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云霧海,繚繞升騰。
整個天地若墜蒸籠,一片朦朦朧朧。每一刻,都有無數變幻,或如象而龐,或似蟻而密……籠罩這方天地,只剩下了煙云,表面的生機與無窮的變化,代表的卻是一種平靜與死寂。
一切的一切,眾生沉浮,萬物生滅,都不過是云聚云散,徒有其表而無精神,倒頭來不過虛妄,經不過微風一拂,換上了另外一個形貌。
此時的云池,與六年前相比,已是截然不同了。
六年前,乃至再向前推三十年,紊亂的靈氣成洪流暴風肆虐,驚天轟鳴聲此起彼伏,目之所及偌大云池,連丈許方圓的完整云層都找不到一塊。
眼前的煙云繁榮,祥和寧靜,實是六年休養生息的結果。
這六年來,云池天地恍若沉睡了過去,那變幻萬千的云兒便是夢境的映射。
變化中的平靜,等待著的,自是那喚醒天地的一聲轟鳴!長嘯!
“轟”
轟然巨響,向著四面八方傳播;“砰”
云氣四散,破碎萬里煙云!
造成這一切,攪動整個云池風云的,不過是云池核心處驀然散開的一團煙塵。
煙塵之中,一道精光四射,凌厲無比的目光迸發了出來,倏忽之間,掃遍了整個云池天地。
目光及處,煙云散盡,霧海分離,元氣震蕩,恍若風平浪靜的大海上,驟起狂瀾。
精光的源頭,六年來一直紋絲不動,仿佛泥雕木塑般的張凡,豁然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六年沉寂覆蓋在身上的煙塵,頓時崩飛四散;這一睜眼,沉寂了六年的氣息再次騰起,在虛空激蕩起一聲長嘯,達于九天。
……云池天地,六年平靜,頃刻打破!
“六年了!”
張凡的聲音無喜無悲,不帶任何感彩,在云池天地中回蕩著。
此時此刻,他的眼中無數的光影流轉,仿佛這六年時光,乃至于再往前倒推過的數十年光陰眼眸中回顧,最終定格成一片清明。
“轟”
驀然間,張凡一袖拂在地面上,一個豁然大洞突兀地現出,與此同時他長身而起,一手扶腰,仰天長嘯!
“啊!!”
滾滾聲浪,重疊而上,隱含鐘鳴之聲,攜著排山倒海之勢,向著云池天幕之外涌去。
云池天幕,本就攔內不攔外,現在更是三十六年期將進,自是絲毫不能阻擋這聲長嘯席卷而出,在一眾天人間呼嘯而過。
“是他!”
“他出關了!”
百余天人們雖沒有擅離位置,卻一個個悚然而驚,更有無形的氣氛在眼神交流,神色變幻間傳遞:
“他是不是真的還在靈寂期內?”
天可憐見,天人一族在這云中界彌天境溫室中一代代繁衍,竟成這么一番模樣。
若是三大天人尊祖能聽見絕大多數天人們此時的心聲,定會吐血三升,元神亦為之震蕩。
他們三個老祖宗積威無數年,又是以信誓旦旦的態度所說的話,在后輩天人們的心中竟是如此沒有分量,不過一聲長嘯就讓他們遲疑。
僅此,就可知這些天人們究竟脆弱到了什么地步。
“咦?!”
張凡驚疑一聲,眼中閃過一抹玩味之色,似是發現了什么。
恰在此時,天際處三道流光,三道凌駕九天之上,鋪天蓋地而來的威勢,籠罩到了整個云池范圍。
“可惜!”
“可惜可惜,來得未免太快了。”
張凡搖了搖頭,惋惜之色一閃而逝,長嘯之聲也漸漸收了起來。
三大尊祖,來得太快。
他本來也沒想到天人們脆弱至此,那一聲長嘯乃是有目的而來的,偏偏天人們在長嘯聲竟是有自亂陣腳的態勢。
這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大禮,天人妖文大陣要是一散,就憑那些天人如何攔得住他張凡?
可惜張凡不曾先有準備,三大尊祖又來得太快,讓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唾手可得的脫逃機會。
“你們在作甚?”
一聲怒吼,在云池天幕之外炸響。
“砰”
聲浪過處,云池天幕漣漪陣陣,如同珍珠帷幕,在微風的波動下模糊一片。
云池天幕,確已是檣櫓之末。
在怒吼聲的沖擊下,不少天人們臉色“刷”的一下慘白,深深地低下頭去,不敢望向三大天人尊祖恨鐵不成鋼的失望目光。
“你們……”
神劍尊祖欲要再行喝罵,卻為一只潔白如玉的手掌所阻擋。
“夠了二弟。”
玉鐘尊祖緩緩搖著頭,阻住了神劍尊祖后,他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深深地望向剛剛開始恢復平靜的云池天幕。
“是,大哥!”
神劍尊祖按捺下怒氣,恭敬地說道。
這數年來,玉鐘尊祖的身上似乎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一般,整個人的氣質略有變化,一身皮膚更是如其憑依玉鐘一般,顯出一種玉般的光澤。
“我在這,等著你!”
良久良久,玉鐘尊祖方才收回了仿佛在凝視著什么的目光,微微開合了一下嘴巴說道。
他的聲音極其的微小,便是近在咫尺的其余天人們,也多半不曾與聞。
……張凡緩緩收回目光,嘴角處浮現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等著我?哼!盡管等著便是。”
話雖如此,他的心中也難免暗暗吃驚。
在那一瞬間,玉鐘尊祖的目光似乎忽視了云池天幕的存在,跨越了時空的距離,直接與他對視。
霎時間,仿佛一切障礙都消失無蹤,兩人正面對視,無盡殺意。
“他好像不一樣了?”
張凡略一皺眉,沉吟一下沒有頭緒,也就暫時放下了。
此時,他體表處自醒來后一直浮動著的光暈,也才漸漸地散去。
在光暈散去的同時,張凡幾不可察覺地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了些許苦澀之意。
“六年,果然不夠!”
靈寂期,太古至今,最短度過的記錄也是在十年以上,這跟天資、功法、際遇……都有關聯。
張凡本就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現在六年不成,也就是稍稍失落了片刻,隨即就收回了心神。
現在他體內的元神之力雖然沉凝了一些,但還是處于沉睡的狀態,想要發揮出化神級別的威能簡直是癡心妄想。
至于云池天幕之外的那些天人,自然更沒有等他恢復的可能,趁他病取他命才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哼!”
“那就來吧,想要我張某姓命者車載斗量,又有何人能夠成功?”
張凡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哂然笑意,他又何嘗沒有后手?
自語的同時,他踏前一步,來到了血碑面前。
“張某既然答應了你們,今曰就還爾等自由。”
“我人族,為天地主角,豈容異類掌控,是為:
——大逆不道!”
“給我——破!!!”
一掌翻天而下,轟然罩落在了血碑之上。
“隆隆!”
大地震蕩,移山填海般的威勢。
血碑在天地色變般的威勢下,一寸寸地上浮、拔起,若有一只無形的巨掌直接動搖了它的根基一般。
整個過程中,血碑震顫不已,其上每一個字跡都在戰栗,恍若感受到了什么驚悚的事情正在發生,無數抗拒。
……“我這是怎么了?”
田間躬耕的農夫,林間漁獵的獵人……紅燭羅帳的青年眷侶,含飴弄孫的老年夫婦……剛踏上煉氣之路的懵懂少年……一方雄主的元嬰真人……所有,只要是云中人族,無論仙凡,在這一剎那,皆是感受到一瞬間的心悸之感。
這種感覺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就好像一只無形的手掌一下子穿過了胸膛,入得了五臟,無視一切阻礙直接攥緊了心臟一般。
這本當讓任何人驚駭欲絕才是,可是莫名地,所有人的心中皆是浮現出了一種類似欣喜、期待的感覺,猶如知道有什么好事要發生在身上一般。
“來了!”
“終于來了!”
五大云淵之主,云中修士中避世隱居的老一輩高人們……所有知曉血碑之秘,云中人族悲哀的人,皆是長身而起,以無比期待、激蕩的目光望向高空——彌天境!
其余人等也就罷了,中州神木之下,云海瑤等人激動得直欲仰天長嘯。
“快,傳訊舞戀、云遠等人……”
頓了頓,云海瑤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些許遲疑,似有什么難決之事。
在她的身旁,其余的四大云淵之主明明也是滿臉激動難耐之色,卻出奇地沒有出言催促,只是將目光凝于云海瑤的臉上,等待她的決斷。
“……按計劃行事!”
似是一瞬,又似無比的漫長,云海瑤眼中閃過一抹決然,閉著眼睛說道。
話剛說完,她重新睜開眼睛,又是一派清明模樣:“血字禁碑,能取便取,不能取的話,也誓不能讓其重新落入天人之手!”
“這是我們最大的一次機會,不惜一切代價,絕對不容有失。”
“我等,稍后就到!”
不知是否錯覺,再說到“不惜一切代價”的時候,云海瑤的眼中恍惚間,似有痛苦之色閃過,由其消失得太過快速,幾讓人心生不真實的感覺。
……“終于出現了!”
云池之中,張凡的面前血碑已經被拔起了七八成,他的目光卻瞬間被一物所吸引,從血碑上轉移了開來。
“完成云池!”
“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