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純繪聲繪色地講道:
明朝的太祖皇帝朱元璋,晚年喜歡別人奉承。在《泳化類編》里,記載著這樣一則故事,當時,有個御用的整容匠杜衡,專管侍候朱皇帝的“美容”工作,無外乎就是梳頭和剪指甲之類的瑣碎之事,工作干得盡職盡責。有一次,朱元璋偶然注意到,杜衡把剪落的手指甲和腳趾甲碎屑,逐塊揀起,用一張紅紙包好,揣進了懷里。
朱元璋見了,厲聲喝問:“將何處去?”
杜衡不慌不忙,跪下回稟:“圣體所遺,豈敢狼藉?謹將歸藏。”
朱元璋追問:“汝如何詐耶?前后吾指甲何在?”
杜衡回答:“現藏奉于家。”
朱元璋不信,扣住杜衡,派一個近侍去杜家查驗。
在杜家的一座潔凈佛堂,近侍果然發現了桌上供奉著半匣碎指甲。
朱元璋高興至極,隨即任命杜為太常寺卿。
工于心計的杜衡,從一個整容匠,一下子當上了位居三品的大官。
“老北,你說,這杜衡的鉆營手段是否高明呢?”
“算不得太高明。”老北沉吟片刻,又說:“不過,皇帝的指甲收藏了半匣子,少說也得有十幾年的功夫,就憑這耐心細致,在朱皇帝看來,恐怕也值個三品大員。”
溫純笑道:“如果是你,做得到么?”
“做……不到,”老北尷尬搖頭嘆息。“老溫,換做是你,難道就做得到?”
“嘿嘿,我也做不到。”溫純正色道。
“不過,杜衡這種守株待兔的鉆營方法,幾乎就是一種賭博,并不可取。我跟你講這個故事,只是想說明一點,鉆營不能急于求成,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有心計,有耐心,有定力;但是,鉆營也是有成本的,也要講投入產出,尤其是社會飛速發展,官場瞬息萬變,要用最小的機會成本,獲得最大的鉆營收益。”
老北百思不得其解,暗嘆:當官果然是一門高深的藝術。
溫純意猶未盡,見老北沉思不語,又說:“老北,既然扯到這里,我來考你一下,看你有沒有當官的潛質?”
“好啊,我要答對了,你給我個什么官當?”老北也被溫純的問題勾起了興趣。
“老北,說來聽聽,你想當什么官?”
“那個……”老北撓了撓頭,咬咬牙說:“我要答對了,給我弄個望城縣教育局副局長當當。”
“好說好說,原來你老北也就這么大的想法啊。”
“我老北不貪心,要當也只能當得好這么個官,廢話少說,你有什么問題快問吧。”
“好,一言為定。如果你要在我這里鉆營一番,你會選擇什么人作為鉆營對象,可以事半功倍?老北,不著急,你想好了再說。”
嗯,這個問題很有意思。老北尋思,在我等看來,當官太難了,可擱在人家溫純這里,這官也當得太容易了。
機會來了,一定要把握住。
這恐怕就是當官的潛質。
溫純這小子混官場成了精,直接從他身上打主意估計很容易被他看穿,從自身資源來看,還是從他父母身上下點功夫比較容易入手,畢竟鄉里鄉親的套得上交情,也不會被拒之門外。
只不過,官場的事老人是一竅不通,要讓溫純知道我老北把他老爹老媽伺候得舒舒服服,然后通過老人來轉達升遷的意愿,恐怕不是一年半載的功夫能搞定的。
老北抬頭看了看溫純,溫純一副醉眼朦朧的模樣,臉上的壞笑和小時候扔了條蟲子在女生書包里無異。
老北暗想,今晚上被溫純調侃了幾回,這次可不能再讓他看了笑話,再說,這要是當上了縣教育局副局長,那兒子乃至孫子將來上縣重點中學的重點班豈不是一句話的事……
“嘿嘿,老北,你不要想入非非啊,”說到這里的時候,溫純突然停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斂了許多,不過,他很快又鎮定了下來,接著說:“告訴你,明月是我出生入死的伴侶,女兒還小,老爹老媽犯不上管你那點鳥事,你別打他們的歪主意啊。”
果然溫純這故意一考,用意不會像老北想象的那么簡單。
老北暗中好笑,也想起了十幾年前,溫純還在望城縣政府擔當勤雜工的角色,“想入非非”這個詞在臨江市的官場上是犯忌諱的,十幾年過去了,溫純提到這個詞也不得不為之色變。
這是發生在當年的縣委書記唐智民身上的一個情色典故,溫純的發跡,多少和這個典故有關。此處暫且不表,但卻給了老北回答溫純提問一個重要的啟示。
老北沉思片刻,胸有成竹地說:“哼,我想好了,保證一舉成功。”
“說來聽聽,你打算選擇哪里作為鉆營的突破口?”
“你的小情人!”老北脫口而出,瞇縫著眼睛緊盯著一臉驚詫的溫純。
“哈哈……”突然,溫純指著老北,大笑不止。“奶奶個熊,你這個老北,哈哈,虧你想的出來,哈哈哈哈。”
奶奶個熊?這家伙,官當得再大,也改不了大學時代學會的口頭禪,一高興,就冒出來了。
老北得意地說:“怎么樣?看你還說不說我沒有當官的潛質?”
溫純邊笑邊擺手:“這個……哈哈,不咋的,不咋的,哈哈。”
老北有點氣悶,正色道:“老溫,你別讓我擊中了要害,就光打哈哈。”
溫純止住笑,問道:“我說老北,你這個書呆子,除了狡辯你還會什么?好,就按你的邏輯來扯淡,那我問你,你知道誰是我的小情人啊?”
老北語塞:漲紅了臉:“這個……但是,你穿上西服我也記得你穿開襠褲的德行,你,你一定會有的。”
“老北,你能想到從這個地方作為突破口,也算是一個大膽的選擇,至少比從我老爹老媽身邊想心思要高明。”溫純夸獎道:“姑且我同意你的假設成立。”
“嘿嘿。”老北干笑幾聲。“還有,既然我具備了向你鉆營的資格,你的小情人你也得假設我知道。”
溫純正色道:“好,就假設你知道,但你這個回答也得不了高分,至多只能得59分,基本上不及格。”
老北不解:“為什么?”
“其一,我的小情人,她會缺什么?你要把她搞定了,鉆營的成本太巨大了,很可能得不償失啊。”
“嗯,其二呢?”
“其二,你居然敢拿我有小情人的事情做文章,你這是自己抱一個定時炸彈在混,搞不好偷雞不成蝕把米,雞飛蛋打,一輩子的官就當到頭了。”
“啊?”老北渾身冒出了冷汗。
“鉆營也是一種投資,選擇投資對象,要先評估投資風險,把投入產出權衡好。以你老北現在的地位和收入,以及想要謀求的官職,鉆營定位要低,別動不動想捏住領導的小尾巴,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你應該聽說過,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惹火燒身,玩火自焚。”
老北急了:“那個……那你說,我該從哪里入手鉆營好呢?”
“扯遠了,扯遠了,來,喝酒,喝酒。”溫純笑而不答。
老北不依,按住了溫純的酒杯:“不行,不說清楚不能喝。”
被老北逼急了,溫純才說:“老北,你沒有當官的潛質,說了也是白說。換句話說,你就不是當官的料。”
老北無奈苦笑,只得和溫純碰了一杯,酒才下肚,又忍不住問道:“好好好,我不是當官的料,那你說說,什么樣的人才是當官的料呢?”
“這個嘛,”溫純沉吟片刻,嚼了一個豬卵子。“你真想知道?”
“真想。”
“嘿嘿,我知道你心里還是不服氣,老北。”溫純說完,也顧不得老北一臉的尷尬,走進書房,從書柜里抱出那一摞泛黃破舊的筆記本。
他隨手抽出其中一本,瞇縫著眼翻到一頁,興奮地說:“老北,為了你寫本破書,我可是把我的老底都拿出來了。這是我十幾年親手做的筆記,上面記載了我從勤雜工開始點點滴滴的心得體會,凡是有價值的東西,我都詳細記載在上面了,現在翻起來,都價值連城啊。”
“不要緊,反正我也不是當官的料,你怕什么?”老北搶過來,隨手翻開一頁,上面整整齊齊地記載著十幾年前溫純陪同省長到蓮江縣視察工作的行程安排。
幾點出發,哪些人陪同,去了哪幾個地方,接見了哪幾位地方官員,分別花了多長時間,在哪里就餐,說了幾句什么話,等等等等。
再翻一頁,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載著十幾年前某地方官員與溫純的酒后閑談,溫純很認真地檢討了閑談中無意透露了省長某個同學的名字,后悔莫及,提醒以后注意等等。
老北還要繼續翻,被溫純一把搶了過去:“老北,你可別小看了這些流水賬,事后分析才知道其中蘊含著非常有價值的信息,就拿接見地方官員的時間長短來說吧,談話時間長的人在領導心目中的地位肯定比時間短的要高,多數都是提拔前的征兆,這些官員在他們還沒有升上去之前,就要抓緊聯絡感情,這時候投入小,見效大,一旦他升上去了,今后在你自己的升遷道路上就很可能會助上一臂之力。”
當官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啊!
這些東西記一次并不難,難的是溫純居然記了十幾年,而且還能從中悟出獨特的官場價值。
老北不得不佩服,溫純在官場的飛黃騰達,不像是外界傳說的那樣僅僅是運氣使然,背后確實有其獨到的鉆營手段,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
溫純這個官場奇才,名副其實!
老北無比佩服地端起酒杯,說:“老溫,I服了You!”
溫純很爽快地干了一杯,謙虛地說:“哪里,哪里,我的機遇比你好一點兒而已。對了,有句話我得先跟你交代,這鳥事我們老哥倆開心扯淡就行了,可別傳到明月的耳朵里,那樣,可真是黃泥巴掉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我跳進青蓮江也洗不清了。”
聽到這,老北突然大笑起來,說:“老溫,望城縣的教育局副局長你還得給我當。”
“你啥意思?”溫純斜了老北一眼。
“你要不答應,我就把今晚上的談話錄音發到明月的郵箱去!”老北變戲法地拿出手機,得意地說說:“嘿嘿,我可是錄了音的哦。”
溫純大吃一驚,卻未動聲色,罵道:“老北,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領導,你這是屎殼郎鉆茅房——找死啊。”
啊?!
溫純又喝了一杯,用教導的口吻說:“老北啊,你年紀不小,但政治上還是幼稚啊。你這爛招,趕上我倒霉,或者與明月不和,可能還能推波助瀾的作用。可你用腳丫子想想,我和明月是什么感情,能上你這種小兒科的當嗎?”
老北傻了!
“我跟你說吧……”溫純拿起老北的手機,飛快了按了幾個鍵,又放回了桌子上。“算了,老北,看在你我穿開襠褲就在一起混的份上,就把你從望城中學調出來,到教育局當個副局長吧。”
老北大喜過望,拿起桌上的手機,突然問道:“哎,老溫,我們的談話錄音呢?”
溫純眼皮都沒有抬:“刪了,剛才我刪了。”
奶奶個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