是應當的。”方明遠舉杯和支赫俊輕碰了一下道，“日后，我岳父到任后，還要支書記多多關……”
方明遠的話還未說完，突然馬路上變得騷亂起來，只見道路兩旁擺攤的人群，紛紛散開，那些擺攤的攤主，不管是賣小商品的，還是賣吃食的，一個個都慌慌張張地收拾東西，有些賣吃食的攤主甚至于推著小車向街道兩旁的輔路或者店面跑來。
“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打架還是出車禍了？”安潔莉娜詫異地道。
“沒出什么事，要是打架或者說出車禍了，人群不會散開，反而會圍上去。這肯定是城管來了。”方明遠道。
說話間，就見遠處來了五六輛卡車，車停了下來，一群統一服裝的青年男子從車上跳了下來，在幾個人的高聲指揮下，如虎入羊群一般沖進了人群中，將那些來不及將商品收攏好攤主手中的貨物都搶了下來，那些賣吃食的流動餐車，不但車被他們抬起來丟到車上去，就連旁邊的桌椅板凳也一并丟車上去。那些不方便攜帶的吃食，則被潑到了路邊。由于他們的動作過于粗魯，一些湯汁四濺，引起了那些避之不及的人們的驚呼，只是沒什么人上前與他們理會。
一些攤主心痛自己的東西，向他們哀求放過，卻被這些人粗暴地推到了一旁，有些人甚至于被推倒在了地上。還有幾名推著車想要離開的攤主因為慌不擇路，結果車子自己傾倒，不但車上的東西倒了一地，人還被車子壓傷，一時站不起身來。還好車上沒有熱油火炭一類的東西。
“兄弟們，動作都快點！能夠收繳的都丟到車上去，那些不值得收繳的，都摔了砸了，不能讓這些刁民們再利用了！”石敢興奮地指揮著自己的屬下們，高聲地叫道，“就是他們，害得我們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都不能夠好好休息，大家趕緊干完了好回去暖和暖和！”眾人哄然應和著。
“隊長，那邊有人照相！”有人指著街道旁叫道。
“哪里？”石敢立時就火往上竄，三個多星期前，同樣是他們出來收繳這些占道經營的不法攤販時，不知道怎么恰好讓省城的記者撞上了，結果被拍了幾張他們執法時的照片，在省報上報道了出來。石敢他們當時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還是報道出來之后，這才得知。
這件事情，讓縣里的領導們覺得丟了面子，結果就一層層地批評下來，到了他這里，不但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要寫檢查當眾宣讀，還扣了他上個月獎金，他原本打算用那錢再湊上些錢買個金戒指，讓領導夫人給自己吹吹枕邊風，讓自己能夠不再出來帶隊，轉為辦公室文職人員。那樣不但不用在這大冷天里出來，收入還比他們這些奔波在第一線的人要高！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算盤打得挺好，一篇報道就令他上個月的獎金泡了湯！要知道，他們這些人，獎金可是遠比正經工資要多呢。一個月就這樣白干了，到現在他想起來還是肝痛。
“媽的，老虎不發威，你拿我當hollekitty是不是？小驢不說話你拿我當史努比啊？”石敢罵道，招呼著周圍的十來個屬下，直奔目標而去。
安潔莉娜其實不僅僅是拍照，她還在拿手機攝像，支赫俊對此是視而不見，見支赫俊沒有反應李立利自然也不會多事，他們兩個沒有反應，政府陪同人員們當然是老老實實的。
“有人過來了，嘿嘿，還帶了不少人，看來是來興師問罪的。武哥，不用攔著，讓他們過來！”方明遠注意到石敢一行人笑道。不注意也不行，十幾個大小伙子，一路走過來，所過之處，是一片驚呼。不僅僅是那些被波及到的攤販們，還有那些路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