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出手狠毒,做下這等惡事,即使韓漠忍性再好,他也有些按捺不住,感覺已經到了要出手的時候。韓家的子弟,自然不能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還要做縮頭烏龜。
但是他心里卻也明白,要殺蕭景,并不是說動手便要動手,蕭景和黃班頭是大不相同的。
黃班頭雖然是蕭幕瓚的親信,但畢竟只是一條狗,即使蕭幕瓚內心深處認定黃班頭的死與韓家有關,那也只能在心中怨恨,在暗中做些手腳,但是蕭景卻是他的獨生兒子,一旦被殺,蕭幕瓚必定不顧一切狗急跳墻地對韓家發動打擊,他畢竟是東海郡守,即使本身實力不足以對韓家發動毀滅性的打擊,卻能夠通過一系列的官府措施,逼迫著韓家作出反應,一旦韓家有反應,也就等于對抗官府,遠在燕京一直想掌握韓家把柄的蕭太師必定會蹦出來,在政治上給予韓家沉重的打擊。
韓家雖然是東海郡第一世家,但是與蕭家相比,實力還是差了許多,若是被蕭家抓住把柄對韓家進行打擊,韓家必定會元氣大傷。
所以韓漠第一時間反對了韓源立刻采取行動暗殺蕭景的策略,向他說明了其中的利害,畢竟不能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動搖了韓家的根基,韓家隱忍多年,為的就是在悄無聲息中慢慢壯大自己,而后座山觀看燕國各大世家的爭斗,若是因為香玉兒的死去引動火藥引子,韓家宗族第一個就是不會贊成的。
“我們不能在東海城殺他,甚至不能在東海郡殺他。”韓漠平靜地道:“如果可以的話,蕭景幾年前就死了。”
韓青領頭的“黑豹”有足夠的能力在東海城殺死蕭景一百次。
韓源握著拳頭,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龐看起來甚至有些畸形:“那我們難道就這樣罷手?小五,我什么都不怕,我一定要殺死蕭景,一定要為香玉兒報仇。”
“你的這個念頭,最好不要讓大爺爺和族里的其他人知道。”韓漠嚴肅地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四哥,這個世界,并不是該死的人就會死,因為許多原因,很多該死的人都會活得好好的。”
“可是蕭景必須死,這是注定的。”韓源咬牙道:“我以我的性命為誓,這次不弄死他,我就不配做韓家的子孫,就該跳進大東海喂魚。”
韓漠凝視著自己往日頗有些懦弱的四哥,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四哥,你看起來變得有殺氣了。”
韓源苦笑著,閉上眼睛,緩緩道:“小五,你知不知道,香玉兒是我的第一個女人,也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人。這一陣子,就在這簡陋的屋子里,我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溫柔似水,體會到了一個女人對自己關心是多么讓人溫暖,但是這一切都已經毀了。香玉兒是個好姑娘,卻被蕭景那畜生凌辱殺死,你不明白我心中有多痛。”他的拳頭我的很緊,青筋畢露,指甲深陷進自己的肉里,溢出血來,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我知道,蕭景必定是派人跟蹤我,這才知道了香玉兒的藏身之處,是我害死了她,所以我必須給她一個交代!”他帶著一絲期盼看著韓漠,輕聲道:“小五,你素來比四哥聰明,這次你一定要幫我,只要殺了蕭景,你讓我干什么都成。”
“你我是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這是不消說的。”韓漠托著下巴道:“四哥,這幾日先壓住你的悲憤和傷痛,不要讓這些情緒浮現在你的臉上,更要記住,關于殺死蕭景的事情,一點風兒也不能透。”
韓源怔了一下,咬牙道:“可是我現在就想去殺死他。”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韓漠淡淡地道:“只要蕭景身在東海郡,咱們就不能動手。蕭景一旦死在東海郡,就算和我們韓家沒關系,蕭家也會將蕭景的死扯在我們韓家的身上。”
“難道我們就罷手不成?”
“罷手?”韓漠冷笑道:“我說過,這次我們要殺人,不會罷手。不過要等蕭景出了東海郡的境地。”
韓源皺眉道:“他離開東海郡?什么時候?小五,黑閻王父子來到東海郡這幾年,離開東海郡的次數并不多,而且幾次都是偷偷離開,難道我們要一直派人暗中盯著他們,等他們出境?那要等到何年何月,蕭景若不出境,難道我們就不動手?”
韓漠正色道:“四哥,你這話算說對了,蕭景沒有離開之前,為了韓家,我們是一定不能動手的。“見韓源的臉色有些蒼白,淡淡一笑,柔聲道:“不過你放心,依我之見,就在這幾日,蕭景便要離開東海郡了。”
“真的?”韓源眸子里泛光,殺機頓現。
韓漠悠然道:“黃班頭死了,往燕京運送稅銀的總管沒了人選,我現在在想,蕭幕瓚那匹老狗會派誰運送稅銀呢?除了黃班頭,他還信任誰?”
……
夜色幽幽,椰樹林邊,一堆黃沙埋葬著一個逝去的生命,也埋葬了韓源的第一段感情,陪著韓源靜靜站在墳邊,韓漠看著那簡陋的一堆黃沙,那就是香玉兒最終的歸宿。
一個可憐的女人。
從東海上吹過來的帶著腥味的海風,柔柔飄過,夜色中,幾匹快馬緩緩離開椰樹林,消失在幽幽夜色之中。
……
……
燕國在文告上總是喜歡加上一句“天下太平,國泰民安”,這種體面話總是讓人感覺到隱藏在其中的諷刺,九大世家爾虞我詐就不可能存在太平,稅收繁重就不可能存在國泰民安。
但是很奇怪,燕國這種畸形的政治制度,讓燕國在稅收方面倒是一直順利的很除去控制著渤州郡的葉吳兩家,其他各地在世家大族的控制下,通常情況下都能夠足額地交上稅銀。
很顯然,世家雖然在爭斗,但是畢竟都要在保護自己實力的情況之下,在這個年頭,除了葉吳兩個財大氣粗的世家,其它世家都不愿意因為拖滯稅銀而成為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畢竟任何一個世家犯了錯誤,朝廷完全有能力召喚其它幾個幸災樂禍的世家給予其毀滅性的打擊。
燕國的稅收分為春秋兩季,兩季度各郡都會向燕京交上稅銀,通常情況下,離燕京較遠的郡府護送兵力會多很多,而且沿途都有地方各縣出動人馬護送一程,而東海郡與燕京所在的會稽郡毗鄰,雖然兩郡面積巨大,東海城與燕京城也有五六百里的路途,但是東海郡的治安一向不錯,所以東海郡的護銀隊伍向來都不是太龐大,由一百五十名城守軍和幾十名府差加上十幾名武師協同護送。
燕國六郡,每一郡都有城守軍,至于數目,也就看所處位置進行編制了。靠近燕國邊陲的郡府,除了邊關守軍之外,城防軍數目也會維持在一兩萬人,而東海郡毗鄰東海,遠離邊界,所以城守軍的維持人數通常只在三四千人,不過是為了應對突如其來的民變以及一些地域性匪患。至于東海海盜,那是有上萬人的東海鎮撫軍去對付的,城守軍是沒有那個資格的。
城守軍的最高名譽指揮雖然是各郡郡守,但是真正的控制權,卻是在城守軍指揮使的手上,而指揮使以及城守軍各武官的任用,在燕國各大世家協調下,自很多年前起,就確定不得由世家子弟擔任,而是從每年的武狀元考核中擇取優秀的人才予以任用。
這當然是表面文章,因為任何一個武狀元,都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世家大族拉攏,而武狀元本身也明白在這個國家,沒有世家大族的支持,絕對沒有任何前途可言,也會一拍即合投身到能夠給自己帶來利益的世家門下。
除了已經完全掌控在葉吳兩家手中的渤州郡外,燕國其它五郡,竟有三郡的城守軍指揮使是蕭家門人,自此可見蕭家勢力。
但是東海郡的指揮使,卻是燕王的親信,并沒有投身任何一個世家門下,畢竟燕王也是有拉攏人才的手段的。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講,東海郡守與城守軍指揮使并不是一個派系。
韓家收取的稅銀,裝了十幾輛馬車,由清吏司韓玄昌和府衙的稅吏進行清點,報上了郡守府,而后與府衙的銀車集中在一起,準備幾日后,便要運往燕京。
雖然韓家和蕭幕瓚的關系已經很僵硬,但是在稅銀上,雙方還是不敢怠慢的,至少在處理稅銀的事情上,韓玄昌從蕭幕瓚臉上看到了一直以來很難見到的微笑,而蕭幕瓚也從韓玄昌臉上看到了難得的認真。
“韓大人,這又是一樁了事。”蕭幕瓚微笑著:“國泰民安,國泰民安啊!”
韓玄昌笑得很內涵:“不錯,國泰民安。”沉默小片刻,才問道:“卻不知這次由誰護送稅銀進京?”
他是清吏司,有權力知道護送稅銀進京的總管。
“小兒蕭景!”蕭幕瓚笑得不懷好意:“他遲早要做事情,早些歷練也好。”
韓玄昌若有所思,點點頭:“少年人,多歷練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