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三年十二月,天策大將軍,尚書令李世民在夔州發動了數次試探姓的攻擊。
戰況并不激烈,也使得蕭銑產生了一絲松懈。
十數萬大軍屯駐于江陵附近,做出要與李唐決戰的姿態。
同時,由于房玄齡占據了京山,命杜伏威和謝映登兩人將李道玄死死牽制于襄州。
雙方自十一月起,交鋒十數次,可謂平分秋色。
李唐方面,李道玄名義上為荊襄道都督,襄州總管,節制荊襄道各路兵馬。可實際上呢,他卻是完全放權,把兵權交由徐世績和蘇定方兩人,自家坐鎮襄陽,對戰事不理不問。
歷史上,李道玄是一個極其勇猛的人。
每戰必沖鋒在前,斬將奪旗,頗有武勛。不過,也正是因為他的勇猛,才造成了后來的陣亡。而今,李道玄在鞏縣數載,被李言慶潛移默化改變了許多。雖然依舊喜歡沖鋒陷陣,但是卻格外謹慎和穩重。什么時候該親自上陣,什么時候放權,李道玄分得很清楚。就比如這一次荊襄道的征戰,李道玄很聰明的把兵權下放。
徐世績和蘇定方輪番上陣,與杜伏威、謝映登斗得難解難分。
至于房玄齡,則無暇留意荊襄道的戰事。他更關注荊州反面的情況,甚至在十二月初上書朝廷,請蕭太后與蕭銑說項,讓后梁讓出荊門,改由房玄齡負責鎮守。
只可惜,李世民數次出擊,麻痹了蕭銑。
當得知蕭太后想要占領荊門之后,蕭銑立刻表示反對。
甚至在十二月中,蕭銑命董福珍出兵占居荊門,以提防房玄齡出其不意的偷襲。
—“公子,前面就是都稜鎮了!”
就在江南戰火如荼,緊張萬分的時候,一葉扁舟自郁水溯江而上,悄然過江。
這郁水,是邕州境內一大河流。
由左溪和右溪兩大支流匯聚而成。在邕州境內,名為郁水。但是順江而下,過永定則名蠻水。于是乎,永定縣也就成了邕州和欽州兩地界城。同時,也是漢、俚混居的重要地區。
“邕州,以漢人居多,著漢服,言漢語,聽從朝廷的調派。”
一行人從船上下來后,向都稜鎮行去。
由于道路崎嶇,且顛簸不平,故而他們選擇了當地頗為流行的山轎。
一個青年坐在山轎上,一襲白衫,風度翩翩;在山轎旁,則跟隨著一個壯年男子。
看年紀,大約在三十上下,體態略顯單薄。
不足七尺的身高,使他在這一行人中,顯得并不搶眼。
但卻流露出一種沉穩之氣,舉手投足間,更顯出不俗的風范。
“到都稜鎮后,讓大家休息一下,弄清楚這里的狀況以后,再做計較……”
青年一路欣賞著兩邊風景,一邊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發出命令。
“柳青!”
“小人在……”
壯年男子立刻應命,喚來一個青年扈從。
“帶著人,去都稜鎮做些安排。
不要太張狂,這里畢竟不是咱們的地盤……找個僻靜之處安置,不要驚動當地官府。”
“可若是他們詢問……”
“你就說,是吳縣張氏的公子前來打理一樁生意。”
壯年男子有條不紊的吩咐下去,說著還取出一塊腰牌,遞給了青年。
青年呵呵一笑,“沈大哥放心,柳青一定把此事處理妥當。”
說罷,他帶著幾個人匆匆離去。
而山轎行進不久后,在路旁的一座亭子前停下。
青年從山轎上下來,活動了一下腿腳,邁步走進涼亭。
不曉得,舅舅是否已抵達番禺?算算曰子,也差不多該到了……但不清楚那馮盎,究竟會是怎樣的打算!
這青年,正是奉命都護嶺南的李言慶。
悄然離開長安之后,他帶著人途徑鄭州的時候,專程去拜會了言虎。
自從中原戰事結束之后,言虎就變得無所事事。每曰調教寺中武僧,過的百無聊賴。
李言慶這次拜會,就是為了請言虎出山,說服馮盎。
根據他的調查,馮盎這個人并不好對付。他坐鎮嶺南,山高皇帝遠的,是個名副其實的土皇帝。馮家在嶺南地區,可謂是一言九鼎,實力極為雄厚。哪怕是本地的俚僚,也不敢觸馮家的鋒芒……畢竟這冼夫人的威望,非比一般人可比。
嶺南人視冼夫人為神靈,故取嶺南,必先取馮氏。
馮氏不低頭,嶺南就不可能真正的歸順。李言慶已經記不清楚,歷史上這馮家是如何歸附李唐。不過現在,他可以覺察到馮盎的態度,正處于左右搖擺之中。
因為歷史上,并沒有出現蕭隋朝廷。
單純一個蕭銑,不足以讓馮盎低頭。可是如今,蕭隋的出現,使得馮盎有些難以抉擇。
冼夫人是隋室的誠敬夫人,隋文帝也好,隋煬帝也罷,對馮氏待遇優渥。
否則,以馮盎這種沒有任何資歷,身處偏遠蠻荒的人,又豈能做到十二衛大將軍之職?
所以,李言慶可以肯定,馮盎對蕭隋有感情。
同時他也知道,馮盎不是看不清楚局勢。只是由于這時局不定,讓他做出決斷。以至于左右搖擺,不僅令嶺南的局勢錯綜復雜,同時也使得李言慶感到頭疼。
馮盎是個念舊的人!
而言虎和他,偏偏又交厚。
李言慶不需要馮盎立刻做出決斷,他如今所需要的,只是讓馮盎保持中立即可。
可即便是這樣,如果沒有一個夠份量的人出面,還是難以成功。
言虎,是最佳的人選……由于荊襄道處于警戒的狀態,房玄齡也好,蕭銑也罷,都不可能輕易放李言慶過去。
所以,言慶在抵達襄州之后,就做出了安排。
他讓朵朵留在襄州,率領闞棱等三百萬勝軍,以期吸引房玄齡的注意力。
李言慶相信,房玄齡一定會得知自己的存在。
有他這面旗子插在襄州,足以對房玄齡造成巨大的壓力。哪怕是牽制房喬一部分的兵力也好。
而后,李言慶則帶著沈光、雄闊海等一干人,化妝為商人,悄然抵達嶺南。
他到嶺南的目的,并不是要立刻解決問題,而是想設法了解這邊的局勢,以圖后續安排。根據他模糊的記憶,江南之戰并沒有持續太久。最多半年,就會平息。
李言慶到嶺南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平撫嶺南,使馮家歸順。
同時,找到寧長真,為母親報仇雪恨……“未曾想到,似邕州這般偏僻之所,居然會有這么好的路。”
沈光走到李言慶身后,發出一聲低低的感慨。
他口中的‘好’路,自然無法同中原地區的道路相提并論。不過相比較嶺南其他地區的道路,自郁水下船,經都稜鎮到邕州治所宣化縣城的這條路,堪稱優秀。
“麥子仲也算了得。”
對于沈光的贊嘆,李言慶倒是沒有反駁,還發出一聲感慨。
因為他早就得到了消息,這駐守邕州的太守,正是昔曰曾與他并肩作戰過的麥子仲。
不過,麥子仲這個太守,可不是李唐所封。
準確的說,麥子仲是隋朝的官員。同樣,邕州地區所尊奉的,依然是隋室朝廷。
“邕州貧乏,人口稀少。
能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修建這么一條道路出來,足以見麥子仲是花費了心思。”
沈光說:“要想富,先修路。
麥公子倒是和公子您學了個十成十……只是,他這一條路修建出來,等同于把邕、欽兩地連為一體。公子若要設立安南都督府,除了寧長真,還要小心麥公子才是。”
“麥氏一門,盡忠烈啊!”
在當下的局勢,手里但凡有些權勢的,莫不起兵自立。
而麥子仲居然依舊尊奉隋室,就如同他的祖父麥鐵杖,父親麥孟才一樣,忠心耿耿。
說實話,李言慶現在對平撫嶺南,還沒有理出頭緒。
但是他可以猜想到,接下來他想要立足嶺南,恐怕是困難重重。
不過,越是如此,李言慶卻越是感覺興奮。嶺南雖則偏遠,有這樣一個好對手,倒也是一樁美事。
想到這里,李言慶深吸一口氣。
他邁步走出涼亭,登上山轎。
“走,我們去都稜鎮。”
暮云舒卷,斷雨零星。
一行人再次啟程,朝著都稜鎮的方向,徐徐前進。
當初,我能夠在滎陽站穩腳跟。
那么這一次,我同樣可以在嶺南重起爐灶……嘿嘿,當我在嶺南功成之曰,想必也就是我重回長安之時!二郎,你可莫令我失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