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兩步,驀地街上有人大聲喝道:“跋鋒寒,你讓我等找得好苦,古老大的血債,今天就要讓你十倍償還……”對街處高高矮矮的站出了四個人,個個目露兇光,兵器在手,向這邊的跋鋒寒叫陣。
叫陣的四個人都是一式黑衣勁裝,年紀介乎三十至四十間,高個子手提雙鉤,另三人均是用刀,面容兇悍,使人感到均非善類。跋鋒寒一看徐子陵面生不耐煩,馬上大笑道:“稍待,我很快。”說完,人影撲向那四人,劍刀齊出,血花飛舞,剎那間那四人已經重傷倒地不起。
那四人雖然來勢洶洶,不過實力與跋鋒寒天差地遠,尚不及一招,便倒地不起。
街上眾人卻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不但沒有人爭相躲避,還圍上來指指點點。“又來了!”“打得好,我最喜歡看熱鬧……”“這已經是第幾次了?”諸如此類的議論爭執正大呼小叫,此起彼落。
跋鋒寒大笑而回。
徐子陵看了他一眼,忽然點點頭道:“看你笑得土狗似的,好像是有那么一點點進步,不過天天這樣有意思嗎?你不覺得很煩人嗎?”
“不覺得。”跋鋒寒搖頭,微笑道:“我喜歡挑戰,殺戮能讓我心志更加堅定,鮮血能讓我提升更快……”
“你是存心想弄掉我的胃口的吧?”徐子陵一指遠方的街角,笑罵道:“老跋,我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吃飯了,因為我怕飯吃不成反倒惹一身麻煩。你在這里的仇家看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真奇怪你到現在還能好好的活著。”
“而且還能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跋鋒寒大笑不止,補充道。
一位秀發垂肩的白衣女子自街角遠處款款而來,她身形勻稱,風姿綽約,其雙眉細長入鬢,膚色溫潤如玉,顏容如畫,煞是好看。她身旁伴著幾位女侍,八名年青女子英氣凜凜,都是黃色勁裝,背掛長劍,把她護在中間。
她一出現,眾人馬上紛紛讓開,讓出一條大道。
另一邊街角和數條較大的巷口也各有數人走出,將跋鋒寒和徐子陵圍在中心,這些人衣物打扮既有相同又有不同,顯是份屬不同幫會門派的人,井然有序的分布在四方,形成一種陣勢,隱隱地連徐子陵也圍在中心處。
這還不算,徐子陵看見遠近房頂不知何時,全站滿了人,驟眼瞧去,至少有過百之眾。
之前見過的那‘胖煞’金波和什么‘金銀槍’凌風則立在對街一所鋪子的瓦面上,一副甕中捉鰲的樣兒。
徐子陵看過這些人,自那個荒村里,當時因為讓邊不負逃了,心情極度惡劣,甚至還痛罵過那個撞了他們火頭的姓陳老頭。這些人盡是亡命之徒,個個又身手不錯,看來跋鋒寒真的有麻煩了。先是有大江聯盟主江霸遺孀鄭淑明率眾圍攻在即,又有金波凌風等江湖好手撿死雞在后,恐怕他今天不灑掉血休想脫身了。
一陣長笑來自左鄰房舍的瓦背處。
兩人循聲瞧去,見到發笑者是個身量瘦長,瀟灑俊逸的中年人,臉上泛著嚴厲陰森之色,令他的笑容透出一種冷酷殘忍的意味。兩手各執大刀一把,頗有威勢。他旁邊高高矮矮站了十多個形相各異的人,個個太陽穴高高豉起,神氣充足,均非易與之輩。
那人笑罷沉聲道:“本人錢獨關,乃襄陽城城主,聽說大江聯鄭當家為夫報仇,與刀劍狂人跋鋒寒一決生死,特來做個見證!本人保證,無論誰勝誰負,絕不相幫。另,錢某想向勝方討個小要求,希望能把落敗身死的一方安撫厚葬,生死一決,再不追究。兩位意下如何?”
他沒有問鄭淑明,而是問跋鋒寒和徐子陵,顯然,他把徐子陵也畫入跋鋒寒那一邊去了。
不但是他,而且所有的人也自動把徐子陵列為跋鋒寒的伙伴,個個目光如刃,欲把徐子陵置之死地而后快。
“靠。”徐子陵沒好氣地對著跋鋒寒笑罵道:“老跋,你是不是故意把麻煩往我身上整的啊?你千年萬年不請我吃一頓飯,我說剛才怎么那般好,要請我吃飯,原來是拉我下水啊!”
“你可以跟他們解釋,說你不是跟我一伙的。”跋鋒寒大笑而答道:“就是不知他們會不會相信。”
“他們一個個全是鼠目寸光的豬頭。”徐子陵一開口就把所有的人全得罪光了,道:“他們笨得要命,又怎么可能會想我我才是你這個家伙的對頭呢!老跋,我發覺認識你那么久,沒一次是能帶點好運來讓我高興高興的,次次看見你不是打就是殺,我真是……我怎么就認識你這樣的一個瘋子啊!”
“這位朋友。”錢獨關有點驚訝徐子陵在重圍之下還有心情說笑,他見多識廣,眼光毒辣,自然不會太小睢徐子陵,可是因為自己一方人數眾多,遠在對方之上,又占足天時地利人和,心中倒也不太在意,不過還是帶有一絲小心地探問道:“不知這位朋友高姓大名,聽尊駕的口氣,似乎并非跋鋒寒的朋友,可否先行站出來與錢某一起,由鄭當家與跋鋒寒兩方自行了結呢?”
如果徐子陵一同意,那么他無論是不是跋鋒寒的朋友,也會讓天下人譏笑為貪生怕死的無義之徒。
可是如果徐子陵不同意,那么他就理虧了,橫加插手他人的仇怨之內,到時人人得已誅之,就算大家一并殺了,也根本不會有任何人可憐。
錢獨關此言一出,徐子陵便覺得這一個家伙并沒有他想象中那么簡單,如果說魔門的白清兒可以輕易控制這樣的人,徐子陵打死也不會相信。不過為了立威,為了給魔門一點兒小警告,他也不在乎拿這一個錢獨關開刀,不管他是不是魔門的人,反正遲早也會跟魔門沖突,不如現在先擾亂一下白清兒的大計,就當是送一點小禮物給婠婠好了。
“我這個人沒什么人緣。”徐子陵微笑道:“大多數人看見了我都會忍不住拿大刀追砍我,很少人會想請我吃飯,今天好不容易有人肯請我大吃一頓,可是你們卻來了……或許你們可以等等,等這個家伙請我吃完了再打,只要我吃飽之后,他付過飯錢,那時我保證不管他死活。”
徐子陵反向錢獨關提議道。
眾人一聽,差一點沒有氣苦,這一個人都當自己是什么人啊?
是皇帝老子都沒那么牛,憑什么一百幾十人先等他吃完飯再開打?這事要是一傳出去,大家的臉皮還要不要?大家的名號還要不要?如果說一百幾十人眼巴巴地看著這兩個人大吃一頓,完了再開打的話,就算殺了他們,也會讓江湖朋友笑掉大牙的。
這個小子當他是什么人啊?
是三大宗師還是皇帝老子?
一個巷口又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那閃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一看安全,干脆伸出大半張小臉,正是剛才上跋鋒寒抓住那個小偷兒。
他正好奇地看著在無數人圍攻環視之下仍能若無其事地大打呵欠的徐子陵。
那個長發垂肩的白衣女子用美眸深深注視了徐子陵一會,忽然站前半步,拱手道:“大江聯未亡人鄭淑明見過公子,并在此先行向公子賠禮,如果公子讓大江聯與跋鋒寒狗賊一決生死,不論誰生誰死,大江聯都愿意在家香樓設宴一個月來款待公子,不知公子是否愿意憐憫一下我這個亡夫的寡孀呢!”
“我這身打扮像是個公子嗎?”
徐子陵指指自己一身下人的粗衣打扮,失笑道:“你這位大姐倒是挺會說話的,這么高的帽子送給我,我都不好意思拒絕呢!不過不知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么的幾句話。‘人在江湖行,哪能不帶刀;帶刀江湖行,哪能不揮刀;揮刀江湖行,哪能不挨刀!’,我沒說跋鋒寒殺了你的丈夫是對的,不過你想想,這些年中,你的丈夫又殺了多少人呢?你丈夫江霸如果不強為人出頭,也不會有今日。”
“公子說得有理。”那個鄭淑明卻沒有反駁,只是哀傷地懇求道:“只要公子放手,任我等與跋鋒寒一決死戰之后,日后有人找上我大江聯尋仇,我也會給他們一個交待的。”
“如果別人的妻子兒女問你只要她們的丈夫父親,不要你的金銀珠寶,你用什么賠?你拿什么來交待?”徐子陵淡淡地道:“別人不去找你們大江聯尋仇,乃是因為你們勢大,怕了你們,并不是不恨你們。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卻不贊同你的做法。不說你們今天能不能殺得了跋鋒寒,此戰過后,兩方死傷不淺,那仇怨必再加重,越積越深,直至永無化解之日。”
“放屁。”那個叫陳廣老頭倚老賣老地喝道:“小子,毛還沒有長齊就學人做架倆?照你那樣說,那江霸大當家不白死了?江湖中人如果不能快意恩仇,還混什么江湖!照我說,不管什么理由,只要看不順眼就可以掛了他,誰叫他撞上我們的刀口!”
“說得真好。”徐子陵拍拍鼓掌道:“老頭兒,我欣賞你這話。上一次你撞了我的刀口,我大為惱火,心里一直都有點后悔,當初怎么就那么輕易饒了你呢!現在一聽你的話,我馬上知道,我錯了,原來我不懂江湖規矩呀!你說得真好,我決定,就按你說的去做,快意恩仇,看誰不順眼就掛了誰!”
“老頭兒。”徐子陵看也不看那個陳廣,淡淡地道:“我看你就非常的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