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回府歇了兩日,閉門不出,只是在府中陪著家人,除了與妻兒朝夕相處,此外便是與韓正坤促膝長談,聽受老人家的點撥。
自然沒有人知道,在韓漠低調回鄉又整日埋在府中之時,各地正有許多的銀兩通過不為人知的渠道,正匯集到燕京城的關氏貿易行之中。
韓漠在府中過上了兩日悠閑的生活,第三日正午時分,卻是很低調地到了東海城的關氏貿易行之中,關少河將韓漠請入自己的內室,外面有人守護,自是無人可以探知二人的對話。
韓漠十分清楚,雖然如今人在東海,但是韓玄道既然有意打壓自己,那么他的眼睛自然也不會輕易從自己的身上轉開。
雖然對韓正乾的心思并不清楚,但是終究是長房一脈,韓漠不敢確定韓正乾是否派人盯著自己,所以他行事也就更加的謹慎小心。
關少河拿出了玻璃杯子,又取出了一瓶紅葡萄酒,為杯中添滿了酒,這才笑道:“這可不是葡萄的葡萄酒。這樣的酒,在南洋只有那些國君宰相才有資格喝到,杜姑娘在菊桑國受到那位藤原王后的喜愛,特地賜下了三瓶,灰胡子拿了一瓶,剩下的兩瓶,杜姑娘都是轉送給我……五少爺莫誤會,杜姑娘可是交待了,其中一瓶是留在這里等你回來,特地為你準備。”
韓漠心中感動,想著杜冰月心中一直記掛自己,一陣暖意在心頭,端起被子品了品,果然是醇香美味,帶著淡淡的葡萄香氣,潤爽可口,在這樣悶熱的天氣能夠飲上如此好酒,也確實是一件令人極為愜意的事情。
“船隊可還有消息傳回來?”韓漠放下杯子,輕聲問道。
上次大婚,關少河一行人入京賀喜,當時就談及過海上的一些事情,其中就提及了海上訊息一事。
這個時代的信息傳遞自然比不上后世,通常意義上最快傳遞消息的工具,自然是馬匹,而更為高端的便是信鴿。
只不過信鴿的培養比之馬匹,那要困難數倍,而且所耗費的金錢更是遠勝馬匹,能夠訓練出一只迅速傳遞信息的信鴿,絕非容易之事。
好在關少河背景強大,家資雄厚,而且關氏貿易行除了做生意,更承擔著搜集情報的工作,所以他手中倒是養著五六只信鴿。
海路開通之后,關少河派了兩名專門馴養信鴿的能手隨船出海,就是希望能夠馴養出來回于兩地的信鴿。
這東海浩瀚,兩地之間的距離也是非常遙遠,便是來回多次的熟練船隊最快也要個把月才能單邊走上一會,想要培養跨越大海的信鴿來傳遞消息,此項工程那是十分巨大。
關少河不但將珍藏的幾只老練信鴿拔出一半用于此事,更是花費重金另外搜羅了二十多只信鴿,完全用于訓練這條信息道。
二十多只重金收購的信鴿,死傷過半,最后還真是打開了一段距離,雖然尚不能真的憑借信鴿跨越東海在兩地傳遞消息,可是卻已經訓練出五六只能夠經受住大海風浪熟練地往返船隊十日路途的高水準信鴿。
船隊為了訓練這些信鴿,也算是花費了巨大的心思,在海上每隔一段距離就尋找海礁,往返之時,船隊都會在沿途的海礁準備食物和清水,往返的信鴿對海上的路程熟悉之后,便能夠自行在海礁尋找食物和水,讓消息通道暢通起來。
船隊時日的路途,對于信鴿來說,也不過三四日的路途而已。
關少河在十日的海路之內,卻是能夠與船隊互通消息。
見韓漠問起,關少河也顯出擔心之色,但還是勸慰道:“五少爺不用心急。雖說消息傳過來是這三兩日便登岸,但是海上說不定起了什么風浪耽擱了,咱們再等上一兩日,杜姑娘遇事冷靜,旁邊還有灰胡子,而且隨船出海的也不乏精猛勇士和遇事沉著的長者,一定會平安返回。”
韓漠微微頷首,心中卻還是十分擔憂,上一次就因為倭人的偷襲,導致杜島主傷重去世,他只希望這一次不要發生其他意外。
關少河也不想韓漠為此事擔憂,轉變話題低聲道:“五少爺,前兩日你囑咐的事情,我正在籌備中,這種東西還真是不好找,不過已經找到了門路,半個月之內,你所需要的東西都能夠抵達。”他站起身來,笑道:“如今這里已經有兩桶,你是不是過去看一看?”
韓漠拍手笑道:“我就知道這事兒交給你,那是準差不了。”起身道:“走,咱們去看看!”
二人出了內室,來到貿易行的后院倉庫。
關氏貿易行作為東海城數得上數的打貿易行,其倉庫自然不小。
在與韓漠相識之前,關氏貿易行本就有極大的倉庫,此后做起了海上貿易,雖說貨物往來大都是直接在海岸搬運往來,但是有時候不湊巧的時候,總是要在庫中儲存大批的貨物,所以關少河又往郡守府去,直接找上了楊清,要將隔壁兩邊的地皮全都買過來,用于修建更大型的倉庫。
楊清自然清楚關少河的后臺是誰,二話不說,直接由官府幫著出面收購,倒是買下了好大一片地皮,如今也都修成了幾處大型倉庫,如今要論及東海城誰家的倉庫最大,那是非關氏貿易行莫屬了。
關少河帶著韓漠到得一處倉庫中,打開倉庫,門邊就擺放著兩只灰褐色的木桶,關少河干脆利落地打開木桶,一股極為怪異的味道撲鼻而來,韓漠急忙捂住鼻子,探頭瞅了瞅,含笑點頭道:“就是這玩意!”
關少河也是聞不得那味道,將蓋子蓋上,出了倉庫,這才帶著疑惑問道:“五少爺,這東西到底有何作用?為何要大批搜羅這樣的東西?”
韓漠呵呵一笑,賣著關子:“關兄,暫時我也不告訴你,等到了時候,定會讓你大開眼界!”
關少河也不追問,笑道:“那我就等著看好戲了。”
兩人又商議一番,韓漠臨走前,擇時又囑咐關少河與商船隊聯系上,有任何風傳草動,都可派人往西府去通知。
等到了次日,韓漠知道自己也該往鎮撫軍去看一看,畢竟韓玄道將自己派過來,那是打著統管鎮撫軍的旗號,所以他用過早餐,領著十多名御林衛士,騎馬往鎮撫軍駐地去。
從京中回來,抽調了近百名御林兵士跟著,抵達這邊之后,身為郡守的楊清將這當成了一個事,派屬下將御林兵都安頓在官府驛館,好吃好喝招待著,,只不過這群御林兵臨來前是受過肖木的再三囑咐,每日里都會有二十名御林兵護衛在西府,隨時保證韓漠的安全。
其實來到東海城之后,韓漠便給每一名相隨而來的御林衛士二十兩銀子,雖說這對韓漠是九牛一毛,但是二十兩銀子可是這些兵士近半年的軍餉,一個個感激不盡,無聊之事,好賭的聚在驛館之中賭錢,不喜賭博的則是穿上便服逛逛東海城,買一些東海特產準備帶回去,特備是那些南洋貨,比起其他地方,東海城的南洋貨可是要便宜許多。
駿馬飛馳,不過一個多時辰便望見了東海鎮撫軍的駐地,陸地上營房連綿,而海上則是大小戰船如林,遠遠望去,自有一股駭人的鐵血殺氣。
大東海沿岸數百里,鎮撫軍戰船所停泊的海港大約占了二十多里遠。
港口經過韓家近百年的一次又一次修繕,如今可以說是世界一流的軍港,每一艘戰船都有固定停靠的地方。這里可以充分地給予幾十艘戰船停泊,補給,避風,維修,港口共有八處經過妥善修繕的連岸碼頭,防波堤更是修筑的堅固無比,即使是大東海的大風大浪,也難以沖破,據說那防波堤內甚至灌入了部分銅水,所以鎮撫軍戰船停泊在港口內,那是相當安全。
軍港只有鎮撫軍的戰船能靠近停泊,那些漁船自有無數個漁司衙門統管的漁港碼頭停泊。
通常而言,一艘戰船除了掌船的統領或是都尉外,都會配上兩到三名校尉,用來傳遞船長的號令,將命令傳送到戰船的各處。
戰船設有掌舵處,風帆處,投石車處,弩箭臺處,海上斥候處,后勤處等將近十個編制,各編制處都設有一名海管統領,換句話說,一名中型戰艦,除了船長和校尉,還有近十名海管,爾后還有各處兵力大概兩百余人。
大型戰船能有四百多人,而小型戰船,就只能安置三四十人了。
鎮撫軍東海郡海岸段,有大型戰船八艘,這八艘大型戰船,都是龐大無比,在海上如同一座小山,堅固如磐石,行于.大海之上,極是穩當,其弩箭臺、投石機和瞭望臺都是經過無數次的改善,其穿透亦是配上了金屬護甲,迫不得已之時,甚至可以以船頭作為武器向敵艦發起撞擊,這樣的戰船,如今已是當世第一流的水準,而且在海上的行駛速度非常迅速,每一艘大型戰船上的常備兵力是四百人,都是驍勇善戰善于水性的鋼鐵兵士,大都是土生土長的東海子弟。
除了八艘令人一見生畏的大型戰船之外,東海鎮撫軍另有中型戰船十三艘,小型戰船三十六艘,兵力配置將近兩萬人,這是大燕國的水軍精華所在,若不是因為慶國水師的沒落,這支艦隊還會繼續擴兵,發展的更為龐大,雖是如此,這東海鎮撫軍如今已是天下第一水師,在海上也確實是無可匹敵。
而且除了東海郡海段,在吳郡海段,當初的吳郡水師已經被納入了東海鎮撫軍的編制,而韓玄齡早已經對吳郡水師進行過大規模調整,不少東海將領與水兵抽調至吳郡水師服役,亦從吳郡水師抽調出不少人前來東海,經過人員打動,吳郡水師已經完全掌握在東海派的手中。
雖然蕭太師在世的時候,曾準備對東海鎮撫軍進行打壓,不過此事被韓玄道打回去,爾后京中變故連連,削弱鎮撫軍的計劃便不了了之。
韓漠帶著手下十幾騎飛馳而至,他未進京之前,那也是到過鎮撫軍駐地無數次,所以許多人都是認得,營門前的守衛瞧見,立時便有人迎上前來,亦有人回營飛報。
幾名守衛上前來,牽住了眾人的馬匹,韓漠神情淡定進了營內,他知道鎮撫軍總督營帳所在,徑自前往,沿途所過,營內的不少官兵在這大熱天里,依然赤裸著身子進行訓練,瞧見韓漠進來,認識的人都顯出興奮之色,目光之中情不自禁顯出敬畏之色。
韓漠的威名傳揚天下,東海故土自然是熱議最多,這幫鎮撫軍兵士自然也是對這位擊潰魏軍的少年將軍充滿了敬意。
尚未抵達大營,卻見到韓源已經領著數名水軍統領快步迎來,其中便有韓漠十分熟悉的韓庭戈和黃靜單,這二人都是韓玄齡的心腹將領,其他幾名部將,韓漠也有認得的,但也是多了好幾副新面孔,自然是這兩年提拔起來的新人。
至如當初朝廷安插進來的兩名釘子,成胥和黎茂卻是不見蹤影。
韓源快步上前來,沖著韓漠胸口不輕不種地捶了一下,哈哈笑道:“臭小子,歇夠了?我還當你忘記咱們了呢!”
韓庭戈和黃靜單也都領著諸水軍將領上前行禮。
韓漠笑瞇瞇地上去扶住韓庭戈,笑道:“韓伯伯,黃伯伯,咱們兩年未見,你們是越來越精神了。”
韓庭戈在軍中資格甚老,威望也極高,笑道:“兩年多未見,五少爺也是長大了,看著你們年輕人如此有為,咱們這幫老貨也該回家享福了。”
“那可不成。”韓漠挽著韓庭戈的手,含笑道:“這營中缺了誰,也不能缺你們幾位啊?沒有你們,哪有鎮撫軍的今天。”
黃靜單在旁笑道:“五少爺說話還和以前一樣,讓人聽著舒坦。”
韓漠笑道:“那是你們干得出色,才能讓我有機會拍馬屁,這舒坦話,還不是你們自己的本事換來的。”轉頭向韓源道:“四哥,我記著咱們這營里還有兩位統領,一位成統領和一位黎統領,這兩位統領大人當初對我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怎地今日我來營中探望,這兩位統領大人卻沒有蹤跡?難不成是不想見我?”
黃靜單哈哈笑道:“五少爺,莫說他們沒走,便是留在營中,只怕也不敢來見你了。”
“哦?”韓漠奇道:“如此說來,這兩位統領大人還走了不成?”
韓源在旁摸著鼻子道:“走了都好幾個月了。前番父親還沒有被調到前線之時,有一群兵士前來告狀,這兩個家伙不但動不動便毆打士兵,在士兵面前作威作福,而且還克扣軍餉……嘿嘿,父親大人給了他們每人一頓軍棍,直接貶為海管,將他們調到吳郡那頭去了。”
韓源說到此處,其他幾位水軍將領都是顯出古怪的笑容,韓漠頓時心里明鏡兒似地。
那兩人雖說是朝廷派來的眼睛,但是在鎮撫軍還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作威作福倒有可能,但是克扣軍餉卻是絕對沒那個膽量,估計是韓玄齡“冤枉”了二人,找個理由將他們打發出去罷了。
韓漠也是顯出古怪笑容,連連點頭:“了解了解,我以前見到這兩個家伙,就看到他們眉眼不正,知道早晚要出事,你們看看,最后還是出了這檔子事……哎……!”一聲長嘆,伴起眾將一陣大笑。
當下眾人徑自到了總督大帳之內,方才迎接之時,韓漠來的倉促,只是到了一部分將領,這鎮撫軍東海段,共有統領十五位,其下的都尉則有四十人,這都屬于鎮撫軍的高級將領,更下面則有校尉、海管、小校,那便是低級將領,鎮撫軍的軍事會議,這些人并無資格參加。
通常而言,海船離港,一艘大型或者中型戰船上的船長,要么是統領,要么就是都尉,至若小型戰船,亦可由能力出眾的校尉擔任。
但是毫無疑問,無論是統領都尉,還是校尉海管,其中有八成都是韓玄齡親自提拔起來的人才,而這些人,也對韓玄齡保持著絕對的忠誠。
當韓漠到達總督大營之時,通傳的統領俱都趕到,韓源拉著韓漠率先入賬,除了尚有軍務的統領,集合過來的九名統領俱都魚貫而入,而處于高級將領的都尉一級,今日竟是也沒有資格入營議事。
許多人心中頓時都感覺到,今日所議,恐怕是大事。
鎮撫軍極少有人知道,京里已經傳過來消息,由韓漠暫代總督之職,統管鎮撫軍軍務,只是此事為了保密起見,并沒有張揚出去,除了韓源本人,整個鎮撫軍,也只有統領一級的將領才知道韓漠乃是如今鎮撫軍最高指揮者。
韓漠進入大營之中,不動聲色間,已經觀察到,當諸將進入帳中之后,那陣歡聲笑語已經再不可聞,不少人的神色都是平淡無比,便是韓庭戈和黃靜單的臉上,也是沒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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