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草詩為許樂展現出來的機修水平暗感震驚的同時,許樂的心中對她也充滿了不盡贊嘆甚至是敬畏,他此生未曾見過這樣的人。
除了集中精力進行機修工作,許樂一直保持著正常的休息,因為虛弱的身體在不停地警鳴。然而負責操控桃瘴機甲的懷草詩,既要逃避叛軍部隊的追殺,還要不停地偷襲對方的機甲,根本沒有什么休息的時間。
多日的緊張逃亡過程中,許樂沒有看到過這位殿下哪怕閉過一次雙眼,但對方卻依然能夠保持高度集中的精神,甚至連一絲疲憊的感覺都看不到!
離阪星大氣層外的叛軍部隊,在控制住了紅薔薇號之外,源源不絕地向這片桑樹海里投放著兵力,如同濤濤不絕的巨浪,不停拍打著黑色的礁石,一浪高過一浪,力量一次比一次猛烈,然而沒有絲毫休息時間的懷草詩,操控著桃瘴機甲平靜近乎冷漠的將這些攻擊全部抗了下來。
人類才是第一序列的機器,許樂的心中再次響起大叔說過的這句話,接觸的時間越長,他愈發震驚,原來世間真有鋼鐵一般的存在。
破爛的機甲在幽暗的林間高速穿行,衣衫破爛的一對男女青年在幽暗的座艙內沉默無語。
轟鳴的桃瘴突破斯瑪丘陵地帶的重步兵屏障,暴雨下的一次合圍只留下暴烈的戰斗身影,緊急空降入桑海的帝國叛軍某師團,剛剛抵達地面,便被桃瘴突然攻擊該師團長死于斬首計劃……
為了有尊嚴死去的承諾,為了家國的責任,為了一些或許完全不同的原因,許樂與懷草詩攜手合作,日復一日驚險而又生猛的繼續逃亡和反擊,緊張的修理與激烈的戰斗成了他們全部的生活。
背叛帝國皇族的貴族們想不到,在桑樹海內近乎瘋狂尋找公主殿下想不到,事實上沒有人能夠想到,聯邦與帝國年輕一代中最不平凡的兩個人一旦聯手合作,會暴發出怎樣驚人的戰斗力,完全近乎不可思議的目標。
清晨時分,驚險逃脫叛軍第一次空中襲擊的桃瘴機甲,迎來了難得的暫時休整的時間,強大的殿下如神魔般不需要休息,叛軍的官兵們卻難以在這種強度的戰斗下一直支撐下去。
晨光黯淡未能鋪灑整個大地,小溪四周的霧氣讓可視度下降的非常厲害,破爛的桃瘴機甲沉默地半蹲在溪畔的亂石地中。
許樂蹲在溪邊捧了把溪水撲打在滿是胡茬兒的臉上,冰冷的溪水順著糾結凌亂的臟發淌下,從脖頸蔓至赤裸的長半身,讓他身體一顫,感覺清醒了很多,不由快活地笑了笑。
回頭望去,懷草詩正沉默地看著手中的電子手冊,指間捏著的筆不停地劃弄。應該是在進行某種聯系,她身上那件絲質外衣早已破爛成絲,換了件機甲作戰服,很多天未曾洗過,遠遠似乎都能聞到上面泛出來的酸味,配上那張滿是灰土的面容。哪里像一位身份尊貴的公主殿下。
通過獵殺叛軍機甲,他們知道了一些離阪星上的局勢,尤其是許樂成功的修復那臺電子機甲的設備之后,懷草詩聯系上了更多的忠誠部屬,對當前的局勢和這場驚天刺殺的內幕,有了更多的了解。
叛軍艦隊已經控制了離阪星外的泛太空區域。雖然缺乏遠程攻擊能力及戰艦,無法控制整個星球的局面,卻成功地截斷了天京星與離阪星間的聯絡,現在沒有任何人知道,在天京星上究竟發生了什么,那片浩瀚若海的偉大宮殿群里的皇帝陛下可還安好。
離阪星上局面危險卻又怪異,幾名大領主已經先后向叛軍投誠,然而總督府掌控的數支整編機械師——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陸軍力量——卻一直保持著詭異的安靜,似乎根本不知道這顆星球正在發生什么,也沒有看到大氣層外那些耀武揚威的艦隊。
通過散布各地的情報署下屬冒險傳來的情報,再加上許樂上次的分析判斷,懷草詩猜到了造成當前局面的原因,總督府應該已經被叛軍控制,柯保寧總督卻沒有投降,叛軍擔心殺死他會引發總督府控制軍隊的反撲,所以留了他一命。
“大概只有路易這種蠢貨,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偷襲總督府成功,卻把自己陷進了泥里。”
懷草詩面無表情的想道。旋即眉頭微微一蹙,想到了部下傳過來的幾份關鍵情報,正是從這幾份情報中,她知道自己遇襲之后,一直沒有想明白的一件事情。
即便這幾年帝國的改革措施,損害了一部分大貴族的利益,可是在父皇的強大威迫感下,這些貴族還敢如此倉促地發起反叛?
“他們居然認為卡頓是我殺的。”
懷草詩下意識里望向溪邊,那個聯邦男人這時正赤裸著上身,在溪中洗澡,露出一口整齊的白色牙齒,令人有些厭煩的笑著,如果他知道自己殺死卡頓親王,引發帝國內部這場大動蕩,他還能如此沒心沒肺的一味快活嗎?
不,他應該更快活,懷草詩蹙著眉尖并不愉快的想道。
許樂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從小溪中走了上來,赤足踩著堅硬的石頭,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坦然的站在懷草詩身前,沒有急著去拿衣物遮掩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因為在那件華貴的絲質外衣變成絲縷后,身邊沒有半件衣物,他也沒有從那些死去叛軍身上剝衣服穿的習慣。
更重要的原因是,許樂很難把面前這位殿下當成異性看待,所以沒有什么不自然。
曾經有一個笑話:男人幽怨的詢問一位氣魄強悍的女人,你為什么這么不像女人?那女人很冷漠的回答道,因為你們太不像男人。在懷草詩這樣強大的女人面前,絕大多數男人大概都很難尋找到清晰的性別感覺。
“上次你說的那個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懷草詩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陛下沒有死。”
天京星方向情報渠道被封鎖,離阪星上的人們根本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么,身處桑樹海中的她更沒有任何情報確認,然而正是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讓她確定了皇帝的安危,如果叛軍真的成功暗殺了那位左天星域之主,又怎么可能如此平靜。
“對于你這應該是個好消息。”許樂稍一停頓后說道,“但對于我們的逃亡沒有太大幫助,我必須再次警告你,這臺桃瘴機甲撐不了多久。”
“多引擎容納室的中樞聯線已經出項了問題,我是機修師,不是魔術師,這種核心部件一旦毀壞,除了進行更換,沒有任何辦法。問題是我們沒有進行懸掛拆解的大型裝備,就算有……整個桑樹海區域中,也沒有任何新式狼牙機甲的蹤影。”
他攤開雙手,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問道:“究竟還要在這片該死的桑樹海里逃亡多少天,你的人才能趕到接應?”
懷草詩沉默很長時間,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說道:“時間越長越好。”
許樂的眼睛瞇了起來,皺眉說道:“你在想拖得更久一些?”
懷草詩微微一笑。
帝國皇帝沒有死,叛軍就無法完全掌控局面,只要天京星的局勢穩定,強大的皇家艦隊可以像刀鋒破開紙片般,輕而易舉地解決離阪星上的問題,而這需要時間。
懷草詩在這片兇險的桑樹海中以超絕的毅力堅持著逃亡與戰斗,哪怕三天前下屬已經做好了接應她逃亡的準備,可她依然沒有走,正是在拖時間。
只有她活著,并且通過戰斗向總督府證明自己活著,柯保寧總督才會一直堅持下去。
“原來如此。”聽到懷草詩平靜的解釋,許樂說道,“如果事情真按你的想法發展下去,那位柯保寧總督肯定會被瘋狂絕望的貴族們殺死。”
許樂搖了搖頭,在她身邊隨意揀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用手掌捂住嘴唇,又開始難受的無聲劇烈咳嗽。
桑樹海內的慘烈戰斗,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戛然而止,被亢奮與恐懼雙重情緒占據身心的叛軍大部隊,終于成功地迫使那臺幽靈機甲現出了身形,無數重型火力武器包圍之下,破爛的桃瘴機甲似被嚇破膽的金屬雕像般,無聲停歇于一片農場之中。
然而桃瘴機甲里已經空無一人。
皇家情報署打入叛軍內部的諜報人員,以死亡為代價,成功的誘使叛軍的包圍圈出現了一道小裂口。
收到了最新情報反饋的懷草詩,毅然決然拋棄了她賴以聲震宇宙,橫掃四野的機甲,與許樂二人冒著極大地危險,順著這道裂口,沿著桑樹海中一條隱秘的小道,抵達了西南方向某處蠶絲加工坊。
清晨和領導一起看球,爽過頭來,喝多了……吐的一塌糊涂,自己一個人喝也能喝成這樣,真佩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