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處的戰事越來越急,馬蹄聲,慘叫聲,刀兵交擊聲,箭矢破空聲交雜一起,讓人聽了毛骨懔然。
李秀寧一看部屬傷亡增多,再三突破還是總不出去,她和柴紹兩個,更是敵人死纏爛打的主要目標。她舉起了小手,臉上微微猶豫,可是還是很堅決地做了一個手勢。
李綱和竇威一見,即大吼如雷:虎賁,突擊!突擊!
大約有兩百多騎玄甲親衛聞訊,馬上集合,自李秀寧的身邊出發,形成一支箭矢,不顧一切地向前突擊,即使躲避不及的自己人,也活生生地撞倒,再活生生地碾成肉泥。他們一百多騎有如長槍般刺出,不論任何人阻在前面也一一砍倒,碾碎,硬生生在高崖下的湖堤之上開出了一道血路。
雖然沖到湖堤的盡頭已經不足百騎,不過一路上所有的東西,如果不是及時跳湖逃生的人,早就讓他們踐踏成了一路的血泥。接著,又有十數騎衛護著柴紹接著奔馳過來,李秀寧則和李綱他們押著李天凡,帶著兩百多騎,守在后面抵御瓦崗軍的瘋狂進攻。
柴紹雖然對于此時表現不出男子漢大丈夫的英雄氣慨有些不滿,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和李秀寧一起留守后面,可是李秀寧軍令如山,他得馬上聽令出發。他想對李秀寧多說兩句豪氣干云的話,可是硬生生讓親衛們推上馬,擁著走了。
在親衛們的眼中,這一個錦衣肉食的柴大公子簡直就是一個累贅。為了保護逞能的他,不知有多少同伴已經死在敵人之手,如果不是他戀戰不去,目標又大,愛惜部屬的公主根本不會也不必派出虎賁突擊出一道血路,然后讓他從容上路的。
“環射!”李秀寧又舉起小手,命令所有親衛向四周環射,迫退瓦崗軍,然后退走。
箭如雨下,瓦崗軍雖然奮不畏死,可是一時也讓這無盡的箭雨射得慘叫連連,他們大多翻身下馬,躲在馬匹之后,一些在馬鞍上得了弓弩的人則紛紛還擊。
徐子陵舉起馬背上的勁弩,亂射一氣,反正對面的瓦崗軍人數不少,徐子陵雖然剛用弓弩用張大吉,自然也收割不少性命。他看看四下沒人注意,悄悄地擎出魯妙子那里得到的‘穿云弓’,用一支可以射出直線箭軌的‘穿云箭’,一箭將正在得意洋洋地向前疾馳的柴大公子座下那匹馬射個對穿。
他收起弓,拿著弩,裝著準備向敵瞄準射擊的樣子,卻用眼角偷偷地欣賞柴大公子翻身墮馬的‘英姿’。
柴大公子的輕功不錯,反應也好,他在座騎仆倒的一剎,一按馬背飛了起來,堪堪地躲過了背后護衛的撞擊,他在空中翻騰幾下,動作瀟灑之極。要不是他落下著腳的安全之地是湖面的話,徐子陵簡直想給他打一個十分。
如果沒有一身重甲,柴大公子也絲毫不懼的。小小的湖面離岸不過一丈數尺,柴大公子正準備用在澡盤里學到的游泳之技‘游’,不,是爬回岸邊時,忽然發現有點不妙。
因為他很快發現這一個澡盤有點大,水有點深,而他的身子有點重,衣服也有點多。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湖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美女蛇。雖然她遠在數十丈外,可是速度出奇的快,柴大公子還沒有用狗刨式爬回岸邊,她就趕到了。她的出現讓所有人始料不及,等策馬而回正準備搭救柴大公子的李家親衛們發現她,她已經相當近了,幾個親衛剛剛把馬鞍上的弓弩取下,還未來得及發出一箭,她早像一條美女蛇一般,把柴大公子拖進了水底。
是苑兒,背叛商震做內鬼的那個小妾,李天凡的那個姘頭。
她的舉動簡直讓徐子陵差點沒有鼓起掌來,他正有點猶豫是不是再給水中的柴大公子一箭,讓他一鼓作氣學會潛泳。
現在不必了,那個苑兒正在教。
李秀寧一看柴紹落水被擒,簡直有些眼前發黑,不過還是鎮定示意李綱和竇威堅守,將那個昏迷不醒的李天凡押好,等候著對方交換人質。
她顯然對柴紹落水有點懷疑,目光在自己這一邊的親衛中巡視,雖然她關注戰局,沒有看見是誰射箭將柴紹的座騎射倒,不過敵人并沒有太多的弓弩,而且正受到自己一方的壓制,幾乎沒有偷襲射擊的可能。她一念及此,用上女性的直覺,開始有些懷疑事件的蹊蹺,難道……
徐子陵早裝著中箭下馬,在地上滾了兩下,抓了兩把泥土涂在身上,再‘掙扎’著爬起來,跑到另一個親衛的身邊,躲到人群中,躲在高頭大馬之下,轉面向瓦崗軍這邊,躲避著李秀寧巡視的目光。
他心中大叫李秀寧厲害,這么快就敢如此大膽地懷疑自己,懷疑自己的親衛,這一個李秀寧不簡單,她沒有任何盲目的信任。
她雖然是一個女子,可是卻堅持相信事實。
如果不是那個苑兒早早把柴紹拿下,形成早有埋伏的樣子,讓李秀寧心中的懷疑消減不少,相信徐子陵得考慮自己是不是該‘中箭身亡’了。李家的玄甲虎賁雖然用他們的生命開出了一血路,可是現在李秀寧卻走不得了。
對于柴紹,他的身份之重不下于李天凡,特別對于現在的李秀寧,如果她舍棄柴紹一走了之,那么李家與柴家不知會變成什么樣子。李天凡雖然重要,但換不了太多東西,如果用他能安然無恙地交換回柴紹,李秀寧沒有任何發對的意見。
等那個苑兒升出水面,她已經游回瓦崗軍那一邊,她的手中有一個肚子青蛙般的柴大公子,李家這邊投鼠忌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他死狗一般拖上岸。
徐子陵現在了解到青蛙王子是長什么樣子了,他一看柴大公子的模樣,馬上就明白了。
那個苑兒一身是水,不過她臉上卻得意非常,伸腿連連在柴紹那鼓漲的胸腹間狂踩。這個時候柴大公子的護身寶甲起不了太多的作用,特別在喉嚨那一股水柱狂噴出來之后,意識漸漸清醒過的柴大公子覺得自己好像上一百輛戰車碾過一般,渾身的骨頭都在呻吟。
“交換人質。”陳天越驚喜非常,探頭大吼道:“公主的未婚夫婿柴紹公子現在是生是死就在公主一句話之中,請公主三思!”
飛馬牧場之外的祖君彥現在卻沒有什么時間三思而后行,他幾乎是憑著自己的反應,馬上發出幾道命令下去,可是仍覺得太慢。一直在他身邊的騎兵們催動座騎,迎擊向越來越近的敵人,他們人數看上去足有數千之眾,人人策騎飛奔而來,如果讓他們殺入陣中,那么孫武再世也無力回天。
瓦崗軍更優勝的是重兵,馬下近戰,還有弓箭手,遠程射擊。
可是現在弓箭手已經讓突然打開大門不顧一切地沖出來的飛馬牧場的子弟兵近戰相接,一片混亂,回撤不得。自城樓沖出來的騎兵雖然少,可是前線幾乎沒有可以跟得上他們腳步的兵種,騎兵都在后頭。祖君彥看著那一千多人策馬四處沖擊,心中直是叫罵。
如果沒有遠處那數千騎兵的遠程奔襲夾擊,自城樓出來的那一千多騎根本起不了多大的風浪,可是現在他要是把弓箭手撤回,那么會讓他們輕易地追尾殺來,毫無近身保護能力的弓箭手絕對會全軍覆沒的。前陣的刀盾兵拼死在保護著弓箭手,少量的長槍兵將一匹匹沖擊的戰馬合力刺倒,再將墮馬的戰士亂刀砍成肉泥。
不過牧場里的戰士隨后蜂涌而出,殺入敵陣,因為人數眾多,士氣又盛,竟然漸漸將劣勢逆轉。
城樓下就像一個巨大的泥潭,沒有人能在陷了進去之后還能抽身而出,在這里,只有死亡的沼澤,血花在這里滋長。整一片前陣,陷入一片混戰亂戰和苦戰。
祖君彥手中還有后陣的重兵,可是他不能派上出支援,因為只要手中最后的這支重兵一動,那么正遠遠奔來的飛馬大軍會將整一個瓦崗軍都碾成齏粉。以瓦崗軍的千人騎軍,根本不足與數千騎的飛馬大軍作正面相憾。他們唯一辦法,就是纏斗,像蛇一般纏住敵人,讓敵人施展不開腳步,然后重步上前,近身博殺。
只要對方疾馳而來的腳步一停竭下來,那么再多的人,也會倒在瓦崗的精銳重步的刀槍之下。
困為這一支瓦崗軍,是無敵的常勝之軍。
經過簡短的溝通,雙方決定陣前交換人質。
每一方只派出兩人,押著人質,然后一手一人地交換,各歸本陣,其間誰也不得暗放冷箭。當然,兩方都默契地不提及交換完成之后會怎么樣,因為那不用說,也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戰。
李綱代替李家這邊,陳天越則代替瓦崗軍,雙雙發了一個毒得連子孫后代也嚇得面無人色的咒誓。兩邊的人為了防止人質有反抗的能力,都默契地將他們的關節卸下,順便再打成一個豬頭,反正不干白不干,自己不干對方也不會仁慈。
徐子陵也湊在混亂的人群之中狠揍了李天凡幾拳,心中大叫過癮。
甚至,在李綱提出誰要代替公主押送李天凡去作交換人質的時候,抹得一臉是泥灰和血跡的徐子陵也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
也許是他身上受的‘傷’夠多,擁有足夠的英勇,也許是他一臉真誠的視死如歸打動了大家。反正不管怎么樣,李綱都很感動地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讓他去‘送死’,啊不,讓他和另一個竇威指派的士兵去押送李天凡。
徐子陵激動得差一點沒有落下淚來,他平生第一次發現李綱也有可愛之處。
如果說交換人質之后不準下毒手,那說出來連傻子也不相信的,那么重要的人,如何能讓他活著回去?
可是又如何保證自己一方人質的安全呢?
那就是肉盾。
隨時掩護自己一方人質而死的肉盾,這就是徐子陵現在背負的光榮使命。徐子陵不像另一個士兵,他斷然拒絕了李綱給他的護甲,雖然那也是寶物,不過剝身李天凡那個豬頭的身上,徐子陵才不稀罕,不過他倒不反對李天凡那對鋒利的雙刃。
他這一舉動讓和他一起去押送一起去做肉盾的士兵感激涕零,他可是愿意多披一層重甲的,因為那樣小命多少也會多一點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