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分舵若是有人進京都,即使和京都分舵聯系,卻也不能進入分舵堂口。舵主該知道,京都形式最是兇險,環境最為復雜,所以外地分舵若是聯系他們,只能是極復雜的切口和極隱秘的通道。”綠娘子解釋道:“換句話說,外地分舵的兄弟是找不到京都分舵的所在,只能通過隱秘的方式讓京都分舵來人聯系。而菊花童此番率人下住在京都的一處隱秘會館,也算是咱們和京都分舵的暗口。”
薛破夜點了點頭,京都非比它地,這般小心,也屬正常。
“那出會館叫菀淘會館,表面上是接待南來北往的商人旅客的。出事當日,本舵兄弟還都在外找尋菊花童,只留下一位叫做陳浩的兄弟在會館蹲點,以防有人聯系。”綠娘子神情黯然,看了看身邊咬牙的錢宏,見他一雙眸子里滿是憤怒,輕嘆一聲,緩緩道:“也正是在眾兄弟外出之時,事兒便發生了。”
薛破夜忍不住道:“說了半日,究竟是什么事兒如此重大?”
綠娘子似乎是為了讓薛破夜聽清她的每一個字,慢慢地道:“探子并沒有看清全部過程,不過當日他是最早趕回會館,按照他描敘的情況,他尚未進會館之時,就從會館涌出一群人,都是偽朝厲狗,看他們裝扮,似乎是京都府的人,而且這一厲狗五花大綁地捆出了陳浩。”
薛破夜皺眉道:“按你的意思,咱們的暗口是被京都府知道了?”
京都府是負責京都治安的府衙,雖然比不得都察院樞密院等顯要部門權勢巨大,但是在京都這一畝三分地,卻是連閻王也畏懼三分的衙門。
據說京都府尹外號就叫“京閻王”,就是京都閻王的意思,為人心狠手辣,辦起案來據說也是有幾分公正,不畏權貴的面子下,卻是依附于某個貴人的底子。
京都府自然不同其他地方州府的衙門,衙門里高手如云,擁有強大的間諜網,總的來說,絕對屬于讓人聽起來便抖三抖的衙門。
京都府查上菀淘會館,雖說有幾分必然,但是細細一想,卻也有些奇怪。
這菀淘會館作為暗口,已經用了多年,這幾年在情報網森嚴的京都眼皮底下,卻沒有被發覺,一來是因為幸運,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個地方掩飾的太好。
但是這一次突然被查出,眾人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是的!”綠娘子頷首道:“這個暗口算是廢了,好在被抓的兄弟都不知道會中的具體情況,甚至切口暗語也是不知道的,所以并不會有太大的麻煩。”
“那這事和老段又有什么關系?”薛破夜不解道:“難道老段碰巧也被抓了?”
只聽錢宏在旁冷笑兩聲,道:“若是被抓倒好了,可是…….!”并沒有說下去,而綠娘子已經接道:“探子回報,當時包括陳浩在內,共有三名兄弟被抓,另兩名一直是設在會管里的暗哨。探子當時只有一人,自然不能以卵擊石,本想搞清他們的行蹤,看看究竟要帶陳浩他們去哪里,也好摸清路線,隨時準備營救。”說到這里,忽然向薛破夜解釋道:“這派去的探子也是本舵難得的人才,擅于跟蹤,和潘四郎倒有幾分相似。”
清理按照臥虎藏龍,這個薛破夜已經是徹底地明白了,既然能被派去京都做探子,說明那探子也不是泛泛之輩,既然擅長追蹤,看來和潘四郎是一個門道的。
“探子避過了京都府紫衣的耳目,一路跟隨,卻在殷王府門前見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綠娘子緩緩道:“在殷王府前,探子竟然見到了菊花童。”
京都府的衙役都是身著紫色衣衫,所以很多人直稱他們為“紫衣”。
薛破夜一震,他當然知道,綠娘子現在所說的探子見到菊花童,一定是一個不同尋常的見法。
“據探子說,紫衣們從王府門前經過時,恰好殷皇子帶著十多名江湖人物從府門出來,看到紫衣們,就和后面眾人說了一句話。”綠娘子說到這里,如玉貝般的玉齒也輕輕咬起:“他說,誰敢殺了這幾個賊寇?”
薛破夜聽到“殷皇子”三字,猛然想起張虎曾經也提過這個人物,似乎還有一位“符皇子”,這兩人甚至明爭暗斗,勢如水火。
“一開始,那些江湖人物并沒有出聲。”綠娘子深吸一口氣,豐乳起伏,顯得有些激動:“只過了片刻,探子親眼見到,從那群人中走出一人,徑直走向張浩,一拳擊中張浩的心口,張浩當即便被打倒在地,噴了兩口血,當即便死去。”說完,那雙狐目中已是泛紅。
薛破夜似乎猜到了什么,也是震驚無比,聲音微抖:“你的意思難……難道是說,那……那殺人的便是…….!”
他并沒有說出那個名字,但是錢宏已經憤怒地道:“是,殺死陳浩的,就是菊花童了!”
薛破夜只覺得身子一軟,全身靠進了椅子里,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難道陳浩真是段克嶂所殺?
薛破夜不敢相信,忍不住道:“你確定殺人的真是老段本人,而不是樣貌相似?或者說,探子本身有問題,是在信口雌黃?”
他當然知道,綠娘子二人既然來匯報此事,那么這兩條可能性已經是微乎其微了。
“如果只是菊花童一人,探子倒是不敢斷定,但是在那群人中,探子甚至看到了另一位失蹤的弟兄張赫,那么這就不會差了。”綠娘子很肯定地道:“而探子本身,我們肯定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
薛破夜當然相信她的話,也相信探子沒有問題,這么多年的江湖經驗,他們自然會有很多辦法來判斷一個人的真偽。
但是段克嶂為何帶著張赫出現在殷王府?而段克嶂為什么又毫不手軟第殺了陳浩?難道段克嶂是真的反水了?又或者說,段克嶂一直以來都是朝廷的人,只是在青蓮照做臥底而已。
這當然是一件很復雜很復雜的事情,會讓人產生很多聯想。
“其實我并不相信他們會背叛我們。”綠娘子嘆氣道:“菊花童對偽朝一直痛恨無比,殺氣雜狗來也是毫不留情,他本是我們的好……。”
“好個屁!”錢宏忍不住打斷道:“他那人本就喜歡裝模作樣,說不定就是偽朝設在我們這里的暗哨,平日里做出一番痛恨偽朝的樣子而已。至于啥雜狗毫不留情,他殺陳浩時又何曾心軟?他本身就是一個嗜殺的厲鬼。老子要是碰到他,一定要活刮了他。”錢宏越說越激動,最后那只殘臂竟然重重拍在了椅把上。
“那你的意思是說,老段是殷皇子的手下?”薛破夜眉頭緊皺,聲音低沉。
“定然是了。”錢宏氣道:“否則怎么會聽殷狗差遣,讓殺人,他就殺人,還是自家兄弟。”
薛破夜微一沉吟,問道:“這殷皇子是什么角色?”
綠娘子柳眉微蹙,緩緩道:“偽帝有五個兒子,這殷皇子是他的次子,喜歡在家里收納各類人物,自詡為孟嘗君第二,雖無食客三千,想來三百是有的,這些門客大都是江湖人物,不顧臉面甘居其下,為他所用。”
薛破夜淡淡一笑,看來孟嘗君的遺風一直在中華歷史中傳承,即使歷史軌跡有了偏差,這依舊有效仿之人。
同時薛破夜更是知道,養食客,說到底就是壯大自己的力量,那么殷皇子其志自然不低。
“莫非老段一直是殷皇子的門客,或者說,這次上京都,讓他的意志有所改變,因為榮華富貴,而投身在殷皇子門下做門客?”薛破夜手指敲打著椅把,做著自我猜測。
綠娘子和錢宏都沒有說話,靈堂內頓時充斥著一種僵硬而詭異的氣氛。
段克嶂雖然性情冷淡,甚至有些孤僻,但是薛破夜對他的為人并不懷疑,當日在野人嶺,危難之時,段克嶂不顧及私下和錢宏不和諧的關系,毅然背著他撤離,算是條識大局的好漢子,突然投身在殷皇子門下,事情肯定不簡單。
“我想……!”薛破夜摸著鼻子若有所思地道:“事情并不像眼睛所看到的那樣簡單吧。有時候眼睛可以欺騙人的腦子,而老段投身殷皇子門下,也許只是用來欺騙我們腦子的一種幻覺。在得出真正的結論之前,此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最重要的是,在確定他是真正的叛徒之前,一定要將他當做自己的兄弟。”
他聲音最后已經很是嚴肅,錢宏和綠娘子只得稱是。
“舵主,我……!”綠娘子欲言又止,看著薛破夜,神情看起來有些尷尬。
薛破夜疑惑道:“有事就說,咱們沒有什么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