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席菲菲對甘欣這句話不滿,并不是甘欣說錯了什么,而是高亮泉壓根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不打招呼就不見了,而且手機還關著,偏偏還在這節骨眼上!
“于飛呢,他不是陪著高縣長一起出去的嗎?”席菲菲又問。
甘欣低聲說:“于主任他也說不清楚。”
“這也不知道,那也不清楚,那你們這些主任是干什么吃的?”席菲菲很不客氣地說了一句,抓起電話就撥號,撥通之后,稍等了一會兒,有點無奈地放下了電話。
“好了,你去忙吧,這事以后再說。”席菲菲顯得很不耐煩。
甘欣應了一聲,又站了一會兒,見席菲菲沒有再說話,才悄悄關門出去了。
席菲菲冷冷地開了口:“不等了,開會吧。”
會議要討論的自然是三個工程項目進展受阻的事。
席菲菲稍稍猶豫了一下,說:“溫純,你來主持吧。”
很顯然,這是一次縣級領導的會議,理論上溫純沒有資格主持會議,但席菲菲偏偏就是要示威一般,指名讓溫純來主持。
高亮泉這個指揮長不見了,溫純這個常務副指揮長主持會議就不足為奇了。
溫純當然懂得分寸,知道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他硬著頭皮先開口,說:“各位領導,我先把我所了解的情況匯報一下。”
會議按部就班地開著,席菲菲的目光靜靜注視著溫純,他匯報什么,席菲菲用不著去關心,幾件事情相關部門已經分別匯報過了,早已記在了腦子里,她今天格外關注的,就是在座各位的反應。
席菲菲驚訝地發現,今天的與會者表情十分怪誕,除了幾個人之外,其他人臉上都是一副與己無關的漠然,或者超然于事外的冷靜。雖說這是縣里開會常有的一種表情,但今天這會不一般啊,討論的是事關望城縣發展的三大工程項目,怎么也會是這種狀況?
一股寒風襲來,席菲菲暗暗打出一個戰。
望城縣現有一名副書記,五名副縣長,加上一名國有大型企業選派掛職的縣長助理,以及公安、建委、工商、環保等部委局的正職領導,與會者共有十五個人,這十五個人,這會兒都鐵了心一般,誰也不開口。
席菲菲雖然不能一一猜到他們的心思,但她敢保證,今天真正關心這件事的,只有溫純、郭詠、胡長庚、鞠永剛和建委主任方國平。
這個發現令席菲菲驚訝,也有點不甘心。
盡管席菲菲早就有一種發現,在縣里,除了研究人事的常委會,與會者能做到心神高度集中外,其余各會,不管是誰召集,有多重要,與會者都是帶著耳朵來,心卻留在別處,有時候甚至耳朵都在開小差,除非這件事跟自己有密切關系。
一旦關系稍稍遠一些,你就瞧吧,抓耳撓腮的,盯著天花板出神的,望住別人眼睛瞎琢磨的,還有沒事干反反復復研究自己手指甲的。
總之,五花八門,要多稀奇有多稀奇。
起初席菲菲以為,可能是領導多,分工也多,分工越細,職責便越明確,禁忌也越多,誰也不想讓別人插手自己的事,更不敢輕易插手別人分管的事。大家在各自分管的范圍內,心照不宣地恪守著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和平共處原則。
不過,今天的原因就不止這一個了。
事件發生后,高亮泉躲了,席菲菲發火了,兩位領導的分歧表面化了,大家不知道說什么才對,向著誰說話才好,干脆什么都不說,免得把自己暴露出來,因為談意見總歸是有傾向性的。
有人說這叫虛偽,其實不是,這是立足官場最基本的技巧。
要想讓所有的干部在會上都坦誠相對,彼此不設防,這個很難,或者說,根本做不到。
溫純匯報完了,輪到大家談意見,會議果真出現了冷場。
席菲菲火發完了,卻不著急了,現在她遇到很多問題,都不著急。
剛來望城縣時,遇到類似情況席菲菲很不習慣,在她心里,大家那么忙,誰都在日理萬機,誰都忙得連回家的空都沒,召集一次會不容易,召集了,卻都不講話。
為此她還跟高亮泉展開過一次爭論,她認為應該制定一項制度,要求大家對會議所議事項必須提前有所準備,并在會上暢所欲言,發言不積極或態度模棱兩可者,應該當場給予警告。
高亮泉不以為然,說你這想法很好,也很積極,不過我告訴你,履行不了。
席菲菲很奇怪,問高亮泉為什么?
高亮泉笑說:“這是縣里,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你習慣了就好了。”
高亮泉不支持,席菲菲想改也改變不了。
“你這是不負責任!”席菲菲當時很激動,但沒用,到了會上,該冷場照樣冷場。
現在,席菲菲已經能適應這種冷場。
會議沉默了將近十分鐘,溫純第一次主持會議,也不知道該怎么繼續,只拿眼睛望著席菲菲。
席菲菲不說話,溫純只得提議:“碼頭阻工暫時平息了,影視基地的停工令還沒有下,我們是不是先談談福慶街的事怎么處理?”
還是冷場。
又過了一會兒,席菲菲覺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沉默下去,目光一掃,決定用點將法。
這是很老土的一個辦法,但卻管用。
對付官場的一些老積習,你還真得用老辦法,這是席菲菲總結出來的一條經驗。
她把目光掃向了胡長庚:“老胡,事情最后是你的人平息的,談談你的意見吧。”
胡長庚是有思想準備的,他不緊不慢地說:“這次沖突的規模很小,也沒有發生了重大的傷亡,不構成刑事案件,我們公安部門不好插手。”
席菲菲便清楚,胡長庚認為不構成刑事案件,實際上也是在往外推,并沒有談出該怎么處理的意見。
但席菲菲有這么個定性就夠了,她露出了今天會場上的第一次笑臉,直起身子,語氣輕松地道:“大家的意見呢?”
會場終于有了聲音,但有了還不如沒有,與會者幾乎異口同聲:“這事溫純同志負總責,聽溫指揮的意見吧。”
席菲菲根本就沒指望會議能研究出什么結果來,便說:“好吧,今天就議到這里,提請工商局和建委的同志注意,以后遇到事情,不能像今天這樣簡單粗暴。好了,散會!溫純,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我們再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