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末年,官學之風初顯,但數量不多,普及程度也不算太大。
而在世族門閥里,族學已經興起。特別是在關東士族中,族學的普及程度已經很大。當然了,真正的世族子弟大都是由家族請來先生,私相傳授。擔當先生的人,大都是當今名士,普通士子還沒有資格來擔當老師。族學,也稱之為村學,主要是以啟蒙教育為主,立足于族村當中,以適當的培養一些后備人才使用。
村學差不多是半公開的性質,招收的學子,也不是很嚴格。
能識個字,記個帳,基本上已經足夠。如果想要得到更高的教育,那就要有一定的機緣。
鄭家也有村學,在滎陽頗有名氣。
如果真就是為了識字算賬,以鄭世安的能力,可以很輕松的把言慶送去里面學習,又何必跑來洛陽?
鄭世安知道,鄭仁基只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安撫一下他的情緒而已。
不過,鄭世安也可以拒絕,可這樣一來,只怕是讓鄭仁基對他更加反感。當下躬身感激了一句,然后就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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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鄭言慶聽說,鄭仁基賞了崔道林幾十鞭子,而崔生則被掌嘴百記,打得牙齒都掉了好幾顆。
徐世績的確是把書信給了崔生,但在給崔生的時候,卻說了一句話。
“老管家說了,這封信非常重要,讓崔管家立刻看。”
這個‘讓’字,帶著一種命令的味道。崔生一聽就火了!
你一個五體不全的老東西,如今被發配到了田莊,還敢跑過來命令我們爺們兒?
所以把信仍在了書桌上,崔生自去尋歡作樂,就拋在腦后。
而崔道林回來時,則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醒來后,崔生沒提醒,他也沒留意。
后來被崔道林在讓人打掃書桌的時候,連帶著那封書信,也一起給扔掉了!
總之,崔道林父子在一段時間里,怕是不敢再囂張了。
言慶有些可惜,沒能趁此機會把崔家父子搞掉,以后一定還會生出是非來。可他也清楚,想要搞掉崔家父子,沒那么簡單。有崔夫人在,一時半會兒也難成功。
權且忍耐一下吧!
反正日子還長,他鄭言慶年紀還小,有的是時間,和崔道林父子斗法。
而且,他也懶得去理那崔道林父子,因為鄭世安回來后告訴他,他馬上要就學了……
“紇豆陵?怎么聽著像是個胡人的名字,洛陽有這個家族嗎?”
鄭世安笑道:“怎么沒有?紇豆陵這個姓氏,的確是胡人的姓氏。北魏年間,魏孝文帝從塞外遷三十八姓九十八部定居洛陽以后,紇豆陵就改為竇姓,明白了吧。”
竇姓?
鄭言慶失聲道:“可就是那安豐郡公的竇姓?”
鄭世安點頭,表示正確。
這竇姓,說起來是正經的漢家人。
早在漢朝時,竇姓分為清河觀津竇姓和扶風平陵竇姓,涌現出不少知名的大人物。
西漢年間,漢文帝劉恒的老婆,就是清河觀津竇姓人,也就是漢武帝的奶奶,竇太后。竇太后的哥哥竇長君早死,其子竇彭祖是漢武帝的南皮侯;而竇太后的弟弟竇少君則被封為章武侯,而竇少君的侄子,也就是漢武帝極為有名的魏其侯,竇嬰。
東漢時,扶風平陵竇姓有名臣竇融。
竇融的曾孫女,是東漢桓帝皇后,而這位竇皇后的老爹,就是當時的大將軍竇武。
時曹節等宦官為禍,竇武以外戚身份,聯合當朝士族,準備誅殺宦官,不幸走漏消息。竇武因此而被誅殺,而竇氏族人則流落塞外,也就是紇豆陵氏的祖先。之所以將竇姓改為紇豆陵,是因為拓跋力微的威脅,不得已而變成了紇豆陵胡姓。
等到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命塞外胡人定居河洛后,紇豆陵才又恢復了祖先竇姓。
鄭言慶所說的安豐郡公,是個大人物。
這個人,叫做竇榮定,也是紇豆陵竇姓三祖房中竇善的兒子。自幼和楊堅交好,在西魏文帝時,為千牛備身,北周時因功而被封為前將軍。竇榮定的老婆,就是隋文帝楊堅的姐姐。所以當隋文帝楊堅篡奪北周的時候,竇榮定的支持了楊堅。
想當年,紇豆陵回歸時,一共有五兄弟。
老三竇岳、老四竇善、老五竇熾,都留下了赫赫戰功,故而后世習慣性稱呼紇豆陵氏為竇姓三祖房。竇岳的兒子,就是隋朝神武公竇毅。而竇毅的女兒更為有名,嫁給了唐高祖李淵,也就是后世所稱的‘太穆皇后’。當然了,此時竇家最著名的,就是竇榮定這一支。竇榮定雖然已經死了,可他的兒子竇抗,則官拜幽州總管,也是實權派的大人物。
“那這么說起來,竇家豈不是和咱們鄭家一樣,都是門閥世族?”
鄭世安笑著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說是這么說吧……如果論年月,這竇家的時間恐怕最久遠。從清河觀津竇姓開始,至今已有八百年的時間了。不過,觀津竇氏和平陵都是,被胡化的很厲害,血統早就不純了,如何能與我鄭家相比?
觀津竇氏,自北齊天平三年,竇泰戰死之后,已青黃不接,早就沒有了聲息。
而平陵竇氏胡化的最厲害,也算不得純正士族……呵呵,其實竇家現在挺尷尬的,在武川人眼中,竇家是士族;可是在士族眼中,竇家卻是出自武川,不肯承認。
只是竇家的運氣好,北周的時候,神武公夫人是北周皇室;開皇以后,竇榮定卻成了皇上的姐夫。不過,竇家的能量也不小,特別是竇老三的孫女,嫁給了唐國公,其地位越發穩固……言慶,你如果不想去竇家村學就讀,我也可以推掉。”
沒想到,這竇家的事情,居然這么復雜!
鄭言慶倒是不介意和竇家攀上關系,因為這竇家的背后,不僅僅有隋朝皇帝撐腰,更重要的是,那個唐國公李淵是竇家的女婿。說不定,可以借此機會,和李淵搭上關系?
恩,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言慶早就想和李淵搭上關系了。
特別是當他得知,那李淵的長子李建成,竟然和鄭家有婚約,他就開始動了心思。
只是一等五年,李建成連個人影都不見,更不要說李淵了。
現在有竇家這個門路……恩,正好可以試一試。
雖然說只是村學,還進不了竇家的核心。但有這么一個關系,將來也容易說話嘛。
未雨綢繆的道理,鄭言慶很明白。
也不知道,那位英明神武的唐太宗,現如今多大了呢?
“言慶,你怎么不說話?”
“啊,爺爺你剛才問我什么?”
鄭言慶想的出神,沒有聽見鄭世安的問話。
鄭世安笑道:“我剛才說,你要是不想去紇豆陵家,我可以現在就去找大公子說。”
“去,為什么不去?”
沒錯,鄭言慶是懂得很多詩詞歌賦,可問題是,他對隋唐時代的文化,認識還非常的薄弱。能通過村學出來,也能更深刻的加以了解。最重要的是,能借此機會,拉近和李家的關系,何樂而不為呢?
鄭世安見言慶態度堅決,也就不再贅言。
數日后,鄭仁基派人來田莊,告之鄭世安,鄭言慶可以去竇家就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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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績哥哥,再給我講講三國的故事吧。”
當鄭言慶開始了他的啟蒙教育時,徐世績在洛陽城的鄭家老宅里,正過的逍遙自在。
他原本就比鄭宏毅年紀大,所以很自動的充當起了大哥的角色。
只是鄭宏毅從小就嬌生慣養,雖然母親死的早,可鄭仁基卻只有他這么一個兒子。
所以,即便是崔夫人,對鄭宏毅也是寵愛萬分。
想要讓鄭宏毅低頭,徐世績想了很久,決定拿出他的必殺技:三國故事。
他的三國故事,都是從鄭言慶那里聽來的。沒幾天的功夫,鄭宏毅倒是對他服帖了,可徐世績肚子里的那點存貨,也沒有了……顏師古是個嚴格的老師,平時徐世績想出去都困難,更別說去找鄭言慶,淘出新故事來。其實,他比鄭宏毅還想要聽新故事。
鄭宏毅奶聲奶氣的拉著徐世績的手懇求。
徐世績卻是一臉苦澀,被纏磨的沒辦法了,只好說:“宏毅,不是我不想和你說,實在是……我實話告訴你吧,我跟你說的那些故事,全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鄭宏毅好奇的問道:“世績哥哥,那你是聽誰說的故事?”
徐世績猶豫片刻,輕聲道:“我說了,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其實,我是從言慶那邊聽來的。”
“言慶?那是誰?”
鄭宏毅并不知道鄭言慶是什么人,哪怕當年他和鄭言慶在一個車廂里睡過。
也難怪,鄭仁基厭惡鄭世安,連帶著對鄭言慶也不喜歡。
而崔夫人呢,甚至不知道有鄭言慶這么一個人,鄭宏毅又怎可能知道鄭言慶是誰?
徐世績說:“言慶,是你們老管家的孫兒。”
“哪個老管家?崔道林……我怎么不知道,他還有個孫兒?”
“不是崔道林,是鄭老管家。”
鄭宏毅恍然大悟,點點頭說:“鄭老管家我知道,不過爹爹和母親似乎并不喜歡他,說他是閹狗……那老管家的孫兒,也是姓鄭嗎?他多大了,為什么不和我們一起?”
徐世績一蹙眉,輕聲道:“宏毅,老管家是好人,你可不許無禮。否則將來言慶不講故事了,咱們就都沒得聽了……言慶兄弟和你差不多大,而且非常聰明,人也很好。將來你如果見到他就知道了,他啊……非常厲害,本事大的不得了。”
“鄭言慶,鄭言慶?”
鄭宏毅歪著腦袋,把鄭言慶三個字記在心里。
就在這時候,就聽到一陣清脆的鐘聲。這是顏師古的習慣,隨身帶著一口小鐘。
每逢上課的時候,他只要一敲鐘,百息之內,就必須在屋里坐下。
否則,他就會用戒尺打手掌心。鄭宏毅和徐世績都挨過顏師古的尺子,所以立刻小跑著,回到了書房。
“今天,我們接著講倉頡篇……”
顏師古見徐世績和鄭宏毅坐好,面帶笑容,準備開講。
說實話,對于這兩個學生,顏師古非常滿意。特別是徐世績,往往能舉一反三,聰慧至極。得賢才而授之,是一種樂趣。顏師古家學淵源,所以格外重視教育。
可也奇怪,不知是因為沒有聽到故事還是怎地,平日里一向乖巧的鄭宏毅,突然在課堂上搗亂起來,“先生,倉頡篇好生無趣,還不如桃園三結義的故事有趣呢。”
徐世績一旁聞聽,嚇了一跳。
這小祖宗,怎么當著先生的面,就敢開口?剛才不還告訴他,不要和別人說嗎?
果然,顏師古臉色一沉,“宏毅,這桃園結義,又有何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