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童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童子
文蘭臉上浮現幾許擔憂之色,皺眉道:“他這幾年也不知曉忙些甚么,自從我回家居住,他隔個三五日就來探我,卻絕口不提族中之事,只從掌柜們的話語中得知,嚴家的鋪子似乎越來越大,族中對我的嘲諷之聲漸消。”
文蘭頓了頓,又道:“本打算過上段日子就和他回家,誰料到他突然被軟禁了,我心急如焚卻接到他送來的消息,說是一切安好叫我勿念。”
說到這里,文蘭猛地抬頭望向文竹,焦慮地道:“三妹,我怎能不擔心呢。”
文竹安撫地拍了拍文蘭地手,勸慰道:“等我叫楊木去打聽打聽,到底是個甚么情況,咱們再做打算。”
文蘭嘆了口氣,應道:“也只好如此了。”
文竹見文蘭神態焦急,當下顧不得風塵仆仆,立刻叫文富家的備了馬車,徑直去了一品堂尋楊木。
甫一到達一品堂,就有個小童兒來引路,那童子一身白衣白鞋,連襪子都是白色,倒是頗有楊木的風范。
他一邊仔細著腳下的落葉草窠,一邊給文竹引著路,文竹看得有趣,兩腳故意踢起許多土來,那童兒果然面露不愉之色,卻是加快了腳步,待到了楊木起居之所,隨手指了間房,自丟下文竹洗漱去了。
文竹輕磕了兩下門,聞得一聲“進來”,輕推門扉,入眼是一副清泉松石的屏風,隱隱傳來了嘩嘩的水聲,文竹心中困惑,躡手躡腳地繞過屏風,卻見一個男子背對著她,坐在了浴盆之內,手持一條毛巾,撩起水來澆灌身體,他的肩膀甚寬,光滑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時時鼓起,漆黑的長發披散在了兩側。
文竹何曾想過會見到一副活色生香的美男出浴圖,一時愣在當場,卻聽得那男子低沉的嗓音吩咐道:“給我拿浴袍來。”
楊花!
文竹瞬間清醒過來,兩只腳悄無聲息地向后移動,等的不耐煩的楊花卻于此時回過頭來,兩個人視線相交,俱都尷尬無比,楊花率先反應過來,白皙的臉上泛起紅來,雙臂交叉環住肩膀,委屈地哭訴道:“人家的清白都被你毀了,嗚嗚嗚。”
文竹訕笑兩聲,掉頭向外沖,卻無意帶倒了屏風,又迅速地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奔出房去。
站在門口,文竹喘了口大氣,抬起頭來向四周打量一番,從一房間敞開的窗戶中看到了楊木的身影,頓時明白,自己被那童子戲弄了。
以后還是不要得罪閻王身邊的小鬼的好,文竹心道,抬頭已道了楊木門前,剛要推門,見楊木一雙眼睛隔著窗戶掃來,文竹機靈地從懷里摸出一條錦帕,裹在了手上,方謹慎地推開了門。
楊木皺著眉頭看著文竹的腳,斬釘截鐵地道:“你就站在門口好了。”
文竹摸了摸鼻子,這家伙的潔癖真是越來越嚴重了,可憐的楊花想必也是被楊家老大強迫去洗澡的罷。
楊木指了指他面前的一張地圖,文竹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很快分辨出那恰是從青煙那里得到的寧都地圖,此時卻見那地圖之上,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小布旗。
文竹不解地看向楊木,楊木白了她一眼,解釋道:“一個小旗代表嚴家的一家分店,紅色是錢莊,綠色是酒樓,黑色是賭坊,你可看出甚么了?”
文竹聞言,凝神看去,卻見這些布旗幾乎插滿了寧都各地,又以黑色最多,另有些其他顏色的旗子間雜其中,不禁答道:“難道嚴家開的賭坊已經超過錢莊了么?”
楊木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隨即又道:“賭坊來錢迅速,卻容易為人詬病,又易惹人眼紅,結下仇家,嚴家大肆鋪張,一旦引起事端,又往往用大量銀錢擺平,如此作為,與其祖訓大不相符。”
文竹心道,二姐夫到底想做甚么呢?難道……她驀然一驚,脫口問道:“經營賭坊的難道都是嚴家族老?”
楊木贊賞地瞥了文竹一眼,認可地點了點頭道:“不錯,嚴慎行此時,恐怕很危險了。”
文竹心道,能不危險么,好好的一個嚴家被他玩垮了,此時那些族老只怕反應過來要找他算賬了。
文竹輕嘆一聲,為了二姐,也得趟一趟這攤混水了,她單刀直入地問道:“二姐夫如今身在何處?”
文竹牽著文衛的手,提著裙擺從自家馬車上緩緩行了下來,文衛頭上兩個羊角小辮,一身粉嫩小襖,胸前還掛著個紅色兜兜,望去精致美麗一如搪瓷娃娃。
他嘟著小嘴,不滿地嘀咕道:“為甚么要衛兒穿上姐姐的衣服?”文竹臉上掛著微笑,細細打量著眼前這貴婦千金們川流不息的紅顏坊,不以為然地壓低嗓音道:“我來給你六姨七姨采購些胭脂水粉做嫁妝,是你非要跟娘來的,你看看,有男孩子來這里的么?”
文衛見老娘神色不善,機靈的閉上嘴巴,一雙墨玉般的眼睛滴溜溜亂轉,順從地跟著文竹踏入了紅顏坊中。
文竹松開文衛的手,自顧對迎上來的小娘吩咐道:“把你們店里最好的胭脂都拿出來。”
那小娘也是個慣看人臉色的,見文竹穿著樸素,發上的珠釵卻是時下最流行的樣式,手腕上的玉鐲亦是難得一見的珍品,立時知曉來了大客戶,當下臉上堆出了三層笑,熱情地把文竹迎進了后店。
進了一間雅間,文竹被讓了上座,那小娘又奉上一杯香茗,茶水猶熱,從外面魚貫而入一隊少女,人人手捧一個托盤,托盤之中卻只有一盒胭脂。
那小娘微微一笑,步近了其中一名少女,指著她手里的胭脂道:“這是特品的櫻桃紅,采用五月的櫻桃鮮榨而成,又輔以香粉研制,焙干等,一共用了十三道工序。”
話罷,手捧櫻桃紅的少女上前一步,燭光下,她的腮紅似薄暮的層云,透著一股水靈靈的艷。
文竹頗有耐心地聽她介紹著,半晌,十二個少女手里的胭脂統統介紹完畢,文竹正要開口,外面傳來了撞門聲,那小娘略感歉意地點了點頭,輕輕拉開了門,一個嬌小的身子直愣愣地沖到了文竹懷里。
文衛奶聲奶氣地喊道:“娘,娘,這都是姐姐們送我的胭脂。”
文竹一愣,方才任由這小子在店中玩耍,本想著文衛奸猾似鬼,吃不了虧去,卻忘了他如今見錢眼開的毛病了,肯定是甜言蜜語哄了人家給他買胭脂。
文竹拿起文衛懷里的胭脂逐一查看,方才那小娘介紹過的十二種特品胭脂赫然俱都在目,尚有許多一品胭脂,文竹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小娘,見她頗為尷尬地別過眼去,這邊推銷許久也沒有賣掉一盒,那邊廝混半晌卻多了這許多,若是文衛來此,怕這小娘要丟掉工作了。
文竹心道,這小子察言觀色的本領簡直是出神入化了,看這些胭脂的價錢就知道,文衛宰掉的俱是達官貴人的家眷們。
文竹瞥了一眼無地自容的小娘,豪氣地道:“把這十二種胭脂每種來上一百盒。”
十二種胭脂,每樣一百盒?
場上的少女們集體石化,見過不少貴賓,卻沒見過如此大手筆的,這里的特品胭脂,一盒就足以讓三口之家三年小康生活了。
每樣一百盒,那不足足上千盒?包子一文錢一個,可以買多少個包子了,少女們心中已然盤算不過來了。
那小娘立刻面露喜色,剛要應下,卻聽得文衛插話道:“娘,何必花這冤枉錢呢,不就是一千兩百盒么,讓衛兒在這里待上幾天,定然湊夠數目。”
文竹看著那小娘額上虛汗直冒,囁囁說不出話來,趕緊拉過文衛,迅速的轉移話題:“你去喚你們老板來下罷,這么大筆的買賣,你一人也做不了主罷?”
那小娘拼命點了點頭,匆匆離去,文衛拇指插入嘴中,四指扇動,沖著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轉過頭來,文衛湊向那十二個捧著胭脂的少女,嬉皮笑臉地道:“姐姐,這胭脂好用么?”
待那小娘回轉來,卻見那十二個少女紛紛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道:“妹妹喜歡櫻桃紅,反正這個也是樣品,就送了她罷。”
“就是就是,我手里這盒也只有不足半盒了。”
有機靈點的看那小娘臉色不善,趕緊道:“就從姐妹們的傭金里扣掉罷。”
文竹哭笑不得地看著這一場鬧劇,方才不過出去解了個小手,回來就變成這副模樣,這小子真是老少通吃,肥瘦一樣宰,若是叫這些少女以傭金抵貨,還不如叫她們賣身算了。
一個冷冷地聲音隔空傳來:“都退下去,客人面前嘰嘰喳喳成何體統,這一班侍女全部發回教習班重新調教。”
所有的少女立時噤聲,那小娘低下頭恭敬的應了,待那一隊少女乖覺地退下,轉過身來對文竹道:“這就是我們東家。”
文竹笑著對那東家點了點頭,神采飛揚地道:“十六兄,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