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木見那群騎士離開,這才催馬上前來,翻身下馬,走到韓漠身邊,輕聲問道:“大人,你無礙吧?那些人……!”
韓漠看了肖木一樣,搖搖頭:“無妨。讓大伙兒先將糧食帶回去吧。”肖木立刻對那邊的騎兵們吩咐,令他們帶回糧食,爾后低聲對韓漠道:“大人,那人的功夫可真是不弱,這搶了糧食又還回來,想做什么?”
韓漠微一沉吟,低聲問道:“肖護軍尉,你可聽過‘墨十二郎’這個名號?”
肖木想了想,搖頭道:“沒有聽過。那人……叫墨十二郎?”頓了頓,輕聲道:“這名字只怕是假的了……他們行動敏捷,來去如風,而且此人武功極高,斷然不是無名之輩,他戴著面具,又報出這樣一個假名字,只怕是不敢暴漏真實的身份!”
韓漠揮了揮手,道:“走吧,天都黑了,早些越過蜈蚣嶺!”
當下眾人將糧食帶回到官道上,見到車隊的陣型井然,方才那陣慌亂已經過去。
苗武見見韓漠等人從樹林中出來,緊繃的臉微微放松,快步上前,恭敬道:“卑職無能,被他們劫去糧食,還請大人降罪!”
他在車隊負責后方,墨十二郎是從后方打開缺口,搶糧而去,他自是要主動請罪的。
韓漠擺手道:“苗參領無須自責,這一伙賊寇不是普通人,而且準備充分,更是選在這容易逃逸的處所,怪不得你。好在這糧食已經奪回,并無大礙……咱們快些趕路,這蜈蚣嶺不可久留。”
苗武見韓漠竟是將那一批被搶的糧食奪回來,一袋不少,心中更是欽佩,當下也不多言,呼喝著車隊重新前進,那是要盡快翻越蜈蚣嶺。
好在綿綿細雨已經歇止,車隊點起火把,逶迤前行,在向導的引領下,終是翻越了蜈蚣嶺,到得山腳,前方已是一馬平川。
車隊又行了一段路,人馬實在疲憊,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便找了空曠之地扎營歇了一宿。
那名暗探此時已經不成人形,韓漠來到他面前時,此人兩眼迷蒙,有氣無力,就連氣息也弱了不少,眼見也是撐不了多久。
韓漠帶著一絲笑,很和氣地看著他,輕輕道:“還要不要撐下去?實在撐不下去,點個頭,我會給你最好的食物……!”
人們總以為嚴刑拷打就是最大的折磨,實際上有時候折磨的手段很簡單,饑餓就是最簡單的一種方式。
就像歷史上,百姓們或許可以忍受鞭笞,忍受肉體的凌辱,但是卻難以忍受饑餓。
沒有被饑餓折磨過的人,永遠不知道饑餓給人帶來的恐懼。
暗探的臉上膚色已經蒼白無血,眼眸子已沒了初始的殺氣,更沒有了初始的犀利,只是黯淡地看著韓漠,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韓漠伸手將塞在暗探口中的棉布取出來,他倒不必擔心暗探會咬舌自盡,這小子此時全身無力,就算只怕連咬舌頭的力氣也沒有,就算想要,以韓漠的身手,自能在瞬間阻止。
暗探嘴唇泛青,喘著粗氣,嘴中輕聲道:“給我……給我水……!”
韓漠從腰間摘下水袋,喂他喝了兩口水,這才收起水袋,溫言道:“你該說了!”
“不是……不是我不想說!”暗探無力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誰派我來燒糧食的……我是拿人錢財……為人消災……!”
“拿人錢財,為人消災?”韓漠皺起眉頭:“拿了誰的錢財,為誰消災?”
暗探苦笑道:“罷了,事到如今,只怕我的家人也死了……你既然聰明,為何不想一想,我被你們抓住,為何一路上卻沒有人來救我?即使不救我,他們……他們也該派人來滅口吧……他們為何不這樣做?”
韓漠淡淡笑道:“這該是你告訴我吧?”
“因為他們知道……你從我口中得不到什么……!”暗探盯著韓漠道:“因為我知道的太少,就算將所知告訴你,你也不會察覺到什么,他們……沒必要為了我這個沒用的活口來冒險……!”
韓漠托著下巴,打量著暗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陳倉!”
“哪里人?”
“燕國會稽郡!”
“你是燕國人?”韓漠皺眉問道,心中生出厭惡之心:“既然是燕國人,你可知這糧食是用來做什么的?你堂堂燕國人,要看著自己的同胞被餓死嗎?”
陳倉眼眸子深處顯出愧疚之色,垂下頭去。
韓漠緊蹙劍眉,卻是心中震驚,這陳倉既是燕國人,難道這一次謀劃燒糧的不是敵國奸細,卻是燕國內部的人嗎?
難不成是哪個世家要動手?
“如果不是我們老大,我只怕早就死了。”陳倉垂著頭道:“三年前,我誤傷了人,那人死了,我被關進了死囚牢……只有等死!”
韓漠凝視著他,聆聽著。
“可是行刑之前,我在一天夜里被人從牢里救出去……!”陳倉緩緩道:“從那天開始,我就被帶到一處極偏僻的莊園,那里不能得知外面的任何動靜,只有一群像我一樣的死囚犯,救我們出來的人,便是我們的老大……!”
韓漠淡淡道:“他救你們,自然不是發了什么善心!”
“從那天開始,我們便接受老大的訓練,共有三十八個人……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我只知道,我們三十八個人被編為‘乙辛組’。我們都是在夜里接受訓練,練殺人,練潛伏……老大對我們說過,只要我們聽話,就不愁吃穿,家人也會安全……!”
韓漠托著下巴,只是看著陳倉,并沒有說話。
“我們不知道我們所住的莊園究竟處在何處,我只知道,三年以來,我們每日里重復著訓練,重復著吃喝睡覺,一切都是聽從老大的安排。”陳倉喘著氣,他看向韓漠的腰間:“再給我水喝!”
韓漠將水袋丟給他,陳倉接過水袋,一口氣降水袋里的清水全部飲完,這才擦了擦嘴角,道:“三十八個人,有些受不住嚴酷訓練,中途便死了,尸首就在我們眼前被兩頭大狼狗吞噬下去……到我們這次行動之前,只剩下了十八個人!”他的嘴角抽搐,眼眸子里終于顯出了一絲驚懼。
“你們本就是他們的工具……他們將你們最后的人性一絲絲剝奪,變成殺人的工具而已。”韓漠嘴角泛起冷笑,“有時候,以人的身份去迎接死亡,比以畜生的身份茍延殘喘要高貴得多!”
陳倉抬起頭,道:“說得好聽,你可知道,老大對我們說過,如果我們是戰死,我們的家人將永保富貴,但是我們若是……因為抵擋不住訓練而死,那么我們的家人也會遭受同樣的厄運,為了家人,我們必須活下來!”
韓漠心中一寒,如此看來,陳倉口中“老大”那一伙人,實在陰險毒辣,毫無人性。
“你們老大又是何人?”韓漠問道。
陳倉搖頭道:“不知道,三年來,他每一次出現都是帶著面具,穿著大黑袍子,將身體掩藏在里面,我們甚至沒有看過他的手,只是聽著他為我們布置一道又一道任務……直到那夜前的兩天,我們才接到老大的囑咐,偷襲你們的車隊。老大吩咐我們趁夜暗殺你們的人,換上你們的衣裳,然后趁換防之時混入車隊里,等到時機同時下手燒糧食……!”
“那一群騎兵與你們有何干系?”
“騎兵?”陳倉一臉茫然:“什么騎兵?”
韓漠見他神情沒有半絲作偽,頓時明白,這一群在鎮上偷襲的刺客們,甚至不知道有一群騎兵在配合他們的行動,如此看來,策劃那次行動的幕后主使,當真是謹慎無比。
“你繼續說!”
陳倉繼續道:“老大答應過我們,只要我們完成任務,就會放我們離開,而且每個人會有五十兩金子……!”
韓漠冷笑道:“癡人說夢而已,你們即使做成了,也不過是一群等待著被屠宰的羔羊而已。他們處心積慮訓練你們,就是用兵一時,用完之后,你覺得他們還會將你們這些工具顯露出去嗎?”
陳倉一陣黯然,并沒有說話。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韓漠淡淡道:“你可記得你們訓練的那處莊園在哪里?”
陳倉搖頭道:“不知道……當初被救,我是被蒙上眼睛坐著馬車到了莊園,出來時,也是那般出來……那莊園很大,但看起來很偏僻,莊園除了老大和我們,沒有三年來沒有見過外人……也曾有人想偷偷逃跑,還沒出莊園就被抓住,當夜就被老大當著我們的面,割斷了脖子……!”頓了頓,看了韓漠一眼,道:“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們潛伏在其中,被你們發現……!”
韓漠站起身來,背負雙手,若有所思,許久之后,才道:“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
“是!”陳倉苦笑道:“我還可以告訴你……我們行動之前,根本不知道你們的糧食是用來賑災的……!”
韓漠向旁邊的看守士兵道:“給他拿些吃的……看好他……!”不再理會,而是轉身離開。
按照陳倉的交代,誠如陳倉自己所言,韓漠從中得不到太多有用的線索,幕后主使顯然也做足了保密工作,嚴絲無縫。
韓漠不能判斷那所謂的“老大”究竟是燕國本土勢力還是敵國設在燕國的培訓點,三年來沒有被發現,那么隱蔽性一定做得極好。
如果是敵國倒罷了,若是本國人,那么這一股勢力還真是有些可怕,其心也是異常的歹毒!
他思慮間,竟是不知不覺走到蕭靈芷的馬車邊,聽到小君叫了一聲“韓少爺”,抬起頭來,只見到小君正站在馬車邊,一旁的秦山正對著自己恭敬行禮。
韓漠微笑點頭,已是見到離馬車不遠處的一條河邊,蕭靈芷婀娜的身姿正立于河畔間,看起來異常的孤單寂寥,夜風吹拂,她一頭的秀發隨風飄起,烏黑秀麗,極是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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