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飛龍鐵青著臉,冷冷地說:“溫純,你知道這是什么場合嗎?市委常委擴大會議!說這種話不能憑主觀推測,是要拿出證據來的。”
“證據,當然有!”溫純沒有理會宋飛龍的阻攔,將剛才重大交通事故的畫面在屏幕上回放,他用光電筆指著被大渣土車撞壞的護欄說:“按照設計圖紙,護欄混凝土應該有三道鋼筋,大家請看,這里面只有一道鋼筋,這樣的護欄根本承受不了沖擊力。剛才公安交管部門提供的數據顯示,大橋建成之后,至少發生了五起車輛沖出護欄的事故,造成人員傷亡十余人。”
大家仔細一看,果然被撞開的護欄上只露出了一小截的鋼筋頭。
會場一片嘩然。
溫純又點開了另外一個事故畫面,一輛大翻斗車被卡在了橋面伸縮縫中,另一輛渣土車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翻斗車的尾部,造成渣土車司機當場死亡。
溫純指著翻斗車的車輪說:“造成這個事故的原因,除了剛才交警部門分析的渣土車超速搶道之外,其中橋墩基礎沉降帶來的橋面凹凸不平也是影響車輛正常行駛而釀成大禍的重要因素。”
眾人又是議論紛紛。
李建軍聽了更是暗暗點頭:這個溫純確實不一般,有著超出他同齡人的沉穩干練,觀察細致入微,分析環環相扣,處亂不驚,敢想敢為,是個能干大事的人才,東南第一警花明月對他情有獨鐘,并不是一時沖動,更不是感情用事。
譚政榮做夢也沒有想到,他讓李建軍收集的資料現在竟成了大橋質量缺陷的證據。他眼睛死死地盯著溫純,心里卻在盤算,該如何對付這個不識時務膽大妄為的家伙?
宋飛龍臉上的肌肉在微微顫動,他極力掩飾著內心的恐慌和憤怒,攔住了溫純的話頭,急不可耐地說:“溫純,有些情況你可能不是太了解,當時省市主要領導明確要求,大橋要在十一前通車向國慶獻禮,因此后期橋面附屬結構施工為了趕工期可能留下一些瑕疵,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大橋通車之前已經通過了市區兩級質量監督部門的檢查驗收,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
宋飛龍推卸責任的水平一流,他只輕描淡寫地一說,便把原因歸于省市領導的指示,趕工期時出現的疏忽,而且僅僅只是附屬結構的瑕疵,市區兩級質量監督部門也是認可了的。
看宋飛龍說得頭頭是道,有條有理,國資委的禿副主任自以為撈到了救命稻草,又搶著發言:“我談點個人意見啊,路橋公司自承擔九里湖大橋施工以來,一直在叫資金緊張,據岳子衡說,都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這種情況下,讓他們墊資拆除九里湖大橋恐怕不太現實。”
會場上頓時寂靜無聲了,全體與會人員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溫純身上,看他如何應答。
溫純微微一笑,說:“從概預算上來保守估計,路橋公司在九里湖大橋上正常的利潤就接近一千萬,涂主任說他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恐怕也是言過其實了吧。”
禿頭副主任冷笑了一聲,說:“國有企業負擔重包袱大,這是不爭的事實嘛。再說了,現在是市場經濟,國企是獨立的法人單位,自負盈虧的經濟實體,過去那種行政命令的習慣方式怕是行不通了。”
“是嗎?”溫純也隨之一聲冷笑,“如果如涂主任所說,路橋公司資金真的是從九里湖大橋建設開始緊張的,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禿頭副主任追問道。
溫純環視了一下全場,再次語出驚人,不過他這次用的是開玩笑的口吻:“建設資金被他們拿去喝酒泡妞打麻將了。”
在座者先是發出了一陣哄笑,但馬上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溫純的這句玩笑話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建設資金被挪作他用了。
這句話看似一句玩笑,但是威力并不亞于上一枚重磅炸彈。
想說的都說完了,溫純如釋重負,長舒了一口氣。
這一番對話,宋飛龍和譚政榮聽了更是心驚肉跳。
宋飛龍嘿嘿一笑,連忙出來打圓場,說:“涂主任,看來你們國資委是被岳子衡忽悠了,小溫說的可能還真沒錯,有一回我碰見黃平幾個跟人打麻將,輸贏的金額可不是小數啊。”
宋飛龍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跟著溫純后面說笑話,實際上是在威脅禿主任。他從岳子衡口里得知,路橋公司上下打點疏通關系,在國資委禿主任等人身上也是下了功夫的,否則,他怎么可能為了路橋公司的利益在常委擴大會上如此賣力呢。
當然,宋飛龍也有旁敲側擊溫純的意思。
果然,禿主任很知趣地不說話了。
更讓宋飛龍得意的是,溫純也沉默不語了。
能在常委擴大會上把問題暴露出來,溫純引蛇出洞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他相信,這一明一暗兩個炸彈同時扔了出來,心里有鬼的人不可能無動于衷,必定要有所動作,采取相應的防爆措施。
九里湖大橋主體結構是否存在質量缺陷,建設資金是否被挪作他用,溫純的手頭上還沒有足夠的證據,這只是他冒險計劃中的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要逼他們狗急跳墻,然后魚死網破一決高下。
看一場爭論在玩笑中平息,主持會議的組織部長李開富松了口氣,他嚴肅地說:“好了,今天的會議主題是討論九里湖大橋拆除重建方案,其他的問題可以在會后再專題匯報。下面,請譚市長和林書記作指示。”
譚政榮馬上咳嗽了一聲,威嚴地掃視了全場,不緊不慢地說:“九里湖大橋拆除重建刻不容緩,我同意重建工作采取BT融資模式,拆除工作由路橋公司先行啟動,請城建局和重點辦擬定具體操作方案報市長辦公會審批后實施。”
多數人都以為譚政榮的發言結束了,但是,他不緊不慢又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