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艷紅坐起來,指著高亮泉的鼻子質問道:“高亮泉,你和錢貴嘀嘀咕咕說了什么,你以為我沒聽見啊?”
“聽見了有怎樣?關了石料廠,是譚書記的指示,我有什么辦法?”說著,高亮泉要往被窩里蹭。
吳艷紅一腳又把他踹了出來:“這個我不管,我先跟你說了,我投進去的錢,一個子兒也不能少。”
“你就知道錢,錢,錢,”高亮泉終于發飆了,這個難題早晚要跟吳艷紅說,既然捅破了,干脆說清楚。“石料廠要清算,要賠償譚家的損失,然后才能退參股人的本金,虧本是肯定了的。”
“不行!那是我辛辛苦苦攢了十幾年的血汗錢,留給女兒陪嫁的,說虧了就虧了,你說的倒輕巧。”
“叫什么叫,虧本也不是你一家。”高亮泉拱進了被窩,這回吳艷紅沒敢再踢他,往里面挪了挪身子。
“艷紅,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了。”高亮泉把譚二愣子被炸死,譚政榮在沙河鄉開會時的講話和石料廠關閉清算的情況,一五一十地給吳艷紅講了。
聽著,聽著,吳艷紅的眼圈就紅了,她說:“老高,不是我小氣啊,十幾年都過來了,我叫過委屈嗎?可光靠你那幾個死工資,以后在臨江市為女兒連一套房都買不起,我這個當媽的于心不忍啊。本想,參股石料廠是個機會,可……”
“我知道,這些年你不容易,”高亮泉摟了摟吳艷紅的肩膀,說:“唉,誰想到譚書記的態度變這么快呢,要不,石料廠席菲菲想關,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啊。”
“能不能想辦法不虧啊?”說來說去,吳艷紅還是惦記著錢。
“嗯,一時半會兒還沒什么辦法,這種破事,查出來還是違規的,你可千萬別吵吵出去。”
“我知道,那要虧多少呢?”
“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50吧。”
“啊,那接近十萬塊呢。”吳艷紅當時眼淚就出來了。
辛辛苦苦攢了大半輩子的積蓄,一下子就縮水了一半,哪個女人不心疼?
“只怕錢貴他們虧得還要多,還不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高亮泉安慰道:“算了,下次找機會再補回來吧。”
“你就會說,什么時候能補回來呢?別人以為你當個縣長有多風光,哪里曉得你這么窩囊,前怕狼后怕虎,官升不了官,錢搞不到錢,還整天替你擔驚受怕的,到頭來,還要貼錢進去。”
吳艷紅叨叨起來就沒玩沒了,高亮泉最怕也最煩她這一套。
“睡覺!明天還有事呢。”
“那么多錢,就這么沒了,你睡得著,我可睡不著。”
“不睡覺也回不來,我總不能幫你搶銀行去。”
“你惡聲惡氣地做什么?有本事,回家跟我耍什么威風。”
“你有完沒完啊?”高亮泉忍無可忍,聲音大了起來。
“沒完,怎么的,你還想吃了我不成?”吳艷紅當然不能示弱,聲音比高亮泉的更大。
“咚咚咚。”外面有人敲門。
“你們大半夜的吵什么吵,人家明天還要上學呢。”是隔壁房間的女兒被他們吵醒了,吳艷紅一翻身,不言語了。
高亮泉說:“沒事,我和你媽說點事,你睡去吧,我們不說了。”
這兩口子躺在被窩里憋氣睡不好,沙河鄉的吳幸福根本一宿就沒睡著覺,大家都走了之后,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前思后想了一整夜。
現在這個形勢下,吳幸福的日子才是最難過!
石料廠要關閉了,吃香的喝辣的沒了來源倒在其次,現在最頭疼的是,高亮泉和錢貴他們幾個人的投資接近三十萬,都是經他一個人的手轉給石料廠的,石料廠開著的時候,資源是天然的,稅收等有優惠,收入挺可觀,每個月把分紅送到吳艷紅和錢貴手上,哪個不對吳幸福堆滿了笑臉。
現在可好,石料廠一關,真要清算,個把月的停產損失本來就不小,還要支付譚二愣子的喪葬補助和撫恤金,這資產幾乎要打對折,光這些人的虧損就是十幾萬,不是個小數目,你說吳幸福可怎么交代得過去呢?
補償拖著不給,譚家兄弟第一個就不同意,還先別提譚政榮會怎么看自己,這種法子想都別想。
高亮泉的錢少了,今后還有什么臉上門去看望姑姑吳艷紅,惹她不高興了,吹幾次枕頭風,還談狗屁的進步,怕是鄉黨委書記都當不長了。
錢貴一幫子人認賠,他們能干嗎?這幫家伙,哪個不是如狼似虎的,得罪了土地爺,靠土地吃飯的沙河鄉今后還有好日子過嗎?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說,吳幸福能睡得著嗎?
去他媽的!實在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官要是當不成,就竹筒倒豆子,實話實說,大不了破罐子破摔,破釜沉舟,同歸于盡了。
想到這,吳幸福自己都嚇了一跳,不由得激靈打了個冷戰,趕緊從柜子里翻出件衣服披上了!
這他媽的是急瘋了,怎么想到絕路上了去呢?
現在還沒到要拼命的地步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想來想去,只有先從鄉里搞點錢把窟窿填上,管他高向陽樂意不樂意,度過了眼前的難關再從長計議。
但是,又怎么跟高向陽開口說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呢?
辦公室里煙霧繚繞,煙屁股都快堆滿一個大大的煙灰缸了。
不知道哪家的雞叫了,天蒙蒙亮了。
吳幸福站起來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吹進來,令他心曠神怡,豁然開朗。
他想好了,先去譚政榮老婆那里探探口風,再去吳艷紅那里摸摸虛實,然后去國土局會一會錢貴,最后回來跟高向陽攤牌,這個坎過得去要過,過不去也要過了。
吳幸福伸了個懶腰,遠遠望著晨霧中的桃花谷,長嘆了口氣,就這么傻呆呆地站著出神,直到秘書上班來了,才把他從恍惚中喊醒。
吳幸福吩咐秘書,我出門辦事了,高鄉長到了你跟他說一聲。
秘書說,司機還沒到呢。
吳幸福把車鑰匙拎出來一晃蕩,說,不用了,我自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