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一院不知道是您的測驗數據。”靳管家不大明白這件事情,下意識里以為少爺在自己的數據上動了手腳,卻猜不透少爺的用意,難道是少爺對第一軍事學院派代表團訪問梨花大學,打擾自己清靜有所不滿?
“可能是采樣出現了問題。”邰之源自然不會向下屬仆人坦承自己的幼稚舉動,低頭看起了關于許樂測驗數據的分析報告,權當是每天沉重壓力之下的放松吧。
他越看越覺得奇怪,第一軍事學院的專家門自然不會判斷錯誤,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確實有些古怪,和他那天夜里的直覺相一致。許樂的測試數據中,剔除冗余數據的有效指令輸入速度,平均值在76,最高峰值為139,也就是每一個標準時間段內,許樂最多也只能對機甲輸入一百多個有效指令,哪怕這些有效指令全部是正確的應對措施,可是這樣的低速,依然不可能在第六級測試中堅持十一秒七,頂多七秒鐘便會失敗。
紙上標明的數據確實有問題。邰之源好奇地仔細查閱,他自己的指令輸入速度大概是對方的四倍以上,對方確實是一位初學者。用第一軍學院的分析來說,如果要以這種輸入速度,完成那些機甲的閃避及攻擊動作,除非實驗者的神經反應速度高到不可思議。
0.0012?看到這個計算出來的數字,邰之源也不禁有些懷疑許樂實驗數據的可信度。
艸作機甲最關鍵的便在于艸作者的反應速度。機甲自身的探測設備查探地形及環境,發現敵對目標或障礙,出現在艸作者能夠肉眼觀察到的各種顯示設備上。那些光線圖標或數據,被人的肉眼閱讀,進入大腦分析,再由大腦發出指令,經由神經束傳遞到達雙手,再對指觸式光屏輸入艸作指令,機甲按照指令做出相應的動作,這是一整套過程,任何人都不可能省略其中的每一個環節。
人體的反應速度經過鍛煉之后,可能會變得比平常人快很多,比如聯邦或帝國那些最頂尖的特種機甲隊員,但是畢竟受限于生理基礎,不可能快到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步,這種反應速度近乎等于零……而從數據分析以及機甲作戰的各環節來看,唯一可能減少反應時間的環節,便在于由大腦發出指令到雙手輸入指令的那段時間內。
科學早已證明,人的大腦神經處理及反應速度大概在三百米每秒,反響速度約為一百二十六分之一秒,信息在束狀神經內的傳遞速度為一百二十米每秒。而許樂實驗數據逆推所得出來的神經反應速度或者是神經束內傳輸速度,卻是遠遠超過了這個數值!
難怪第一軍事學院實驗室內的專家們會認為這個數據有問題,因為信息在人體內如果能快到如此程度,那只能說明那個人……不是人。
邰之源搖搖頭,將這份數據放到了一旁,數據既然出了問題,他也就沒有興趣再去關心那個蠢蛋了,他也不擔心會不會是某些勢力的高手偽裝成一個初學者來接近自己,因為偽裝者只可能把自己的反應速度偽裝的更慢一些,而不可能無中生有變出如此荒唐的神經反應速度來。
“對了,靳叔,晚上……準備一壺咖啡。”邰之源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皺著眉頭說道:“兩個杯子。”
許樂確實擁有比一般人粗壯很多的神經。如果換成別的人,還是少年的時候,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軍隊里的逃犯,一定早就逃離了艸作間或修理鋪,然后渾身發抖地向政斧匯報,然而許樂沒有。如果是別的人,如果被軍隊的特種兵捉住,并且有幾枝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自己時,一定會嚇的尿褲子,把大叔的蹤跡老老實實地說來出,但許樂沒有。如果是別的人……當發現遍布整個聯邦的憲章光輝無法照在自己身上,當他發現自己可以在頸后植入新的芯片,一定會被驚嚇成白癡,可許樂……依然沒有。
也許是因為他這短短的十八年人生見過了太多希奇古怪的事情,所以當他發現體內的神奇力量似乎比自己想像的更神奇一些時,他沒有絲毫驚慌而不安,反而感到了隱隱的興奮與渴望,不是對力量的渴望,是對未知的渴望。
他只是知曉了這一切,接受這一切,勇敢面對了這一切,而且面對的如此樂天,哪怕現在還是一個不為社會所容的逃犯身份,可依然快樂而健康地在梨花大學里工作學習生活。他有了朋友,有了女姓的朋友,還有了一個天天夜里不曾見面卻陪伴著的學習伙伴,還有他最感興趣,愿意為之付出汗水和時間的事情。
當然這種粗神經是形容許樂的姓格,與第一軍事學院鑒訂1區數據后得出來的結論沒有任何關系。許樂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已經有人研究過自己的神經,并且認為那些數據很神經,如果是他自己去檢查那些數據,其實可以輕松得出最符合實際情況的結論。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人的神經反應及傳遞速度可以快到足夠追曰,許樂不能,封余也不能。之所以在檢測中他那低的可憐的手速可以達到超出速度的效果,全部是因為當那些光屏上的光線和色塊進入他的眼簾,在大腦里計算之后,并不是通過髓柱神經束和那些神經細胞傳遞到雙手。
大腦做出計算之后的反應,應該是沿循著那股體內奇異顫動和熱流的路徑前行。如果說人體內的神經束是首都特區郊外那條最寬闊的十二車道高速高路,許樂體內那條在解剖當中肯定找不到的路徑,就像是星系之間既定的宇航通路,沒有邊際,只有方向,沒有限速,只有寬廣……
在此后幾夜的學習試驗之中,許樂也逐漸體會到了這種奇異控制方式的美妙之處,沉迷于其中難以自拔,而在第六級的堅持時間之中,也越來越長了,從十一秒八進步到了十七秒。
除了與原型機甲不斷進行搏斗,許樂這幾天還有一件事情讓他很上心,他發現那個隔壁的同學似乎和自己一樣都有失眠的問題,雖然至今都沒有見過面,可是兩個人似乎就是隔著一個走廊,通過那些宵夜在交流著什么。許樂后來準備的食物份量都很充足,比如蔥油餅,比如烤紅薯。這些天然的食物其實現在不好找了,而且價錢也不便宜,但許樂這大半年里天天晚上要加餐,對尋找宵夜的事情樂此不疲且熟門熟路,竟是沒有一天晚上重樣的。
今天晚上他帶過去的是烤羊排,當然是合成的羊肉。他看著休息室里那一壺咖啡和一小盤少的可憐的餅干,忍不住笑了笑,心想那人說自己是小氣鬼,其實他才小氣的厲害,這么少的餅干怎么夠吃?后來他終于發現了那些魚子餅干的怪異,也知道了這種餅干的昂貴,可他依然不喜歡。
許樂非常自然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熱咖啡,然后哼著23頻道那個長壽電視劇的主題曲,搖晃著身體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他和他并不知道姓名的邰之源似乎有一種默契,兩個人進入1區后都是向右轉,不會向左轉,從來不會打擾彼此。
許樂已經習慣了這種夜晚,他坐到了系列原型機上,開始聚精匯神地進行練習,只是偶爾在練習的間隙他會將腳抬起在艙門口的合金架上,一邊喝著熱咖啡,一邊對著高高的天花板想些有的沒的事情。比如他今天這時候就在想,如果能找到一個完好的擬真系統,將傳感器直接聯結在身體皮膚表面,會不會讓機甲運轉的更為迅速?這只是一種想法,那種被判斷為沒有前途的系統早在幾十年前就被淘汰了,許樂運氣不錯,在古鐘號的垃圾艙內見過一次,可在這大學里到哪兒淘去?
艸作艙內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將許樂從思考中驚醒,他手中的咖啡杯險些摔落到了幾米遠的地面。
“咖啡好喝嗎?”艸作艙內的揚聲器傳出了一個沒有多少情緒的聲音。
許樂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在1呆了很多個夜晚,都沒有聽到看到除了自己以外別的人,沒有聽到過別的聲音。他看了看光屏提示,確認是1的內部通話,馬上猜出了那個聲音是誰,下意識里向著揚聲器舉了舉咖啡杯,笑著說道:“蔥油餅好吃嗎?我看你昨天一個都沒給我剩。”
那邊的聲音停頓了片刻,似乎有些不習慣這種對話,半晌后輕聲說道:“一個人練會不會太無趣了?要不要聯機試試?”
許樂愣了愣,撓了撓濕漉漉的頭發。他從來沒有見過另一個房間里的那個人,自然有些好奇,雖然說為了保有自己的秘密,他沒有主動去試圖打開那扇門,但連著好些天的咖啡和宵夜,讓他覺得和對方似乎并不是很陌生。更關鍵的是,這些天的練習讓他發現自己似乎對駕御機甲越來越有興趣,而且他也覺得自己的水平提升的有些快,只是缺少一種真實的對照,所以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水平如何。
“想找虐?那就來吧。”許樂將咖啡杯放在了身邊,握了握拳頭。
那邊的聲音又停頓了片刻,似乎沒想到許樂會說出如此荒唐的話,聲音里多出了一絲嚴肅:“敢這么對我說話的人,還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