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衙門是設在西道八所,是西道八所最靠西邊的一處衙門,漆黑的大門,森嚴的氣氛,從刑部衙門大門前經過,總會讓人自骨子里升起一股陰冷感。
此時的刑部,應該是燕京城各大衙門最忙碌的地方,西門一族大小官吏,一撥又一撥地連夜被送到刑部大獄,整個陰暗潮濕的大獄里,已是人滿為患,哭喊聲一片,大多數的西門一族官員,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樣的事情。
這一次西門雷藏計劃也算周密,為了防止走漏風聲,即使是西門家族的人,也很少得到消息,所以不少官員從床上被拉下來的時候,兀自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這一次,刑部,大理寺,甚至燕京府衙以及御林軍的兵差吏員們同時出手,在內閣的指令下,幾乎是將西門一族大小官吏以及家人統統拿下,倒有兩名官員感覺大事不妙,欲要反抗,卻被官差們當場擊殺。
刑部的官員們更是連夜提審,那是要從西門一族的官員口中審出罪證,雖說西門一族注定要滅亡,但是在舉起最后的大刀之前,還是要做一些大的功夫。
畢竟西門一族身為燕國世家之一,在吳郡也是根深蒂固,在整個燕國亦是有影響的家族,如果沒有充足的人證物證,說殺就殺,那亦是不合情理的。
所以在內閣的命令下,刑部挖空心思,也是要從西門一族手中拿到必須要有的證據。
韓漠此時坐在刑部衙門的一處安靜的房間里,這次舉朝震驚的刺殺事件,韓漠也是事件中的一個重要分子,刑部是有職責問清其中的緣由,對整個案件有一個徹底的了解。
當然,刑部是不敢將韓漠當成犯人的,只敢說是請韓漠進刑部喝喝茶,聊聊天而已。
韓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倒也配合,不過刑部上下此時一團忙碌,一時卻也無人顧上韓漠,韓漠只能在這間安靜的屋子里等候著,一名刑部小吏則在旁邊伺候,不停地為韓漠添茶。
韓漠靜靜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頭靠在椅背上,乍一看去,就像睡著了一樣,而他的臉上,神情疲倦,冰冷徹骨。
他現在想到的是那個“乾字隊黑旗校”,那個挺身而出救下自己性命的“青鷹”。
如同曇花一現,那個人就像天上的流星,耀出一陣光芒,隨即便迅速消逝。
在西花廳的這一陣子時間,他已經大致摸清了西花廳的制度以及人員結構,但是在卷宗里面,卻從未見過所謂的“銀質四鷹”。
他不知道這“銀質四鷹”究竟隸屬于西花廳的哪一處,而且作為副手的裴英侯,也從未向他提起過“銀質四鷹”這一信息。
但是毫無疑問,“銀質四鷹”確確實實是西花廳的人,青鷹用他的行動和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這次驚人的刺殺計劃,真正的設計師,不是西門雷藏,不是韓漠,而是青鷹。
韓漠一直奇怪,為何黑旗行動之前,還要去刺殺自己,來暴露行蹤,現在回過頭去想,已經清晰,那是青鷹故意留下了這條線索,為的就是讓西花廳洞悉這次陰謀,從而參與進去。
當夜黑旗刺殺韓漠,或許青鷹早就知道那五名黑旗刺客會成為韓漠手中的俘虜,他是主動送出了這五個人,讓西花廳得以從這些人的口中知道一些秘密。
青鷹顯然對于西花廳的能力是很信任的,他相信西花廳一定能夠做出周密的安排,而韓漠顯然也沒有讓他失望,帶著西花廳一干人,依照俘虜交代的接頭方式,順利地混進了黑旗隊伍之中。
韓漠當時一度覺得,混進黑旗的過程似乎太順利,順利的讓人難以想象。
他清晰地記得,在那天深夜按照指點的時間潛入侯林戲園子之后,是由青鷹親自出來接應,爾后進入了侯林戲園子那一間無人關注的屋子,那是守夜人耿老實的住房,那個時候韓漠才清楚,侯林戲園子里面果然是有黑旗內應,這個內應卻不是侯清和林源,更不是佘老板,而只是一個沒有任何人關注的巡夜人。
當夜集中之時,黑旗眾人都是帶著面具,互相看不清面孔,而青鷹當夜故意將韓漠五人分在一處,如今想來,那個時候青鷹早就知道韓漠一群人的真實身份,只是擔心被其他黑旗成員看出問題,所以才分了開來。
一切都在青鷹的控制之下。
青鷹的目的,就像他臨死之前所說,他想給予西花廳建功立業的機會,另一個目的,則是要揭露出西門雷藏勾結魏國的陰謀。
可以說,青鷹即是這次計劃的設計師,更是燕國這一次驚人事件的大功臣。
腦海中想著青鷹臨死前那悲憤的怒吼,韓漠身體有些發愣,眼眸子顯出陰沉,喃喃道:“死吧,西門一族,死個徹底!”
他能感受到青鷹臨死前那種悲憤的心理。
身居他鄉,更是混入黑旗內部成了一名黑旗校,他肯定要比普通的暗探活的更小心,活得更累。身在魏國最敏感的特務部門,稍有不留神,后果便不堪設想。
青鷹在魏國,始終是在死亡的氛圍下存活下來。
挺過重重危機,但是最后卻死在自己的國土上,這對于青鷹來說,無疑是最悲憤的事情,他內心深處或許還想著重回西花廳,只可惜……!
韓漠緊閉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氣。
忽聽那小吏恭敬道:“韓廳長,尚書大人到了!”
韓漠睜開眼睛,就聽到腳步聲響起,那聲音很厚重,立刻明白,這位尚書大人的底盤功夫那是很扎實的,透著那股子力量感。
刑部尚書賀慶之從大門進來,韓漠起身來,對著賀慶之行禮:“見過尚書大人!”
賀慶之已經露出笑容來,快步上前來,笑道:“韓廳長不必客氣,來來來,坐下說話。哎,衙門里事情多的很,到現在才抽出時間來,韓廳長久等了。”
韓漠笑道:“不敢不敢,尚書大人連夜審案,辛勞的很,韓漠在此等候反倒是清閑的。”
他向外瞥了瞥,此時天已大亮,光芒已經透著窗戶進了屋子里來,倒是很為明亮。
賀慶之坐下后,才道:“都一晚上了,大家都沒吃東西,先吃些東西填填肚子。”向小吏吩咐道:“去安排一些飯菜上來。”
那小吏答應著下去。
“韓廳長,讓你在刑部等候,你也莫介意,畢竟茲事體大,那是我燕國少有的陰謀,讓韓廳長過來,不過是想多了解一些內情……!”賀慶之微微笑道:“畢竟這是我們刑部的職責,懈怠不得。”
韓漠點頭道:“尚書大人所言甚是,韓漠來此,也是為了配合刑部辦差。不過尚書大人也明白,我西花廳辦事,素來有些事情不是擺在臺面上說的,所以該說的,韓漠不敢隱瞞,有些涉及到我西花廳秘密的,卻是不能說的太多。”
賀慶之微微點頭,沉吟一下,才嘆道:“其實本官還要謝謝韓廳長,若非你們西花廳洞悉刺客陰謀,只怕本官此刻已經不能在此與你說話了。”
韓漠不動聲色道:“不敢。”
賀慶之看著韓漠,道:“太師對我說過,韓廳長這次不但是救了我們這群人,更是救了整個大燕國,若是讓西門雷藏的奸計得逞,這后果實在不堪設想。太師對韓廳長,那是很為贊譽的。”
“太師厚愛了。”韓漠道:“這也不過是我西花廳份內的差事。”
賀慶之眼中劃過異色,輕聲道:“韓廳長這次的功勞,我們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西門雷藏誣陷韓廳長與黑旗勾結,那純粹是滿嘴胡言,太師以及本官那是斷然不信的,太師更說,誰要再無端猜疑,他老人家會親自為你作證,證明你的清白。”頓了頓,笑道:“太師火眼金睛,更是愛才如命,看來老太師這次對韓廳長也是愛惜有加啊。”
韓漠淡淡笑著,賀慶之這番話,無非是想拉攏自己,從而借自己拉攏韓家,于是含笑道:“太師與尚書大人的厚愛,韓漠銘記于心,不敢忘記。”
韓漠知道,這個賀慶之,那是賀駿逸的父親,亦是太師一黨中的厲害人物,比起蕭懷金,那是強出許多的,用許多人的話來說,賀慶之天生就是陰毒之人,臉上帶笑手上拿刀的陰狠之輩。
賀慶之嘴角帶著笑,低聲道:“不過韓廳長可要小心一些,你這次立了功勞,我卻是擔心有些人不服氣,會對韓廳長不滿的。”
韓漠皺眉道:“尚書大人的意思是?”
賀慶之嘿嘿一笑,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昨天夜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韓廳長或許還不知道,東花廳那邊,也是大有動作……!”
“哦!”韓漠不動聲色。
東花廳有反應,也是正常的很,畢竟對付黑旗的權力,如今還是在東花廳的手里,西花廳從規矩上來說,已經沒有擅自對付黑旗的職責。
這一次西花廳大出風頭,東花廳自然是很不舒服的。
“我聽說,東花廳已經將昨夜行刺的黑旗刺客尸體全都帶回了東花廳……!”賀慶之看著韓漠道:“卻不知東花廳是要做什么打算了!”
“是誰將尸首帶走的?”韓漠眼眸子里閃現冷酷之色,他可記得,青鷹的尸體也還在其中。
賀慶之微笑道:“慕容鶴的御林軍,他負責打理西門府善后事務,本來我刑部是要將尸首帶回來檢查,看看是否還有其他發現,不過……嘿嘿,慕容鶴將尸首交給東花廳,那也是意料中事。”
“意料中事?”韓漠有些不明白,但是他現在最擔心的是青鷹的尸體,他是絕對不容許有人在青鷹死后還要傷害青鷹的尸體。
賀慶之捋著胡須,意味深長地道:“慕容鶴與東花廳的關系,那是不淺的……罷了,韓廳長,且不說其他,這樣吧,你且將你所知的一些情況,寫成卷宗,交給我刑部,你看可好?”
韓漠皺著眉頭,那個慕容鶴,他一直沒什么好感,但卻不明白,一個豹突營護軍參領,賀慶之為何要說他與東花廳關系不淺。
中間有和貓膩?
賀慶之的意圖很明顯,打著機鋒,就是四兩拔千斤,挑起東西兩大花廳的對立,但是依韓漠所知,慕容鶴應該是蕭太師的人,換句話說,慕容鶴也和賀慶之是一黨,但是此時賀慶之卻似乎是要將慕容鶴也卷進紛爭之中。
他究竟是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