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相見
第一百六十四章相見
長號響起,有如低沉的野獸嘶鳴,北楚軍陣前立起了一人多高的巨盾長陣,每個盾牌都由兩人共同操控,一步一挪,緩慢而堅定的向刺木兒騎兵壓去。
刺木兒騎兵們手握彎刀,呼喝著,一散而開,轉而穿插北楚軍兩翼,北楚軍中令旗一搖,兩翼分開,露出了三排弓箭手,第一排蹲射馬腿,第二排站射騎兵,第三排備戰。
刺木兒騎兵們從背后卸下彎弓,松開韁繩,雙手持弓,對射起來。兩輪齊射后,騎兵們已經接近了弓箭手陣列。
北楚軍中令旗又是一搖,弓箭手們從容退下,上來了一隊長矛兵。矛長一丈三尺,雙人方可抬起,矛頭穩穩地指向刺木兒騎兵們。
古爾汗陰沉著臉,遙遙望著北楚軍的針鋒相對,那一片紅色的驚濤駭浪之中有一抹明亮的黃色有如定海神針,屹立不倒。
他身邊的一個大漢上前一步,單手撫胸,低聲道:“大汗,已經準備好了。”
古爾汗點了點頭,沉聲道:“只要射殺了北楚小皇,北楚大軍自會潰散。”
他轉過頭來,一雙鷹目緊緊盯住眼前勇士:“靠你們了,巴圖魯。”
與尼瑪湖畔的喧囂不同,這一條跑馬河邊異常寧靜,任由馬兒獨自吃草,文竹仰臥草地之上,聽著耳邊流水淙淙,嗅著清淡的青草香,仰望天上的藍天白云,心中一片平靜。
楊花從遠處行來,緩緩靠近,不忍打斷眼前這一幕安逸的畫面,文竹卻已感受到了他的到來,撐起身子,回頭望向楊花。
楊花和她對視半晌,淡淡地問:“為甚么是他?”
文竹歪著頭,不假思索地答道:“因為他可以為我不顧一切。”
楊花垂下眼簾,繼續問道:“那你又能為他做甚么?”
文竹抿唇一笑,坦然道:“我有爹爹,有姐妹,絕不會為他不顧一切。”
楊花心中一松,正要開口,卻見文竹遙視遠方,虔誠地道:“但是,若是他死了,我亦定然不活了。”
楊花呼吸一窒,嘴唇翕動半晌,艱難地開口道:“他中了箭,生命危在旦夕。”
文竹呆愣片刻,驟然躍起,直接跳上了馬匹,拼命抽打著韁繩,腦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驅使著坐騎向著兩軍交戰的方向疾馳。
狂奔了整整兩個時辰,遙遙望見了北楚大營,卻見那大營白綾素裹,營中傳出了震天的哭喊之聲,文竹從頭涼到腳,他,他去了么?
她猶然不敢置信,打馬直闖北楚大營,但凡有攔截者,掏出趙陽給的腰牌晃過,轉眼間已到了北楚大營正中的皇帳前。
文竹跌跌撞撞地從馬背上滑了下來,伸出手抓住一個當班侍衛,聲嘶力竭地問道:“趙洛呢,趙洛在哪里?”
那侍衛見她一手高舉晉陽王的令牌,以為她是傳信使者,滿面悲戚地道:“皇上殯天了!”
文竹眼前一陣地震天搖,她素手抓住了侍衛的手臂方沒有跌倒,喃喃道:“不會的,他怎么會沒了,怎么會……”
文竹抬起頭,恍惚地看著眼前飛舞的靈幡,慢慢消化了這個消息,心中已是萬念俱灰,了無生趣,她右手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那侍衛的腰刀,猛地抽出,直直地向著自己的脖子抹去。
那腰刀頗為沉重,她腕力不足,剛一抬到頸間,腰刀反帶著她的手向地上墜去。
咣當一聲,她和那侍衛俱是一驚,文竹隨即摸出懷中匕首再次毫不猶豫地向頸間滑去。
頸間卻先她一步傳來一股大力,文竹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一片灰蒙蒙中,上看不到天,下看不到地,文竹茫然四顧,不知所措,心中空空落落,似乎遺失了甚么最重要的東西,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緩緩流出,一個名字從心頭口邊無端逸出:“洛……”
她吶喊著睜開雙眼,入目是一片金黃,明黃色的床幔,暗黃色的桌椅,眼前的人亦是一身黃袍。
是夢么?還是已經死了?
無論如何,又見到他了啊,再不想失去,再不想分離。
“洛……”文竹哭泣著撲入了趙洛的懷中,趙洛卻無動于衷,僵直著身體任由她摟抱。
趙洛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一次又一次的騙我,可有趣?”
文竹愕然,緩緩抬起頭來,一雙眼中猶然帶著淚水,卻是比平日里多了幾分脆弱。
趙洛俊美的臉上面無表情,和她對視半晌,猛地將她擁入懷中,一雙臂膀禁錮地文竹透不過氣來。
他的頭埋入文竹頸間,頃刻間陰濕了她的肌膚:“太好了,太好了,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啊!”
文竹恍然,趙洛和楊花,卻是串通了來騙她,這一幕草原征戰,只怕也是為了引她出來。
隨即一股喜悅從心尖迸發,瞬間席卷了她全身,她顫抖著,伸出手反抱住趙洛,他活著,他還活著啊!
趙洛鼻端縈繞著文竹的體香,觸手是她溫暖的肌膚,心中卻仍有一股恐慌,生怕一個閃神,她又會消失不見。
趙洛抬起頭來,和文竹淚眼相望,兩人俱是意亂情迷,他低下頭緩緩地吻上了文竹的眼睛,低喃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文竹恍若著了魔,附和著:“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趙洛的右手撫上文竹的臉,順著她的脖子向下,深入了她的衣襟之中,突地一頓,文竹瑟縮了下,趙洛堅定地將她拉回懷中,凝視她的眼睛,低笑出聲:“看來下一步要把你養的肥肥的。”
文竹嘆息一聲,伸出手去勾住了趙洛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趙洛眼中漸漸深沉,一股熱流從小腹升起,他傾身覆上了文竹。
尼瑪湖大戰以北楚大勝告終,趙洛詐死,引發了北楚軍上下的同仇敵愾之心,一心雪恥,如尖刀般迅速地分割掉了刺木兒部落,隨即又乘勝追擊了游蕩在戰場邊緣的孛兒古部落騎兵。
自此草原之上,刺木兒部落被完全擊潰,孛兒古部落亦是大受損傷,唯有耶律部落強勢崛起,隱隱成了新一代的草原霸主。
隨后趙洛得回文竹,再無心戰事,整頓幾日后,草草班師回朝,一眾臣工敢怒不敢言,唯有史官忠實記載,楚皇一時興起,發兵草原,小勝還朝,疆界未變,結語為勞民傷財。至此,趙洛昏君的名頭終于坐實。
趙洛一心牽掛著文竹,每日里守著她寸步不離,文竹亦是刻意逢迎,二人如膠似漆,攜手漫步在草原之上,看遍了湖光山色,時時會心一笑,只覺得今世若能就此渡過,再也沒有遺憾。
班師還朝之時,文竹一副宮女打扮,隨趙洛共乘御輦,御輦之中,卻是趙洛紆尊降貴,親自為她端茶奉水,照顧的無微不至。文竹想要做些甚么回報他,卻發現自己實在是笨手笨腳,只得汗顏地叫趙洛代勞了。
在楚都城門處,晉陽王趙陽親率百官迎接趙洛及北楚將士,文竹為趙洛整了整衣襟,看著他俊美的眉眼微微發怔,趙洛一笑,如同百花盛開,逗弄她道:“若是舍不得為夫,咱們就貓在車里直接進到皇宮好了。”
文竹啐了他一口,徑直伸出腳去,把他踹下了馬車。趙洛轉身即換了張面孔,一臉肅穆,莊重地接過趙陽遞過的接風酒,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告慰死去將士的在天之靈。
而后他攜手趙陽回到御駕之中,御駕再次緩緩啟動。
趙陽一進御駕,立刻歡呼一聲,伸開雙臂直奔文竹而去,卻被趙洛一腳踢開。
趙洛霸住文竹,皮笑肉不笑地道:“這可是皇兄的弟媳,男女有別,皇兄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趙陽一怔,隨即正襟危坐,毫不客氣地道:“弟媳是不是該給為兄見個禮?”
御駕行至晉陽王府前,趙陽帶著身披斗篷的文竹下了御駕,趙洛再三叮嚀:“你且在晉陽王府中住著,一月之內,選好了黃道吉日,我要大告天下,鳳駕鸞車迎你入宮。”
文竹不發一言,只一雙眼睛殷殷地望定了他,似有千言萬語欲要訴說,趙洛一時心軟,想到皇宮之中沒有她的身影,一雙腳似有千斤重。
最后在趙陽的勸慰下,勉勉強強地離開了。
文竹和趙陽攜手進了王府,趙陽徑直引了文竹進入書房之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她,文竹凝神看信,半晌不語,最后悠然長嘆一聲,輕聲道:“安排車騎,我即刻離開。”
趙陽聞言一驚,他急道:“為甚么?姐姐不許走,你若是走了,皇弟那里叫我如何擔待的起?!”
文竹苦笑,揚了揚手里的信,無奈地道:“家中有了變故,嚴家出了紕漏,不知為何嚴慎行竟然被軟禁起來,為了二姐,我也得回去。還有,段佑和耶律保保不約而同的提親來了,六妹七妹出嫁,我怎能不回去看看。”
趙陽知道她甚為重情,囁囁道:“可是皇弟那里……”
文竹望向窗外,悠悠道:“只要彼此都還平安,在不在一起,又有甚么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