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李言慶只覺得懷中似有什么扭動。睜眼看去,卻見長孫無垢恰如雨后海棠般睡在懷中,頭枕著他的手臂,烏黑如瀑布般溜滑光亮的黑發散在枕邊,臉上猶帶著幾分天真和嬌憨。
輕輕吻了一下無垢的額頭,言慶輕柔的把手臂抽出來,掀開被子,輕輕下床。
反身又給無垢蓋好薄褥,赤足走出房間!
一晃,大婚已過去十曰。
那曰熱鬧的景象,猶若昨天發生。
一夜醒來后,李言慶陡然感覺到肩膀上的擔子變得更重了!以前,他是為了自己而奮斗,為了父親而努力。可是現在,他更要為三個女人……不,其實應該是四個。李孝基說,小念是鄭世安當年為言慶定下來的親事,斷然不可推拒。所以待歲末時,言慶必須要納毛小念過門。
輕輕舒展了一下身子,感覺肢體有些酸痛。
有人說,溫柔鄉就是英雄冢,卻是一點不錯。李言慶自認在這方面很克制,但十天下來,還是有些勞累。也幸虧了他身子骨強健,底子打得好。再加上道家的引導養生功,本也具有一些陰陽雙修的痕跡。所以雖然疲乏,但言慶的底子卻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元氣依然充足。
披衣走下門廊,蹬上一雙軟底薄靴,言慶沿著林蔭小道,緩緩行進。
仲夏時節的清晨,頗有幾分爽意。
這與后世夏天那種炎熱不一樣,不冷不熱,感覺很舒服。
李言慶習慣了,每天天不亮起床,沿著后院小徑,走到后湖邊上。然循著后湖湖畔轉上幾圈,即便是沒有大運動量的晨練,一樣能令身心舒暢,百脈通和,一整天都會感到精神矍鑠。
他這種慢騰騰的漫步,被朵朵戲稱為‘老人行’。
在朵朵看來,言慶這樣的運動量,絲毫起不到健身的作用。不過李言慶卻不在意,依舊優哉游哉,自行自樂。老人行就老人行吧,反正要算起來的話,前世今生加起來已六十歲了,也算是一個老人。人說六十耳順,那么言慶如今已經到了這耳順的年紀,且隨他們說去吧。
特別是成親之后,李言慶的舉止變得更加沉穩。
那隱隱流露出的氣度,倒也有幾分當年副廳級干部的神韻。以至于連李孝基都在私下里說:“慶,生而為宦乎?”
這孩子的身上有一種官威,一種為上位者的氣勢。
可這種氣勢,若無十數載宦海沉浮,又豈能歷練出來?其實,這種官威一直存在,只是言慶在此之前,并未激發出來。哪怕是經歷了慘烈的搏殺,那也僅止是讓他清秀文弱的外表下,多出幾分鐵血之氣。而今,他成家了,有了老婆,而且一次還娶了三個……這為大丈夫的責任感,也趁勢將他前世所凝聚而成的官威激發出來。鐵血和威嚴,清秀和文弱,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一種極為特殊的氣質。
李道玄說:“慶哥遠觀時,令人敬畏而又望親近;近觸時,卻又感到溫和,而不敢褻瀆。”
只是李言慶自己,還沒有覺察到自己的這種改變。
沿著湖畔走了三圈之后,身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言慶!”
朵朵一身單薄的勁裝,邁步攔住了言慶的去路,“讓我看看,你這些年來,可有什么長進?”
那一襲月白色單薄的勁裝,更襯托出柔美的曲線。
朵朵也練了好一陣子的功夫,額頭上冒出了汗珠。不過她似乎意猶未盡,不待李言慶開口,蓮足后退半步,做了一個雞足步,后腳落地,前腳足尖點地,雙手前后擺開,已拉開架勢。
李言慶的身子這時候也活動開了,不由得微微一笑。
“旁人是天明梳紅妝,我家朵朵卻是天明打相公……也罷,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說著話,言慶一頓足,就擺出了降龍功的架勢。
朵朵不禁嬌笑一聲,“小妖,要班門弄斧嗎?”
這降龍功還是朵朵傳授給李言慶,而后沒等言慶把降龍功學全,朵朵就被哈士奇派人接走了。準確的說,言慶的降龍功不過是基礎功法,與朵朵后來所學的降龍功,有著天壤之別。
只聽她銀鈴般的笑聲響起,身形驀地兔脫而出,雙掌分左右,雙鬼拍門,就要搶入懷中。李言慶早已做好了準備,可是朵朵的速度,著實太快。而且她雙掌隱含呼呼風雷聲,威勢格外驚人。這小丫頭出手可是一點都不留情面啊!言慶順勢而退,雙腳滑步而行,眼見朵朵雙掌到了跟前,忽的側身一閃,連消帶打,反守為攻。這一招太過漂亮,令朵朵不由得叫了聲好。
“小妖,看起來你的功夫卻未落下,那我可就要出全力了!”
“哈,奉陪到底!”
這二人拳來腳往,在湖畔就動起手來。
沈光從林中走出,而湖心亭里正在吐納的李孝基,依舊周遭晨練的人們,也不禁走了過來。
如今李府的人,比之早先多出許多。
府中三進,前中兩個院落,就容納了足足二三百人。
其中李府原有的家人一百多,裴翠云加入李府,帶來七八十人。長孫府雖則沒了當年的聲勢,可無垢出嫁,這隨行的奴仆也不能太少,有四五十人。而朵朵又從岷蜀帶來了五六十個僚人。說是僚人,其實都是當年哈士奇在榮樂城買來孤兒。如今,當年那些孤兒都已長大,唯忠于朵朵。領頭的人,就是徐興波,當年榮樂城的管家,而今也是僚人部落的首領。
這二三百人,再加上其他閑雜人等。
整個李府下來,已超過五百之數。
李道玄也住在李府,每天陪著李孝基說話聊天,或是隨沈光習武。
他已覺查出來,這沈光的武藝,恐怕比柴府第一高手的柴青,還要強悍幾分。只不過沈光不顯山露水,氣機早已達到內斂的地步。如果不是和他同等級的人,根本無法覺察到他的危險。
“沈大哥,言慶哥哥能打得過骨蘭朵的對手嗎?”
李道玄沒有見到過李言慶的厲害,可是卻領教過朵朵的拳腳。
沈光眼睛半瞇,微微一笑,“不過是切磋而已,那談得上打不打得過?不過朵朵娘子的造詣,當在公子之上。但若真的搏殺起來,公子在五十個回合內,應當能去朵娘子的首級……”
李道玄,沒有聽明白。
眾人閑聊間,朵朵和言慶也打了幾十個回合。
言慶突然收手,“朵朵,我認輸。”
天已經大亮,言慶也不想惹太多人觀瞧。他跳出戰圈,然后朝著湖心亭里觀望的李孝基揮揮手。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道讓我幾分?”
朵朵同樣香汗淋漓,瓊鼻一哼,“我還有絕招沒使出來呢。”
“我也有絕招沒使出來,待晚上再與你切磋。”
一句話,羞得朵朵嬌嗔不已,言慶則大笑著,揚長而去。
按照官場上的傳統,李言慶此次成親,可以獲得為期一個月的假期。
但這并不是說,他可以不管不問,逍遙快活一個月。相反,在這個假期里,言慶變得更加忙碌。
正如言慶早先所言,徐世績虎牢關大捷,固然振奮人心。但同樣的,也使得各路反王,心驚肉跳。李密黑石關敗北之后,立刻退回陽城,命秦瓊出鎮陽城縣,并派魏征為秦瓊的副手。
而后,他又命傷愈完好的牛進達駐守新鄭,和秦瓊遙相呼應。
安排好這一切后,李密趕回瓦崗,收整殘部。虎牢關一戰,郝孝德乘勢脫離了瓦崗,渡河而去。李文相慘死于亂軍之中,孟讓雖然退回瓦崗,卻丟了原武縣。二十萬大軍經此一戰,損失慘重。李密清點之后,欲哭無淚……虎牢關一戰,瓦崗寨竟生生折了四分之一還多。
郝孝德又帶走了數萬人,使得瓦崗大軍堪堪過十萬之眾。
而且士氣低落,人心動蕩。再加上連番大戰后,使得瓦崗寨庫府空虛,更加劇了大家的恐慌。
但就在這時,魯郡徐圓朗,挾橫蕩東平郡之勢,抵達東郡,前來相投。
他帶來了數萬兵馬,和大批糧草輜重,使得李密頓時大喜,加封徐圓朗為大將軍,上柱國;隨后又有淮陽魏六、李德謙,上洛流寇胡驢賊,長平悍匪李士才等六路反王齊聚瓦崗寨,愿歸順李密。李密得徐圓朗等七路反王之后,兵力大增,一時間竟超過早先,直達三十萬之眾。
不禁如此,樂壽王竇建德,江淮總管杜伏威等反王,也紛紛派人表示臣服。
他們大贊李密的豐功偉績,言李密乃天命所歸……并希望李密能繼續努力,早曰完成大業。
到時候,他們會前來歸順。
竇建德杜伏威等人不僅派人前來,還送來了大批輜重,緩解了瓦崗的窘況。
一時間,瓦崗寨風云突變,聲威再起。已經叛逃出瓦崗的郝孝德,不由得為之后悔,連忙率部自溫縣強行渡河,想要重新投靠。然則郝孝德剛一渡河,就遭到了徐世績最為兇猛的攻擊。三萬大軍潰敗而逃,徐世績似乎發瘋了一樣,窮追猛打,竟把郝孝德一直追到白馬。
原來,郝孝德肆虐山東的時候,在離狐屠殺了徐世績的族人。
徐家本是離狐祖籍,只是后來徐蓋遷至滎陽,在滎陽郡定居。當時也有大批族人跟隨前來,可還是有很多人,故土難離,不忍舍棄。這些人,其實和徐世績并無太多的血緣關系,但畢竟是同宗。離狐徐氏被郝孝德殺得幾乎滅族,幸存下來的人逃到滎陽后,向徐蓋哭訴。
此前徐世績還不知道這件事,等他知曉后,郝孝德已跑到了河內。
現在好了,這家伙回來了!
徐世績發了狠,誓要取郝孝德人頭。他以裴行儼為先鋒,以蘇定方為中軍大將,率盧祖尚、李玄道,馬周,令八千悍卒,傾巢而出。只殺得郝孝德連連慘敗,退至白馬時,身邊只剩下數千人。
于是郝孝德向李密求援,卻被李密婉言拒絕。
老子得勢了,你過來投奔;失勢時,你給我釜底抽薪。現在你要兵沒兵,要將沒將,還有臉讓我出兵援救?李密重整旗鼓,也正需要殺雞儆猴。這郝孝德送上門來,他當然不會理睬。
于是郝孝德見事情不妙,率殘兵敗將,連夜渡河,逃亡衛縣。
可徐世績仍不肯放過郝孝德,督促裴行儼強渡河水,在衛縣一舉擊潰郝孝德,并斬其首級。
就在徐世績準備返回滎陽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事情給攔住了。
新任汲郡郡守魏德深,奉命重建黎陽倉。
不成想黎陽倉剛一興建妥善,樂壽王竇建德揮軍逼近。魏德深曾是元寶藏的部下,但民望極高。竇建德率兵攻打黎陽倉后,魏德深立刻緊急征召本郡鄉勇。只是臨時征召來的鄉勇,又怎是竇建德的對手?而這時候徐世績的橫空出世,令魏德深眼前一亮,立刻把徐世績所部強行留下。
魏德深不是皇室宗親,但在洛陽,卻極有人望。
即便是元文都、盧楚等人,對他也極為尊敬,否則楊侗也不會派他前來汲郡。這邊魏德深把徐世績才攔下,緊跟著就派人以六百里加急,廷報東都。他在奏表中說明:汲郡是河北重地,重建黎陽倉,不可再有閃失。而今河洛,東有李言慶,西有王世充,已經足矣。可是我汲郡呢?卻連個能拿出手的人都沒有。若要保住汲郡,保住黎陽倉,徐世績所部必須留下。
氣得楊慶暴跳如雷……
這魏德深,挖墻腳也太狠了吧!
你一下子搬空了我一座軍府的班底不說,那八千悍卒,可是我滎陽郡精銳。
魏德深回信道:“古語云: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汲郡和滎陽郡都是圣上治下,滎陽的精銳也好,汲郡的百姓也罷,全都是圣上的臣民。如今,我征召圣上的臣民,又有何錯誤?難道你滎陽郡的悍卒精銳,就不是皇上的臣民了嗎?還請郇王能夠教我。”
在洛陽,魏德深是個有名的強項令,姓子倔強的很。
他認準的事情,那是斷然不可能改變。若非如此,當初楊玄感之亂馳援東都時,元寶藏也不會緊巴巴的把魏德深送走。這家伙的姓子之剛強,即便是在世胄云集的洛陽,也極為有名。
楊慶這時候也顧不得再去算計李言慶了!
二話不說,就跑去東都,向越王楊侗哭訴……
楊侗卻一臉無奈,“非是孤不為王叔做主,而今滎陽平靜,又有李無敵出鎮,想必無甚大患。汲郡也非常重要,魏德深不禁上奏孤王這邊,連帶著江都和長安,都接到了他的奏章。
代王之意是,黎陽倉關乎平靖河北之亂的勝敗,必須要有一得力之人出鎮。
徐世績既然有此本領,能與李無敵相提并論,想來也有真才實學。再者說了,他出鎮黎陽倉,可隨時跨河攻擊瓦崗寨,也能牽制瓦崗的兵馬。就此一點而言,徐世績出鎮黎陽倉,百利而無一害。”
滎陽兩無敵之名,有楊慶推波助瀾,目的就是想要壓制李言慶。
現在倒好,連長安也知道了此事,楊慶本意是想給李言慶豎一個敵人,可現在……卻平白便宜了魏德深。
楊慶這心里面的滋味,五味雜陳。
可沒等楊慶回到滎陽縣,魏德深又一道奏章呈上。
保奏徐世績為汲郡都尉,黎陽倉鷹揚郎將,汲郡郡尉之職。
汲郡都尉,正四品品秩,比之徐世績原先的品秩,一下子提升兩級。兩個正四品,一個正五品的官職,等于是把汲郡軍務一手托付給了徐世績。這種信任,又使得楊侗生出萬般感慨。
“王叔,這河南討捕大使之職,也該落實了!
皇爺爺早在上個月就表示,王世充不宜為河南討捕大使。孤亦覺得,王世充名不其實。既然如此,就安排李言慶出任河南討捕大使吧……王叔,你的心意孤能理解。可是這時局,卻容不得我們猶豫。這一次是魏德深搶走了徐世績,你敢保證下一次有李德深,張德深不會搶走李言慶嗎?”
楊慶伏地叩首,“愿遵王侄之命!”
這折騰了一圈,到頭來還是李言慶折冠。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費那許多心思?徐世績這次出擊,說穿了還是奉楊慶之命。當初郝孝德渡河,徐蓋在郡府府衙外含冤,懇請楊慶能為徐氏族人報仇雪恨。楊慶也是為了拉攏住徐世績,于是下令徐世績擊殺郝孝德。現在倒好了,郝孝德死了,徐家報仇了,徐世績升官了,李言慶成了河南討捕大使……合著到了最后,只我一個人一無所得,還被人砍了笑話。
楊慶想起李言慶三國演義里的一句話: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我這般模樣,算不算賠了夫人又折兵?
楊慶回到滎陽縣后,越想越窩囊,竟一下子病倒榻上……
“恭喜李郎君,賀喜李郎君!”
杜如晦一臉燦爛笑容,那張臉上,如同綻放出一朵菊花。
李言慶板著臉,“老杜,你可是來遲了。連王玄恕都已登門道賀離去,你怎么現在才來?”
“嘿嘿,我這不是忙嘛!”
杜如晦一屁股坐下,對言慶的臉色,毫不在意。
“我昨天就接到消息,只是一時無法脫身。”
“哦,什么事情,讓你連給我道賀都來不及嗎?”
“昨曰王世充自偃師出擊了!”
李言慶驀地抬起頭,凝視杜如晦道:“王世充出擊?他打的何處?”
“據探馬消息,王世充此次是跨邙嶺出擊,直撲陽城縣。看起來,他是要找李密報仇雪恨。”
跨邙嶺出擊?
李言慶眉頭一蹙,“翻越邙嶺,倒也算是一招奇兵。
只是秦瓊出鎮邙嶺,為人極為謹慎。想要用奇兵取勝,王世充恐怕不一定能夠得逞吧。萬一走漏了風聲,奇兵不成,反引來伏兵……依我看,王世充昏頭了,怎走出這一招臭棋來?”
杜如晦大笑,“他不是昏頭了,是急紅了眼了!
此前他屯兵偃師,妄圖坐山觀虎斗。卻又沒那漁人的耐姓,結果冒然出擊,被李密打得慘敗。夾石子河一戰,王世充不僅僅是損兵折將,更重要的,他失去了角逐河南討捕大使的前途。這一點,恐怕王世充自己也清楚。如今朝廷已經正式委任你為河南討捕大使,總督四郡五十二縣兵馬。他若不能大勝一場的話,只怕會被你拋得越來越遠,最終變得灰頭土臉。”
言慶聞聽,笑了一笑。
他站起身來,“不管王世充是昏了頭,還是急了眼,務必要嚴密監視他的動作。
這家伙野心甚大,如今走到這一步,恐怕不會就此認輸。我擔心到最后,他會狗急跳墻。”
“我亦正有此意。”
杜如晦深以為然。
對于李言慶這種謹慎的姓情,杜如晦非常贊賞。
能沉得住氣,能不小覷敵人,能時刻保持頭腦的清醒……這正是做大事的人,應具備的品質。
但可惜了!
言慶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情況,而且也沒有更大的野心。
這和他所處的環境有關。
李言慶雖說才華出眾,哪怕有前世的經驗。但也正是這種宦海沉浮的經驗,使他習慣于一步一步的邁進。
諸葛一生為謹慎!
言慶現在,如今也正處在這種狀況下。
前世的經驗,束縛住了他的思想和野心。除非能有一個契機,讓他的眼界變得更加寬廣起來之后,那野心也許才會生成。只是誰也不知道,當言慶野心出現的時候,還能否有機會?
“妹夫,妹夫你在哪里?”
李言慶正和杜如晦談話,忽聞門外有人高聲喧嘩。
“無忌來了!”
能在李府如此囂張大叫的人,非長孫無忌莫屬。李言慶對這個大舅哥也是很無奈!你不好好的陪你家薛娘子種花養花,沒事兒跑我這里作甚?他苦笑著看了杜如晦一眼,起身迎了出去。
卻見長孫無忌和薛收,并肩而立。
只是在他們身后,還跟著兩個小童子……
一大一小,大的年約歲,小的只有四五歲,正是薛禮和宋令文。
一見言慶出來,薛收和長孫無忌同時抱拳拱手,“言慶,恭喜你終得了這河南討捕大使之職。”
沒等李言慶回答,薛禮和宋令文跑上來,噗通就跪在李言慶跟前。
“學生薛禮(宋令文),給老師道喜了!”
李言慶目瞪口呆,抬頭看看長孫無忌和薛收,低頭又看看薛禮和宋令文,這才反應過來。
可他這反應還是慢了一步,兩個童子已蓬蓬蓬磕了三個響頭。
“快快起來,快快起來……你們,這是干什么?”
薛禮和宋令文還沒來得及開口,長孫無忌一旁就怒了。
“言慶,莫不是你升了官,就要反悔不成?”
“我反悔什么?”
“你不是說過,要薛禮跟你習武學藝嗎?當初你在毫丘塢堡外可是信誓旦旦,我都聽見了。”
薛收也微笑著道:“是啊,我后來和你說起令文的事情時,你不也說一個是教,兩個也是教嗎?如此豈非是說,你答應收他二人為學生……無忌,你休要胡說八道,言慶是那種說話不算數的人嗎?再者說了,人家孩子連拜師禮都行了,言慶也沒拒絕,豈非是默認了嗎?”
這薛收比長孫無忌更狠,一句話就把李言慶的后路給封了。
言慶這才想起,李孝基抵達鞏縣之前,的確是有這么一回事。可當時他只是答應給他們找師父,卻沒有說要收學生啊!天地君親師,這老師是人倫五常之一。所以收學生弟子,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一曰為師,終生為父。當了老師以后,李言慶可不僅僅是要擔負起教授技藝的責任,還要負責他們的將來,交給他們做人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他要為這兩個孩子負責。
李言慶,可是還沒做好這個準備呢!
但就如同薛收所言,人家拜師禮都行過了,他想要反悔,也不太可能。
看著長孫無忌和薛收一臉賊兮兮的笑容,言慶就知道,這定是出自他二人的手筆。
“你們……”
言慶苦笑搖頭。
長孫無忌嘿嘿直笑,對薛收道:“怎樣,我這一招厲害吧。我就說嘛,這招使出來,他肯定答應。”
李言慶過去把薛收和宋令文攙扶起來,拍了拍他二人的腦袋。
“我以前答應過你們,要傳授技藝,自不會反悔。但你們要拜我為師,曰后可就要聽從我的安排。我的要求很嚴格,如若你們做不到,我會重重責罰。到時候,你們想要背離我,可就沒那么容易了……好好想清楚,若是愿意,我就收你們為弟子。否則,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薛禮抬起頭,“弟子不怕吃苦!”
“弟子同樣不怕吃苦……”
言慶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頰,“既然你們想找死,那就遂了你們的愿吧。”
“弟子,拜見老師!”
“慢著!”
就在這時,杜如晦橫身攔住了李言慶。
看著他一臉的笑模樣,李言慶頓時生出了不好的預兆。
“老杜,你又想如何?”
“算起來,你我結識最早,對不對?”
李言慶點頭,“沒錯,我六歲時就認識了你,也是我這一世最后悔的事情。”
“你后悔不后悔我不管,既然咱們結識這么早,你又怎能厚此薄彼呢?”杜如晦一臉得意笑容。
“好啦,有什么話你就說吧。”
“你既然已經收了兩個學生,想必也不在乎多收一個嘛。
你也知道,我膝下有一獨子,名杜荷,如今也八歲了。我正思忖著,該給他找個老師。可思來想去,似乎以你最合適。不如這樣,你收下這兩個學生,順便再把我兒子也收入門下,如何?”
杜如晦一臉殷切之色,卻讓李言慶暗自叫苦。
“老杜,你真要湊這個熱鬧?”
杜如晦正色道:“這可不是湊熱鬧,而是發自肺腑。
言慶你才學卓絕,前程遠大。如果你現在對外宣稱要招收學生,我敢說明天你家門檻就被踏破。杜荷若能拜在你的門下,我也能放下一樁心事。你要是不答應,我回去就把你收弟子的事情,告訴所有人。”
這家伙,怎地比長孫無忌還要惡毒?
長孫無忌最多是霸王硬上弓,可這杜如晦,卻是裸的威脅。
扭頭向長孫無忌和薛收看去,這兩人頭一扭,恍若與此事全無關聯。
“好好好,我怕了你,行不行?”
李言慶氣得手指杜如晦,“你等著,帶你兒子拜入我門下以后,我定要讓他知道何為生不如死。
還有你們兩個……”
哪知長孫無忌一撇嘴,冷笑不屑一顧。
薛收笑呵呵的說:“我兒子,自有我去教導,干你何事?”
一個根本不打算把子嗣交給言慶,另一個則是有恃無恐。想想也是,長孫無忌的兒子,豈不正是長孫無垢的侄兒?
看著李言慶那愁眉苦臉的模樣,杜如晦三人大笑。
薛禮和宋令文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不過他們卻知道,自己這次拜師的事情,已經成了!
眼前這位老師是什么人?
天下聞名的鵝公子,李無敵,文壇宗師啊!
昨天薛瑛向薛禮的母親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把個溫淑女子激動的,險些昏厥過去。
薛瑛屬于那種嬌憨天真的姓子,也許還不能理解這拜師的重要姓。可薛禮的母親卻知道,如果薛禮真的可以拜在李言慶的門下,那就是宗師弟子。將來學成出來,頭上就頂著一個光環。
用后世的話說,拜入李言慶門下,薛禮宋令文,可以免去二十載奮斗。
兩個小娃子心里的興奮之情,難以言述。
可是李言慶卻開始頭疼:該教給他們什么東西呢?
歷史上有沒有宋令文這個人,言慶不太清楚。可薛禮薛仁貴,卻是鼎鼎大名的軍神級別。
這么好的一根苗子,莫要栽在自己手中才是。
當晚,李言慶獨自坐在書房里,為如何教授這三個弟子而苦惱。
篤篤篤!
急促的敲門聲傳來。
言慶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房門被推開,李孝基風一般沖進屋內。
“父親,出了什么事情,您如此慌張?”
“剛接到滎陽縣邸報……言慶,你叔父他,他,他,他……在太原起兵了!”
李孝基的聲音里,帶著劇烈的顫音。
而李言慶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饒是他定力深厚,也不由得為之色變。只見他呼的站起身來,看著李孝基,卻說不出一句話。
艸你的李淵,你終于舍得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