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廢后
第一百五十九章廢后
中宗十三年五月,大寧中宗趙治喜得龍子,起名為沖,大赦天下,趙治與朝臣們為廢后一事爭執不下,趙治罷朝,百官跪于午門之外,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天下百姓奔走相告,不遠千里前來圍觀,可謂千古奇景。
直到太監總管馮順悄悄遞出了話來,趙治憂心成疾,已然臥病在床,鑒于趙治以往劣跡斑斑,蕭相又派人去太醫院私下打探了一番,方肯相信皇上確然是病了。
徐祈元如今一朝權相,待廢的亦是他的胞姐,他卻平靜地勸慰百官:“如今圣體違和,貴妃畢竟是太子的生母,升為皇后也說的過去,吾等若是堅持己見,怕是有違君臣之道。”
群臣見他如此說,俱都無語,這些天都白跪了。
馮順得了百官讓步的答復,趕緊回宮稟告趙治,遠遠地看到朝陽宮中雞飛狗跳,聞得趙治帶著些哭腔地喊道:“怎么又拉了,快快,拿布來。”
馮順哭笑不得地緊走兩步,進了朝陽宮內殿,見文曉菊坐擁錦被,生產后也沒長多少肉,只是越發白皙,正喝著宮女喂的補湯,冷眼旁觀趙治手忙腳亂地給兒子換尿布。
馮順挪步趙治身側,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奴幫個手?”趙治偷眼看向文曉菊,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趕緊點了點頭,馮順手腳麻利地給哇哇大哭的趙沖換了尿布,又抱起來,拍了拍他的背,小嬰兒很快安靜下來,睜著圓滾滾地眼睛向四周打探著。
趙治湊了前來,聞著孩子身上的奶香,驚奇地道:“他不哭不鬧的時候也挺可愛的么。”
他話音一落,趙沖立刻哭叫起來,趙治的臉瞬間黑了,他真想扇這個小東西兩巴掌,卻又不敢,側身擋著曉菊視線,伸手在嬰兒腿間不輕不重地掐了兩下,伸出來時,卻是滿手黃物。
趙治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喃喃道:“又拉了,又拉了……”
馮順眼看著趙治在暴走邊緣,忙道:“蕭相和徐相俱已同意您廢后了。”
趙治垂著頭,把手在馮順衣服上抹了兩把,一本正經地道:“傳旨,朕要馬上上朝。”
他心里滿意地想道,終于可以不用面對這個小混蛋了。
馮順強迫自己的視線集中在太子臉上,戰戰兢兢地道:“皇,皇上,您不是還病著么?”
趙治一愣,隨即若無其事地道:“心病來的快去得也快,叫太醫院的家伙們隨便寫篇診斷上來好了。”
文曉菊喝了湯,慢條斯理地接過宮女遞來的熱面巾,仔仔細細地凈了手,抬眼看到趙治就要一腳踏出宮門,不緊不慢地對馮順吩咐道:“把太子抱上殿去,學習為君之道。”
趙治一個踉蹌,緩緩轉過身來,顫抖著手指著文曉菊,一張臉上悲苦無限,文曉菊漫不經心地道:“這是皇上答應臣妾的了,皇上都忘了么?”
她一雙妙目抬起,里面平靜無波:“臣妾,管生不管養的。”
太子趙沖滿月之日,天下同慶,寧都之內燃起無數焰火,各州各府同時開倉放糧,街面上到處是慶祝的人群。
徐祈元靜靜地候在宮門一角,將近午夜子時,焰火卻越來越盛,尤其皇宮之中,似乎每個角落都燃起了爆竹煙花。
徐祈元仰頭望天,想起了和趙治的交易,為相那一天開始,他就對著寧皇宣誓,從此之后,甘為陛下的一條狗,只要陛下所托,臣定當鞠躬盡瘁。
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妻女,處心積慮所圖謀的不過是這一天,徐祈元握緊雙拳,只要過了今天,待父母和姐姐遠走大理,他就自由了,從此后,天涯海角,也要找回她。
午夜子時剛到,宮中某處忽地翻滾起了濃煙,火勢兇猛,頃刻間映紅了半邊天,徐祈元遙遙盯著那處直上青天的火頭,激動無比,來了,來了,馬上結束了。
一個清冷地聲音突地在他耳邊響起:“那個方向是冷宮罷?”
徐祈元此時心潮澎湃,卻是失了警戒心,下意識地答道:“是啊。”
話一出口,他猛地意識到不對,立刻轉過頭來,卻見身邊站了個青衣少年,膚色黝黑,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楚面目,只一雙眼睛黑的發亮。
徐祈元戒備地看著他,能突破自己的守衛來到這里,來者定非善類,他壓低了聲音,試探道:“兄臺是何人?”
那少年低低地笑了兩聲,喉嚨沙啞:“徐兄不必知道我是誰,只要跟在下做筆買賣就好。”
徐祈元心中一寒,這人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了,他握手成拳,指甲摳到了肉里,緩緩地轉了個身,卻是再也不看向皇宮一眼,專心對著眼前的敵人:“呵呵,在下確實姓徐,只怕不是兄臺口中的那個徐某了,兄臺定然是認錯人了。”
那少年不急不躁,竟還從袖中掏出了一方錦帕,擦了擦額上的汗,又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素手一抖,錦帕之上一只蝴蝶似要迎風飛起,方道:“這大寧前皇后的繡工到是不差。”
徐祈元瞳孔一縮,隨即泰然自若地道:“兄臺有什么要求,盡管提罷。”
那少年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緩緩道:“很簡單,只要徐兄再也不去打攪文家人,我自可保證令姐一世平安。”
徐祈元倒也干脆,當下伸出手來,與那少年連擊三下為誓,文竹轉過身去,大笑出聲,沙啞的喉嚨都要笑破,心中淋漓盡致,痛快已極,和徐祈元若干次交手都鎩羽而歸,這最后一次卻將了他的軍,從此以后,徐祈元,再不足為患。
徐祈元布局這許多年,所作所為全部是為了胞姐,甚至不惜讓祖上數代經營毀于他手,徐家確然只有一個女子可以嫁入皇宮,其他女子卻是嫁入了別國,為的是留足了后路。
沒想到,文曉蘭卻是和大理世子定了終身,文竹輾轉得知他要舉家遷往大理,又從宮中眼線得知了他近日的異動,在文曉菊的配合下,卻是搶先一步劫到了徐祈寧,只要徐祈寧在她手里一天,徐祈元定然不敢輕舉妄動。
徐祈寧一身農婦打扮,抓了把小米揚在了地上,一群小雞咕咕叫著圍了上來,她身邊的婦人心疼的直叫喚:“小米是人吃的,哪里能這么喂雞哦”
她飽含歉意地看了婦人一眼,低頭見那一把小米已經被小雞啄食干凈,仍然餓著肚子的小雞們嘰嘰喳喳地在她腳邊叫鬧,徐祈寧偷偷地又抓了把小米,順著指縫漏了下去,見小雞們吃的香甜,她竊笑不已。
婦人看的分明,正要再埋怨她幾句,一個爽朗地男聲直白地道:“你這樣子笑倒是比初來的時候好看多了。”
徐祈寧一驚,臉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她急行幾步,回到房中,砰的一聲關上房門,背靠住門板,一顆心砰砰跳個不停。
過的片刻,聞得院中傳來男子和婦人交談的聲音,她忍不住偷偷扒住門縫向外探去,見那男子一臉認真地對婦人交代,“只要不出這個院子,她愛做甚么就隨她去罷。”
話罷,那男子似有所感,一雙亮亮的眼睛向房子這邊掃來,徐祈寧一驚,退了兩步,雙手捂住心臟,暗忖,那天冷宮起火,按照弟弟書信所言,本以為會和家人團聚,卻莫名地來到了這農戶家中,日日里只見到了那監視她的婦人和那個男子。
徐祈寧走神間,門板外傳來了敲門聲,她收斂心神,側耳傾聽,男子好聽的聲音傳來:“我這幾日要回城見東家,你有甚么要捎的么?”
徐祈寧咬緊下唇,不發一言,門外靜默半晌,腳步聲響起,男子漸漸遠離,她一急,脫口而出:“給我帶些五彩絲線來。”
男子一愣,回過身來,對著關著的門板一笑,大聲道:“好的,一定帶來,城里最好的布店的最好的絲線。”
徐祈寧滿臉緋紅,和他說話了呢,終于和他說話了呢,似乎也沒那么困難?
她伸出素手,撫過窗下的繡架,那里是個繡了一半的蘭花,花心之中有個極小的雙字,似乎,他叫趙雙?
也是姓趙呢,卻不是那個趙,徐祈寧輕嘆一聲,他說要回去幾天,究竟是幾天呢?方才應該多問一聲的,突覺興致寥寥,在宮中時,時間也沒有如此難以打發。
徐祈元回到家中,日日里喝的酩酊大醉,早朝亦是托病不去,數年來的信念毀于一旦,回過頭來,他卻是一無所有。
他蓬頭垢面地縮在屋中一角,雙手顫抖著舉起酒壇,空空如也的壇中半晌方落下一滴酒液,徐祈元把壇子一丟,沙啞著嗓子吼道:“酒,給我酒。”
一個影子縮在屋中另外一角,平淡地道:“傳有龍船出沒于長江之上,時時有仙曲從船上傳出,曲音如泣如訴,聞者無不落淚……”
徐祈元一震,喃喃道,是她,一定是她……
三日后,紅透半邊天的徐相國托病辭官,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