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陽中午才喝的酒,這會子酒勁還沒過呢,倒也不很饞,只是覺得有些奇怪,誰會攔馬車請自己喝酒呢?自己在唐朝仿佛好像還沒有這樣的朋友啊。
他撩起車簾往外一看,馬車邊站著一個老者,身材矮小干瘦,挽著個發髻,用布帶扎著,臉頰消瘦,身穿葛麻夾袍,拱手對著自己微笑:“左公子,別來無恙啊。”
左少陽覺得這人相貌倒也罷了,這身形很是有些面熟,卻在哪里見過,聽人家一口說出自己的姓氏,而且說話這樣很是熟絡,應該是熟人,或許就是自己附身的那位小郎中的熟人。忙拱手還禮,打了個哈哈:“托福,過得還行吧。——你這是上哪去啊?”
“專程在此等候左公子的,請到這酒樓喝杯小酒。”
跟這人不認識,左少陽真沒興趣跟他去吃喝,忙陪笑推脫道:“嗯……,這個,家中父母已經備下酒菜,等著我回去呢。不能陪你吃飯了。嘿嘿,下回吧。”
“哦?”那老者點點頭,道:“那也無妨,此刻離晚飯還有些許工夫,咱們就去喝杯茶吧。前面巷子有間清香茶肆,雖然簡陋,倒也勉強湊合。
左少陽現在可不敢去清香茶肆,桑小妹把嫁妝都拿來給自己還債,回去不知道如何挨罵呢,這風口上最好先不要露面,便道:“那清香茶肆的確簡陋了一些,要不,還是改天吧。”
老者看出左少陽在有意推脫,微微一笑,低聲道:“昨夜風雪中公子仗義舍命相助,今日公子怎么便拒人千里之外了?”
左少陽心中一動,上下打量了一下老者,可不就是昨夜后巷被仇家追殺,自己不知真相,將他救進房里的那位黑衣老者嗎?驚喜道:“原來是你啊?”
想起昨夜聽見這老者劇痛呻吟時,間或發出女子的嬌聲,當時心中有些懷疑他是個女子喬裝的,今天大白天的細看下去,卻實打實是個瘦小的老者,又想莫非戴了人皮面具?細瞧之下,老者臉上、手上的皮膚皺紋都是貼切而真實,如果是戴人皮面具,絕對達不到這樣逼真的效果。說話的聲音也是男聲,不應該是太監,但為何昨夜間或發出女聲?當真有些奇怪。
老者微笑道:“老朽在此恭候公子多時了,嘿嘿,現在公子有空了嗎?老朽有點事想跟公子說。”
左少陽很想說沒空,不想插手這件事,可對方都說了有事,去聽聽也無妨。便拱手道:“行啊,不過我不想喝茶,這下面巷子里有個清風寺,要不,咱們到那說話吧。”
“如此甚好,那我在寺中等你?”
“好,我把東西放了馬上就來。”
左少陽坐著馬車回到家,茴香夫妻也都在,侯普正跟老爹左貴興高采烈說著話,而梁氏和茴香在廚房忙活,已經弄了兩個下酒的小菜擺著了,還擱了一壺酒。
也不用他們幫忙,藥行的伙計幫著把藥材都卸了,扛到了倉庫里,然后駕車走了。
見到左少陽回來,侯普樂道:“大郎,你今天最辛苦,爹娘說了,給你好生整兩個小菜喝喝酒解解乏。嘿嘿。”
左少陽忙笑道:“爹娘辛苦了半輩子,應該我們辛苦了孝敬二老的。所以也沒什么辛苦的。”
聽了這話,左貴喜滋滋捋著花白胡須頻頻點頭。
侯普樂道:“聽聽,大郎現在多會說話啊。懂得心疼爹娘了,呵呵。”說到這,又嘆了口氣,道:“哎,我是被這幫子人逼得實在沒辦法,家里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會讓他們來鋪里……,得虧大郎本事,能哄得祝藥柜都買他炮制的藥材,賺了錢回來?……”
茴香端著一盤菜從廚房出來,瞧著丈夫嗔道:“說什么呢你?什么叫‘哄’?莫非我弟是招搖撞騙來著?”
侯普忙起身兩手亂擺:“不不!嘿嘿,我說錯了,我怎么會那么想呢?我這是奇怪,這祝藥柜是出了名的生意精,平素做生意都極其謹慎的,今兒個怎么會……”
“就是因為他是個生意精,才顯得我弟本事嘛!”
“對對,是這理!嘿嘿。
左少陽陪笑對侯普道:“姐夫,你陪老爺子聊,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回來。”
“行啊。”
左少陽進廚房從后門出到小巷,快步小跑來到清風寺。寺里還是冷冷清清的沒個人影,老和尚可能到齋房吃飯去了。
他進門之后,正東張西望找那老者。便聽見身后傳來老者的沙啞的聲音:“左公子!”
左少陽一回頭,看見那老者站在鐘樓高高的三層頂樓上,正朝他招手。忙進了鐘樓,爬樓梯上到頂樓,拱手道:“老人家有事請說吧,不好意思,家人已經備好酒宴,等我回去呢。”
“哦,那咱們就長話短說。”老者微笑道,“今日冒昧攔住公子馬車,其實也沒別的什么事,只是為了感謝公子昨夜的救命之恩的。”說罷,深深一禮。
左少陽忙還了一禮,也學著文縐縐道:“些許小時,何足掛齒。”
“我的命對公子自然是些許小事,對我可是大事,呵呵。”
“那是那是,嘿嘿”
“小兄弟救了我的性命,我的真實身份也應該告訴兄弟,老者上前一步,低低的聲音道:”老哥我姓蕭,有個外號叫做‘飛鼠’!”
“飛鼠?”左少陽大吃一驚,禁不住倒退了好幾步,立即想起大年初一自己瞎逛逛到衙門里,在大門里照壁上看見的海捕公文,就是通緝一個名叫“飛鼠”的飛賊。上下打量了一下老者,低聲道:“你就是衙門通緝的盜賊‘飛鼠’?”
“正是。”老者微笑道。
左少陽勉強笑了笑,心想也只有他是飛賊,昨天晚上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自家藥鋪的廚房,心中已經信了,想起一事,又低聲道:“這通緝公文我看過,上面是個絡腮大胡子,濃眉大眼四方臉,可不是你這矮小干瘦的樣子。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沒事冒充飛鼠做什么?我每次干活,都是黑巾蒙面,他們自然不認識我的相貌,而且幾乎沒有人見過我的身影,所以衙門海捕公文上就亂畫唄,在他們眼里,我們這種人,自然都是兇神惡煞的樣子了。嘿嘿,——怎么,知道我是飛賊,害怕了?”
左少陽本來是有點害怕,畢竟是通緝犯啊,而且武功高墻,殺自己只怕易如反掌。可聽他這么一說,再露出膽怯之色,未免讓人小瞧了,胸脯一挺,低聲道:“你當你的飛賊,我當我的郎中,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可怕的。”
蕭飛鼠一愣,隨即笑了:“有意思。沒錯,我說過了,不會連累你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如何能做對不起恩人的事。”
左少陽聽他這么說,這才放心,嘿嘿干笑,調侃道:“可是我已經看見你的臉了,你就不怕我去衙門報告?通風報信可有五十兩銀子喲!”
“有什么怕的,我這條老命本來就是你的,若不是小兄弟你救了我。昨夜我已經被落在那幫捕快手里死定了。”
左少陽驚問:“昨夜那些人,是衙門的捕快?”
“嗯。昨夜我去米行曲掌柜家準備下手,本來白天我踩點已經看清了,沒什么危險的,進去之后也很順當,這米行曲掌柜人說家財萬貫,生意做得很大,又四處用五分利在跟人借錢做生意,應該錢不少,進去之后,四處都搜了,想不到除了一些面子上的家具之外,銀錢少得可憐,估計是把錢藏起來的,不過能藏錢的地方我都搜了,不是吹牛,我找錢的本事還是很厲害的。可是,愣沒找到。把我氣得牙癢癢,只可惜我師父當年曾讓我立下毒誓,只準行竊,不準搶劫,否則我便把這廝揪起來嚴刑拷問錢財下落了。”
左少陽笑道:“很多所謂的掌柜,其實都是空架子,這叫‘馬屎外面光,里面是包糠’!嘿嘿”
蕭飛鼠捋了捋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歪著身子斜靠在一根立柱上,笑道:“你說得沒錯。老子氣急敗壞翻墻出來,罵罵咧咧正要走,黑夜里冒出好幾個人來,把我團團圍住,一聲不吭就要擒我,而且都是好手!他祖母的,我出道三十多年,以來從來沒害怕過,昨晚上是真的害怕了,這些鷹爪武功一個比一個高,這么些個,正要單打獨斗,我只怕連一個都吃不下來,特別是那老家伙更是厲害。好在我輕功不錯,東躲西藏游斗,最后硬著頭皮挨了那老家伙一腳一棍之后,終于逃了出來,想不到這兩處傷著實沉重,硬挺到你們藥鋪后面小巷,就走不動了,若不是你救我,我鐵定落在這幫捕快手里了。我這種人,一旦被抓,便是死路一條,沒有什么僥幸的。所以,說你是我救命恩人半點也不假。”
左少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們是捕快?穿著捕快的衣服嗎?”
“不是,穿的便裝,我開始不知道是衙門的,被包圍之后,心想總得知道是誰要對付自己吧?打斗中便順手掏了一個人的包。跑出來的路上看了看,發現里面竟然有捕快的腰牌!——而且是京城衙門的捕快!”
左少陽更是驚訝:“京城衙門捕快?他們跑這里來做什么?”
“我也納悶呀。但我敢肯定絕對不是為了抓我這小毛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