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來人?鄭言慶聞言,不禁倍菇。
這時節,誰又會從洛陽來找他呢?自楊廣詔令發出之后,他鞏縣的鄭家大宅,就變得門可羅雀。
對于楊廣的想法,誰也擼不清楚。
說楊廣厭惡鄭言慶?可他連鄭言慶抗旨的罪名都可以赦免;說他喜歡鄭言慶?那么大的功勞,一句功過相抵,就化為烏有。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機?皇上究竟是如何考慮?不免讓很多人猜忌。對于鄭言慶的未來,許多人也不看好……畢竟,鄭言慶可是打了楊廣的臉。
所以,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或者說楊廣態度還不明確的時候,與鄭言慶接觸。
鄭言慶思來想去,也想不出會是什么人前來拜訪。
若是熟愿的人,沈光肯定會報上名號。既然沈光沒有報出名號,想必來人,也不會太熟患。
“走,出去看看!鄭言慶和沈光,從后院來到前廳。
就見一個四旬左右的男子,一身華服,正負手于廳堂上。
院子里停著許多車馬,還有無數勁裝武士跟隨。鄭言慶邁步走上廳堂)做一拱手:“在下鄭言慶)不知閣下一一一一一一”
“哦,鄭公子有禮。
我奉家主人之命,前來探望公子。冒昧叨擾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鄭言慶又是一怔“不知貴主人……
“我家主人,就是當朝禮部尚書,楊柱國。”
鄭言慶輕呼一聲,一臉震驚之色道:“少國公也知言慶?失禮失禮,剛才冒犯之處,還清先生莫要見怪。”
禮部尚書,楊柱國,正是楊玄感。
也許楊玄感這個名字會讓人感覺有些陌生,那么他的老子,恐怕不會有人陌生:楚公,楊素!雖則楊素‘楚公\&之爵,并非世襲。
但習慣性的,人們還是會稱呼楊玄感為少國公。不過,楊素死后,楊玄感過的并不得意。蓋因楊廣對楊素頗有顧忌,所以連帶著對楊玄感,也沒有好感。好在楊廣征伐遼東時,滿朝文武反對之聲頗多,可楊玄感卻堅定不移的站在楊廣一邊,使得楊廣對他,感官大為改變。
也正因此,楊廣從高句麗撤兵之后,任命楊玄感為禮部尚書。
楊素活著時,門生故吏遍及朝野。
楊玄感也常以此為傲,自以為高門大悶,座上盡是當今名士。不過,鄭言慶和楊玄感沒有任何交集。他在洛陽拜長孫晟為師的時候,正逢楊素故去,楊廣對楊玄感頗為顧忌,故而將楊玄感,留在長安;等楊玄感來到洛陽的時候,鄭言慶早已遠離洛陽。所以,楊玄感也只是因其父而知鄭言慶之名,但二者從未有過正式接觸。
楊玄感突然派人,又是什么意思?
來人名叫楊慕,是楊玄感家臣。
鄭言慶與他見禮之后,兩人分賓主落座。
楊慕說:“楚公在世時,嘗念及鵝公子之名,言鵝公子,乃當世大賢。家主人仰慕已久,但因公務繁忙,一直未能與鵝公子把酒言歡,故常以為憾事。”
鄭言慶連忙謙讓“此少國公垂愛,言慶實不敢當。”
楊慕笑道:“公子如今賦閑,家主人不免感覺可惜。以公子之才,屈居于這鞏縣彈丸之地,實于國家無益。故而家主人派小人前來,想請公子出山輔佐。原本家主人想要親自登門,蓋因陛下東征在即,諸事繁忙,一時無法脫身。所以就派下人前來,奉上厚禮,往公子笑納。”
“陛下,又要東征?”
鄭言慶一怔,旋即反應過來《楊廣曾三征高句麗,此前征伐遼東,才只是第一次啊!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件事情,令鄭言慶心里,不由得為之一顥。
二征高句麗的過程,鄭言慶已經記不清楚。但有一件事他還有印象,楊廣二征高句麗時,楊玄感,貌似就是楊玄感起兵造反,以至于二征高句麗不得不中途停止,落得個慘敗名聲。
楊玄感一一一一一一我想起來了!怪不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可楊玄感請我輔佐?
難道他不知道,我現在被責令幽居嗎?
鄭言慶心中疑惑,但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究竟。楊玄感既然能視楊廣詔令為無物,那想來……
在剎那間,鄭言慶的思緒千回百轉。
若是要強行拒絕,恐怕不妥。弄不好,還會惹怒了楊玄感。以堂堂禮部尚書,柱國大將軍的身份,楊玄感要弄死鄭言慶,實在是易如翻掌。所以,不能答應,卻要婉轉拒絕。
想到這里,鄭言慶露出感激涕零之色。
“少國公既知言慶之名,言慶焉能拒絕?
只是……家祖如今臥病在床,我實不忍棄之不理。不知楊先生能否代為轉告,一俟家祖身體康健,言慶定會登門造訪。”
“令祖,生病了?”
“正是……”鄭言慶嘆了口氣“此前言慶出征高句麗,家祖提心吊膽,終日不得寐。后來,楊先生想必也聽說過,某無恥之徒構陷于我,致使家祖被千牛衛緝拿,擔驚受怕,至今臥床不起。”
這是一個極好的借口。
你楊玄感就算再霸道,也不能阻止我盡孝道吧。
楊慕不由得眉頭微微一蹙,輕輕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子。
在他身后,垂手站立一員皂衣家人。身高七尺七寸,頷下黑須,生的齒白唇紅,面似粉玉,氣宇軒昂。雖一身家臣打扮,卻難掩蓋非凡氣度。楊慕的動作并不大,可是鄭言慶一直偷眼觀察他的動作,清楚的看到了他這個舉動。那身后的男子,一下子也進入鄭言慶視線。
這個人,是家臣?
“此事,家主人當然知曉,但不知老大人身體……公子如若不棄,我隨行之人中,有長于醫術者。不若請他查探一番,說不得會有大好的結果?”
“若真如此,言慶感激不盡。”
隨行居然還帶著醫生?鄭言慶這心里,好生奇怪。
他站起身,領著楊慕來到后院臥房。鄭世安剛小睡一覺,精神倒也不差。正和毛小念說話時,楊慕帶著人,隨鄭言慶進來。
“爺爺,孩兒為你請來一位名醫,為您診治身體。”
鄭世安疑惑不解“言慶兒,我這身子骨好得很,只是此前受驚,才臥床不起。過些時日,自然可好,何需再請名醫?“您身體好的快些,孫兒也能早日放心不是。”
一名隨行醫生上前,為鄭世安把脈。
鄭世安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不好拒絕言慶的一番心意。
片刻之后,那醫生探查完畢,又隨著楊慕等人,一同走出房間。
112112他在楊慕耳邊,竊竊私語幾句,楊慕輕輕點頭,拉著鄭言慶的手說:“公子,老大人的身子……只能說,可惜了!此事我當如實稟明家主人,待老大人安康以后,還望公子萬勿推辭。
鄭言慶也沒有詢問,送楊慕一行人離開。
不過,楊慕送來的那些禮物,他是照單全收。
在回程的路上,那站在楊慕身后的家臣,突然問道:“楊慕,鄭言慶的祖父,果真病重嗎?”
楊慕說:“回李先生的話,那老兒看似精神矍鑠,實則元氣盡失。
據估計,怕是拖不過半載。鄭言慶倒也不是故意推脫,看樣子確實是脫不開身。我聽說,他自幼被那老兒收養,兩人相依為命。此前他被人構陷,那老兒也著實受了罪,不似有假。”
李先生蹙眉不語,輕擒頜下短須。
不知為何,這鵝公子給我的感覺,總是有些古怪。
雖說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古怪?但是……但愿得,我只是胡亂猜想。不過照他的表現來看,卻也不像是一個烈性的人。能做出‘士甘焚死不公侯\&,敢于抗旨不尊,怎會是這幅模樣?
“李先生,您可是發現了什么?”
“倒也沒有……這樣吧,你暗中派人,再次多留意鄭言慶。
雖說他答應要輔佐少國公,可我總是覺得,有些不太正常。多一份小心,總歸不會是一件壞事。
“如此,小人這就去安排!鄭言慶不知道,他已被別人關注。
送走了楊慕之后,他帶著沈光等人清點那些禮物。這一清點卻不要緊,鄭言慶可嚇了一跳。
蓋因楊玄感的禮物極重,合計價值,近三萬貫。
三萬貫,究竟是什么概念呢?
這么說吧,大隋國庫,在開皇年間一年收入,也不過一千七百萬貫。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花費,大約在十貫左右。再比如魚俱羅,一年的俸祿加起來,才兩千貫而已。三萬貫,等同于魚俱羅十年俸祿。
鄭言慶暗自咋舌,同時也暗自小心。
莫非,楊玄感此時已動了反意?
“把這些東西,全都收起來。
鄭言慶吩咐完畢,又把沈光拉到一旁:“你立刻去綠柳觀,把禮單呈給姑姑,請她酌情處置。”
這種時候,他可以信賴的人不多。
唯一能夠信賴的,莫過于綠柳觀中的裴淑英。
安排妥當之后,鄭言慶又回到了鄭世安的臥室。毛小念剛為鄭世安擦過面,端著水正往外走。
一載過去,小念出落的越發水靈。
水汪汪的大眼睛,總是脈脈含情,那婀娜身姿,凹凸有致。一襲翠綠長裙,更為她平添幾分靈動之氣。
四眼和細腰,匍匐在門口。
見鄭言慶又回來,少不得興奮的跑過去,和言慶親熱一番。
“爺爺在做什么?”
“拳你!”
毛小念淡淡一笑,流露幾分少女風情。
鄭言慶點點頭,拍了拍兩頭獒犬的腦袋,與毛小念輕聲道:“你去綠柳觀一趟,看姑姑那邊,可有吩咐。
“知道了一一一一一一”
毛小念裊裊而去,背影動人。
昔日的黃毛小丫頭,如今已要成熟了!鄭言慶心里感慨了一聲,邁步走進臥室。鄭世安,靠著被褥,正等著他過來,解釋剛才的事情。
言慶沒有過多的去解釋楊玄感的事情。
這種事,不能亂說……更何況,即便是鄭世安知道了,也不可能為他分擔,反而平添憂慮。
鄭言慶還是著重于鄭家的事情。
他把鄭宏毅的話,小心翼翼的告訴了郄世安。
鄭世安聽罷,卻是沉就元語。
許久,他長嘆一聲,輕聲道:“言慶兒,我知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其實,我對鄭家,何嘗不感覺失望。只是這一輩子的期盼,到頭來發現……言慶,你如今已經長大了。在外面跑了一年,有些事情,恐怕比爺爺看得更透徹。鄭家既然如此薄情,那休怪咱爺們沒有義氣。
你就按照你想的去做!不過,老太爺一家對咱們不差。雖則大公子當年……可后來,終歸接受了咱們。這個情義,咱們得要記住。將來你若是飛黃騰達,莫要忘記就是。至于鄭家的其他人,我都不認識。”
言下之意,他不會介意,鄭言慶用什么手段,去打擊鄭家。
既然鄭世安這么說了,鄭言慶心里也就有了底兒。
“爺爺,孫兒定不忘您今日所說。”
“對了,你大錘子爺爺和老虎爺爺,這兩天也該回來了。你出事的那些日子,多虧了他二人照應。等他們回來,你莫要忘記,好好感謝他們。
雄大錘和王正,在年前回洛陽辦事。
鄭言慶回來這么久,還沒有見過他兩人。鄭世安這一提醒,鄭言慶也感覺頗為想念,連連點頭。
又陪著鄭世安說了一會兒閑話,鄭世安有些乏了。
這就是他現在的問題,精神看上去很好,可是很容易疲乏。用中醫的解釋,他五行不全,腎氣衰頹,以至于精力不濟。早年間的受傷,到老了,終于表露出來。鄭言慶對此也無可奈何,只能盡心盡力的照應。
服侍鄭世安睡下之后,鄭言慶坐在門外的門廊上,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一時間思緒有些混亂。
二征高句麗,他肯定不會再去!楊廣也未必會讓他再去……此前他打了楊廣的臉,楊廣又怎可能再帶上他?難不成要告訴世人,缺了他鄭言慶,楊廣就打不下高句麗嗎?鄭言慶越是不跟著過去,楊廣怕是打得越狠。
所以,二征高句麗,與言慶無關。
倒是這個楊玄感的事情,頗讓言慶頭疼。
楊玄感是如何起兵,過程又是怎樣?他實在記不太清楚了。反正,他知道楊玄感最后輸了。
既然明知楊玄盛會輸,那么他,能從中賺取什么好處呢?
還有,到現在,他也未能和李二拉扯上關系。似乎除了老師李基之外,他和李家,再無關聯。
三征高句麗,顎示著大隋即將滅亡。
如果不能加快和李家的聯絡,和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拉上交情,那日后,豈不是要更加麻煩?
李世民,你丫如今,又在何處呢?鄭言慶一想到這個問題,忍不住輕輕撓頭。
隨之,腦海中又浮現出李基的身影《也不知老師如今,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