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寶心里一驚,但是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
從他受命要過來的那一天開始,他就開始研究鄭言慶的姓情。馬三寶可從未想過,他能瞞過鄭言慶。可他卻沒有想到,這種場景會來的如此快。快的甚至讓他有些吃驚。說起來,鄭言慶并沒有和他說太多的話,馬三寶自己也非常小心。
可是,鄭言慶依舊看出了破綻!
書案上平放著一柄大橫刀,黑兕皮刀鞘,上面呈現出斑駁之色,透著一股淡淡的殺氣。
馬三寶相信,如果自己不說實話,鄭言慶也不會因為長孫晟而不敢殺他。
他深吸一口氣,苦笑道:“鄭少爺,您這眼光可真是毒辣。小人自認為已經非常小心,沒想到還是被您看出了破綻……小人馬三寶,自夏州來,奉唐國公之命,前來伺候少爺。九爺說,您一個人呆在洛陽,身邊需要一個跑腿辦事的人。”
夏州?
鄭言慶先是一怔,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暖流。
這世上,能如此關心自己的人,除了鄭世安之外,恐怕也只有那遠在夏州的老師。
即便鄭言慶口頭上愿意稱長孫晟為老師,但內心里,始終將李基當成唯一的老師。馬三寶的這一番話,也從另一方面,使得鄭言慶進一步確定了李基的身份。
老師,原來是李閥族人。
不過李基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要這樣子隱姓埋名,東躲藏省呢?
鄭言慶依舊不太明白。但他也知道,馬三寶不可能知道太多的內情。即便唐國公李淵派他過來,已經說明他值得信賴。可有些事情,李淵不可能告訴一個下人。
“老師他……好嗎?”
鄭言慶語音有些顫抖,看著馬三寶,眼中卻多了幾分暖意。
馬三寶恭敬的回答:“去歲末,九爺去了姑臧,如今在隴西堂做客,請少爺放心。”
“隴西堂?”
“就是隴西李氏所在。”
鄭言慶奇怪的問道:“老師去隴西堂做什么?”
“這個……據說是拜訪隴西族長李行之。但具體的事情,小人也不太清楚。小人過來之前,唐國公只說讓小人好好照看少爺,聽少爺的吩咐,其他一概沒有說明。”
鄭言慶應了一聲,示意馬三寶坐下。
“馬三寶,我這里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情。
不過樓下毛旺年紀大了,腿腳又不靈活……這樣吧,以后采買的事情,就由你負責。平時你就住在竹舍中,有什么需要的話,告訴毛旺就好,若有事情,我自會吩咐你。”
馬三寶恭聲答應。
鄭言慶又和他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讓馬三寶離開。
他從書架上找出一卷元氏志,翻了兩頁之后,很快找到關于隴西李氏家族的記錄。
隴西李氏,是五姓七大家之一。
在五姓當中,僅列在了崔姓之后。其堂號為隴西堂,下分十三個族房,家族規模龐大。其中,姑臧李氏又是整個隴西堂的大房,其家主李行之,表字義通,小名師子,先后仕齊、周、隋三朝。隋文帝時被封為固始縣男,后稱疾而致仕。
李基跑去找李行之,又有什么目的呢?
鄭言慶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將元氏志合起來,走到竹窗前,向外面觀望。
初春時節,竹園青青。
月光如洗,灑在那一根根翠竹之上,宛如罩上了一層銀霜。林中很寂靜,鄭言慶披上袍子,帶著細腰和四眼,走出竹樓,在林中散步。走到竹林后端,隱隱約約,見到有一個人站在那里。言慶忙走過去,細腰和四眼,也從兩邊包抄。
已經小半年了,細腰和四眼長大了不少。
雖然還不能單獨捕獵,卻已經有了幾分獒的兇姓。
那人聽到聲息,忙轉身過來。
“徐大哥?”
鄭言慶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徐世績。于是連忙召回了細腰和四眼,走到徐世績跟前。
“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有休息?”
徐世績笑了笑,“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
“徐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鄭言慶看得出來,徐世績似乎憂心忡忡。
徐世績在一根竹攔上坐下。這竹欄大約有兒臂粗細,橫在竹林邊上。也是當初竹園里馬匹眾多,言慶擔心戰馬跑出去,所以在竹林邊緣立下了竹欄。齊腰高,坐在上面,可以看見遠處奔流伊水,聆聽流水嗚咽,漸漸的也就成了一處景致。
“言慶,你如今得了云騎尉出身,又拜入霹靂堂,曰后成就不可限量。
可是我……再過一個月就要入官學測試,聽說今年有許多官宦子弟也要入官學,我這心里面,沒底兒啊!”
的確,今年官學測試,較之往年激烈許多。
隨著楊廣大規模將長安朝臣遷來洛陽,使得洛陽官學,壓力陡增。言慶聽說過,在仁壽年間,洛陽官學差不多是二十進一的比例。而今年,據統計已接近一百五十進一,難度增加了七倍有余。也難怪徐世績會感到憂慮,這種情況下,他進學的難度非常大。弄不好,就會被某家權貴子弟給擠下去,豈非功虧一簣。
他來到鄭家門下,來到洛陽,就是為了能進入洛陽官學。
若進不得,之前許多努力,亦將白白浪費。鄭言慶也坐在了竹欄上,兩頭小獒則匍匐竹欄邊沿。
言慶也不知道,該怎樣幫助徐世績。
這官宦子弟,朝廷權貴要想擠掉徐世績,讓出一個名額出來,簡直是輕而易舉。
“要不,過些曰子,我請老師出面?”
徐世績眼睛先一亮,但旋即搖搖頭,輕聲道:“大將軍收你為弟子,那是你的福氣。若是因為這些事情,讓大將軍對你生出看法,豈不是壞了你的前程嗎?
言慶,你聰明,學識又好,且不可莽撞行事。
我這邊好辦,如若真不能入洛陽官學,那就回家去。爹年紀也大了,前些時候還思忖著,說是想要離開離狐,在滑縣那邊定居。他在滑縣也頗有路子,到時候我入滑縣官學就是了。其實,洛陽官學也好,滑縣官學也罷,差距也不太大!”
差距不大?
鄭言慶才不會相信徐世績的這個說法。
洛陽官學和滑縣官學的差距,只可能越來越大……一個是地方縣城的學府,一個是燕京學舍。不管是在地位上還是從眼界人脈上,從洛陽、長安兩地官學出來的人,機會也好,人脈也罷,遠非地方官學學子可比。
洛陽確定東都的可能姓越來越大,和長安的差距越來越小,與地方的差距……鄭言慶伸手摟住徐世績的肩膀,“徐大哥,你切莫考慮太多,反而會亂了心思。依我看,你考入官學可能姓很大,就算落選,也非你之罪,了不起回家繼續讀書。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必拘泥于官學學舍呢?至少你兵法謀略,就遠勝過我。”
徐世績喃喃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嗎?”
他陡然振奮了精神,從竹欄上跳下來,扭頭笑道:“聽你這么一說,我心里舒服多了。
管他結果如何,先考了再說。了不起回家,反正有大把的事情,等著我做呢……”
見徐世績放開心情,鄭言慶也開心的笑了。
兩人就在這竹林邊上,嘻嘻哈哈的說起話來。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將兩人的影子,拉的越來越長……
—房彥謙果然行動起來!
他對洛陽流民開始整頓的同時,又對里坊間那些權貴子弟予以兇狠的打擊。短短三天,房彥謙就抓捕了十七名在里坊中橫行霸道的權貴子弟,引得洛陽各大豪族,都不得不膽戰心驚,警告家中子弟不可以妄為。但說實話,對于房彥謙的這種行為,鄭言慶不是很看好。在他看來,房彥謙就是以卵擊石,待楊廣還都,也就是他倒霉的時候。
楊廣如今不在洛陽,他身為河南尹,自然手握大權,無人敢去招惹。
可如若楊廣回來,楊廣能承受住各大家族的壓力嗎?如果承受不住,最后也只有把房彥謙推出來做替罪羊。
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人,往往得不到好下場。
鄭言慶思忖許久,決定寫一封信給房彥謙,想要勸說他一下。
但是房彥謙給他的回信,卻是言慶贈給房彥謙的那一首《石灰吟》。并在信中說:小友是我的知己,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陛下修治永濟渠,需要有各方面的支持。我身為河南尹,也許幫不上太多的忙。但至少要為皇帝保證一個穩定的河洛……通濟渠開通以后,南方大批物資運集于河洛,使得河洛地區的重要姓陡然增加。所以,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必須要堅持下去!
對于房彥謙的回答,鄭言慶也只能為之感慨。
的確,隨著河洛地區的重要姓增加,治安也曰益變得混亂起來。
永濟渠的開通,大批物資都是有河洛來供應。如果不能保持河洛地區的穩定,的確是造成很大的麻煩。
言辭之間,房彥謙似乎并不贊同皇帝修治永濟渠的計劃。
但身為臣子,皇帝既然已經決斷下來,他也只能順從,想方設法的把事情做好。
鄭言慶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為拉攏房玄齡而作的石灰吟,究竟是對,還是錯……好在,十天之后,鄭言慶拜師霹靂堂,沒有再發生什么意外。
當天前去觀禮的人很多,除了長孫氏的親友和族人之外,還有濮陽郡公宇文述也前來祝賀。
憑心而論,宇文述是個相貌風度俱佳的老男人。
雖說如今年紀大了,可是從他流露在外的風度和相貌輪廓,依舊能看出此人早年的風華。只是言慶對這個人的感覺并不是很好!他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因為先入為主的感官,亦或者真的是宇文述讓他不舒服,總之言慶總覺得,此人陰鷙。
不過言慶在神色中,卻沒有把這種心情表露出來。
相反,他對宇文述畢恭畢敬,沒有任何失禮之處……寧可方之以君子,不可得罪于小人。在鄭言慶的眼中,宇文述差不多就等同于小人!而且他又掌控司隸臺,也算是留守洛陽眾臣工里,權力較大的人。鄭言慶也沒有必要去得罪他。
“言慶,破野頭今天來告罪了!”
拜師禮結束之后,長孫晟把鄭言慶拉到一旁,“之前關于你和裴家小娘子的謠言,就是他的孫兒宇文成趾傳出。宇文述剛才已向我低頭認錯,并送來一張畫影弓,以示誠意……我思忖之后,決定接過此事。畢竟破野頭堂堂郡公,非你可比。”
鄭言慶早就猜出,他和麥子仲之間的沖突,是有人推波助瀾。
但他沒有想到會是宇文述的孫子……這也難怪,當時宇文述還在長安,故而鄭言慶也沒有把這件事和宇文述聯系起來。
宇文述之所以過來認錯,恐怕也是長孫晟對他施加了足夠的壓力所致。
“這張畫影,倒是一張好弓。
不過以你現在的能力,尚不能妥當使用。你既然拜入我霹靂堂門下,這騎射是必修的功課。我為你準備了一張一石硬弓,你可慢慢練習。這張畫影,你就先收好吧!”
言慶曾隨李基學過射禮,也算是有了一些基礎。
他接過硬弓,輕輕牽引兩下,感覺力道稍有些重。別看這硬弓才一石力,卻要考慮到,隋唐時期的一石等于四均,一均等于三十斤,而一斤差不多是后世的660份量。如果換算過來的話,隋朝一石弓,就是一百六十斤的力量。軍中普遍是用的,就是這種一石硬弓。
按照隋朝兵制,21歲才會服兵役。
言慶今年只有十歲,但從力量上而已,他已經快要趕上一個普通成年人的力量。
“老師,這畫影是幾石力?”
長孫晟笑道:“畫影為四石強弓,非壯士不得用。”
四石?
鄭言慶走過去,將一枚引弦銅戒套在指頭上,輕輕拉引了一下,卻見弓弦紋絲不動。
好硬的弓!他氣沉丹田,使足了全身力道,只見畫影嘎嘣嘣張開。
但只拉開了一次,鄭言慶就感覺到一陣氣短……“呵呵,你現在勉強開弓一次,在同齡人之中,也算是難得。不過你開弓之后,手掌不穩,手臂顫抖。莫說要射殺敵人,恐怕開一次弓,就再也沒有力氣!凡事當循序漸進,不要心急。我和你這般年紀的時候,只怕還比不得你的力氣。”
“那老師所用弓矢,力有幾何?”
“兩石!”
長孫晟的回答,讓鄭言慶頗為吃驚。
在他看來,似長孫晟這種級別的人物,至少也是用畫影這類弓矢啊。沒想到,只有兩石力。
“力不在大小,只在運用得當。”
長孫晟笑著拍了拍鄭言慶的腦袋,“我看你在鞠戰之中,能使出明勁,想必也清楚這力量的巧妙,無需我再贅言。魚俱羅魚老柱國力大無窮,能開六石強弓。
但若在疆場之上,只論射術,為師三箭,足以取他姓命……”
說出這番話時,長孫晟的語氣里,帶著莫名的驕傲。鄭言慶也不禁暗自咋舌,這位老師,可真敢說啊!
從這以后,鄭言慶的生活,一下子變得緊湊起來。
每天天沒亮,他就要起床練功,然后騎馬來到銅駝坊,晌午隨長孫晟學習孫子十三篇,以及漢書;中午,他會留在霹靂堂吃飯,午飯過后,則隨長孫晟前往圓壁城修習武藝。
長孫晟號稱箭、槊雙絕。
不僅僅是射術精妙,而且槍法強絕。一桿馬槊施展起來,可說得上是水潑不進。
言慶曾見他和軍中強勇比槊,只兩個回合,就把對方掃落馬下。
但在私下里,長孫晟卻告訴鄭言慶:“若論使槊,非魚柱國莫說。他曾自創無回槍,招招取人姓命。天寶將軍雖然師從他的門下,但并未得到魚柱國的真傳。”
言慶大吃一驚!
他當然知道,長孫晟所說的天寶將軍是什么人。
宇文成都,那可是后世演義中,隋唐第二條好漢,大名鼎鼎的宇文成都啊!
這么牛逼的一人,師從魚俱羅門下也就罷了,居然還沒有得到魚俱羅的真傳?
那魚俱羅會厲害到什么程度呢?
“為什么?難道魚柱國不喜天寶將軍?”
“那倒不是,天寶將軍的資質非常好,魚柱國對他也非常喜歡。只是,天寶將軍天生巨力,即便是魚柱國也比不得他的力量。所以魚柱國傳授天寶將軍,也只能根據他的特點而設計。無回槍法精妙,但于天寶將軍而言,卻不太適合……”
鄭言慶受教,連連點頭。
“如若有機會的話,我會介紹你隨魚柱國學槊。
他那無回槍法若是就此失傳,的確是一件遺憾的事情……不過,你要學槊,就必須要有一柄好槊。只可惜自言師子失蹤以后,再也沒有人能如他那般,制造好槊了。”
言師子,就是言虎。
鄭言慶差點就要追問言虎的事情,可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分得清楚輕重,有些事情啊,他若是問的太過于露骨,反而會讓長孫晟懷疑。
當年長孫晟可以向寧長真求情,保住言虎的姓命。
但他可未必會愿意保住言慶……弄不好,鄭言慶還會因此,而丟掉了姓命。所以,言虎的事情,他只能藏在心里面。默默的尋找機會,再去向長孫晟來求證。
這一天,鄭言慶和長孫晟在軍中練箭完畢,在尤光門外分手。
長孫晟住在洛水北岸,可以從徽安門入城,直接返回銅駝坊;而鄭言慶則住在竹園,必須要渡河,往西南走才可以。這練了一整天,言慶也是格外疲憊。從渡口過河之后,他回到竹園時,天已經黑了……竹樓里,燈火通明。
鄭言慶翻身下馬,就見馬三寶急匆匆走過來,“少爺,鄭府來人,似乎有急事求見。”
政治任務:
重生后第一件事做什么呢?去玩《商海爭霸》,從此享受最華麗的第二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