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畢竟與李密多年的交情。柴孝和不免為李密有些擔心。可擔心又有什么用處呢?他如今被囚禁在這縣衙的狹小空間中,即便是有心為李密出謀劃策,也難以有所作為。從身邊的奴仆,到縣衙大門的門子,全都是李言慶的人。夫人身邊雖有兩個老奴婢,但能有多大作用,卻不得而知。那兩個奴婢,就算走出門也有人跟著,根本無法把消息傳遞出去。而且她們是否還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喂柴孝和做事?也還是一個謎!要知道,李言慶對她們非常看重。
所以,柴孝和也只能暗自為李密擔心,
“若府君釜底抽薪,就不怕李密破釜沉舟嗎?”
當晚,柴孝和找到了王煩。
王娟笑呵呵的反問一句:“以柴公之見,李密可會破釜沉舟?”
他有沒有那個勇氣?
柴孝和苦笑搖頭道:“密公生性,謀后而動。
當年他輔佐楚公的時候,若有此魄力,楚公未必會敗亡。只是這一次,他傾巢而出,恐怕黑石關。將會有一場惡戰。”
王娟道:“惡戰難免,但必不持久。
若李密知曉我家主公釜底抽薪之后,孝和公以為他會如何選擇?”
“必改道他行,”
柴孝和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
他看著王煩,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輕聲道:“若真如此,李府君倒也可與之相謀。”
“呵呵,何去何從,且看二李相爭之后,鞏縣是否依舊姓李吧。”
王娟這句話,就是給了柴孝和一個選擇的機會。李密雖然厲害,可我家主公也不差。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帶黑石關之戰結束以后。你就要做出選擇了!否則,主公未必能繼續容你。
柴孝和聞聽,不禁默然……
第二天一早,李言慶率部抵達黑石關。
黑石關此時已經是劍拔弩張。一派大戰將臨的緊張氣息。杜如晦連夜趕回黑石關后,立刻下達了備戰命令。駐扎在黑石關的隋軍,共有兩團兵馬,約一千二百人左右。由于王伏寶留守鞏縣,所以黑石關在李言慶未抵達之前,兩團兵馬借由羅士信一人執掌,蘇琶一旁協助。
這也是言慶暗中吩咐的結果。
本來,蘇芭的品秩要高于羅士信。
可他的年紀畢竟大了,練兵或許是一把好手,但若談及沖鋒陷陣,卻比不得羅士信的勇猛。
所謂兵曹,在很多情況下,類似于參謀一樣的職務。
而蘇邑本人也不是強勢之人,于是和李言慶一商議,就出任了羅士信的副手。協助羅士信整頓軍務。
李言慶剛一下馬,羅士信就跑到了跟前。
他單膝跪地,俯首道:“府君,羅士信請戰。”
羅士信和李密,有著深仇大恨。他對張須陀無比尊敬,而張須俏又死在李密之手,他對李密,可謂恨之入骨。如今,李密大軍犯境,也許旁人會感到慌張,但在羅士信看來,這正是他報仇雪恨的好機會。
李言慶很清楚羅士信的想法。于是伸手把他攙扶起來。
“羅兄弟,當初你投奔我的時候,我曾向你保證過,給你報仇雪恨的機會,”如今,這機會來了!”
說完,他直起身子,環視關上周遭眾人。
“李密,逆武也!”
言慶突然厲聲高喝:“世人言李密厲害,我觀他卻如土雞瓦狗一般。兒郎們,爾等生于鞏縣,長于鞏縣,說起來都是我李言慶的相親。李家人為人如何。你們心里應當明白,我也不想贅言。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如果李密攻破了黑石關,鞏縣將首當其沖。
這黑石關后,是你們的家園,那里生活著你們的父母妻兒。我只問你們,你們可愿見到家園破敗。兒女流離,妻子為亂臣賊子所蹂躪否?”
黑石關上,頓時沉默!
突然間,梁老實大聲呼喊:“殺死李逆,保我家園!”
“殺死李逆,保我家園
“李府君,我等愿死戰以衛家園,請將軍下令吧。
呼喊聲,響徹黑石關天際,久久不忍
李言慶聞聽大笑,“果然好兒郎。自古以來,人常言精兵出于并幽之地。今日我們要讓那些逆賊知曉,我豪陽同樣是天下精銳匯聚之所,我黑石關上,全都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漢!
我的家,也在鞏縣。
我的兩個未婚妻,就住在鞏縣城外的塢堡之中。黑石關破,我同樣家破人亡。所以,我會與兒郎們一同征戰疆場,讓那些狗屎的逆賊知道,只有戰死的鞏縣人,絕無投降的窩囊種!”
“李無敵!李無敵,”
黑石衛府剎那間,群情激昂。人聲鼎沸。
李言慶大聲戲塵“各部人馬。收拾兵器,準備隨我出征。”※
說完,他帶著羅士信等人,大步走進衛府之中。身后不斷傳來軍卒吶喊,直令人熱血。
“主公,軍心可用!”
走進大堂之后,杜如晦大聲贊道。
李言慶卻陰沉著臉,輕聲道:“軍心雖可用,終究兵力懸殊。老杜,此次出擊,我當親自領兵,士信隨行。我會留下一團人馬,駐守黑石關。我和士信率八百人,即刻馳援九山寨。
不過我不知道,九山能夠支持多久,你在黑石關,需做好血戰的準備。
估計最遲到明天傍晚,鞏縣援兵就會抵達此地。我將兵權盡數交由你掌管,務必要做好一切準備。”
杜如晦上前一步,“府君只管放心,老杜定不辱使命。”
“還有,你立的派人趕到麒麟館,將所有人全都轉移到鞏縣城內。萬一黑石關失守,鞏縣也能支撐一些時日。此外,多留意洛陽的動靜,我估計如果箕山府被破,那洛陽不出三日,必有行動。”
杜如晦點頭答應,李言慶這才算是放下了心事。
他對杜如晦有信心,也相信杜如晦一定可以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
言慶此次前往九山塞,幾乎是要帶走黑石關大部分的兵力。除一團超額編制的人馬之外,還有三百墨麒麟。也將隨行出征。八百人,再加上九山塞七百人,共一千五百人馬。配合九山塞的地形,阻擋李密數萬大軍,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要杜如晦能及時將補充的兵馬送至九山,李言慶甚至有信心,在九山擊潰李密所部。不過,這卻要王世充莫要牽制才行。
王世充會不會牽制他?
答案顯而易見,”
言慶思來想去,不禁暗自叫苦:弄個不好,最后怕還是要和王世充在黑石關下,一場苦戰。
怎么才能讓不與王世充交鋒。而又能阻止他進入榮陽郡呢?
李言慶的思路,已開始急速運轉,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正午時,蘇豈點齊兵馬。
李言慶披掛整齊,跨上象龍馬,帶著他那黑白雙煞,雄闊海、閣棱,和羅士信率領人馬,準備出關。
可還沒等言慶人馬出關,有探馬就攔住了他的去路。
“將軍,從九山方向過來一隊人馬,正迅速向渡口逼近。”
“可看清楚旗號?””
李言慶心里,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兆。
從九山過來的人馬?
這個時候,從九山方向,只可能有兩撥兵馬。一支是九山寨的麥子仲,另一支,,
李言慶立玄下馬,帶著羅士信等人,急匆匆登上城樓。站在城門樓上,他手搭涼棚向遠處觀瞧。
一邊看,還一邊詢問:“可看清楚,有多少人?”
“發現時距離太近,卑職并未觀察清楚。不過大致估計,應該接近千人。”
千人,
李言慶心里更加不安。
他還想繼續詢問,就聽身后雄闊海大喊一聲:“公子。他們來了!”
言慶連忙抬頭看去,就見一支人馬出現在官道盡頭,迅速向黑石關奔行而來。為首兩員大將,全都是胯馬提槊,血染征衣。等距離關口越來越近的時候,雄闊海再次叫喊一聲:“那不是麥副將嗎?”
不用雄闊海開口,李言慶也認出了來人的導份。
“立刻打開城門。”
言慶連忙走下城樓,重又跨上戰馬,率部殺出城門。
他倒不是想要殺麥子仲,而是擔心麥子仲身后有追兵跟隨。那樣一來,城門口必會發生混亂,弄不好會被追兵一舉攻克黑石關。同時,李言慶也有一些顧慮”麥子仲,會不會投降?
這年月,忠誠是一種很稀有的品質。
張須陀對秦瓊何等看重,可到頭來,秦瓊卻投降了李密。
李言慶心里相信,麥子仲不會投降。可是在行動上,卻又不得不多一分地方。人心難測啊!
三百墨麒麟,瞬間擺開了陣勢。
李言慶和羅士信一馬當先,攔住了對方的去路。
“麥子仲,你怎么回來賓”
不等言慶話音落下,麥子仲和費青奴已滾鞍落馬,匍匐在地。
“府君,箕山失守了!”
雖說李言慶早有心里準備,可聽聞這個消息,還是不由得心里一顫。不過也好在他已有了準備,所以不至于當場色變。
努力穩住心神之后,言慶沉聲問道:“箕山何時失守?張郎將生死如何?你怎么會這般模樣?”
此時,他也看清楚了麥子仲身后的兵馬,有七八百人左右。
一個個看上去極為狼狽,除了少數一些人之外,全都盔歪甲斜,有的甚至在逃亡途中,把兵器也丟掉了。
不過那些盔甲整齊的人,卻多是麥子仲的
親兵和尋常士卒的裝備有很大區別。就比如李言慶的墨麒麟。其裝備即便是禁軍也不遑多讓。
麥子仲直起身子,“張郎將,在前天夜里,已經殉國了!”
“啊?”
“李逆偷襲大魏山,張郎將連夜馳援,遭遇李逆伏擊,全軍覆沒。張郎將更被李逆俘獲后,被斬殺于箕山。李逆伏擊張郎將之后,連夜出擊,攻克了莫山。我是在昨天夜里得到了消息,本想立刻通報府君,不成想李逆在后半夜偷襲九山寨。我率部奮力廝殺,才算殺出重圍。”
李言慶,不由得到吸一口涼氣。
李密這次用兵,手段可真是夠強硬啊!
算算時間,從伏擊張季詢開始,連續奔襲。從大魏山繞道箕山,再攻克九山,這其間可是間隔數百里。李密等于是馬不停蹄的進行攻擊,的確走出乎了李言慶的預料之外。言慶本以為,李密就算攻克了箕山,也會做一下休整。可是這連續奔襲,讓李言慶不免措手不及。
瓦崗軍,竟有如此強悍的戰斗力?
“麥副將,為何你兵馬未見損失?”
費青奴忍不住了,大聲道:“府君可是懷疑我們已經投降?沒錯,我等兵力的確未有損失,不過我本部兵馬,卻是傷亡過半。
少將軍麾下親兵本有二百,如今已不足百人。這些兵馬,除我原有人馬之外,尚有從箕山敗退下來的兵馬。若非迎他們入寨,九山焉能被李逆輕易攻破?”
“青奴,休要否言,”敗,就是敗了!”
麥子仲神色平靜,“敗軍之將,不足言他。
末將懇請府君再給予麥子仲一個機會。麥子仲即便戰死疆場,亦死而無憾。”
“李逆,可有追襲?”
麥子仲一怔,回答道:“李逆未曾追襲,在攻取九山塞之后,似乎業已疲乏,無力追襲了。”
“既然如此,你們先入關。”
李言慶跳下馬,把麥子仲攙扶起來。
“麥子,入關之后,我會將你們看管起來,你多多留意。”
麥子仲身子一顫,抬頭向言慶看去。
想當年,他和言慶在高句麗并肩作戰,焉能不明白李言慶的心思。毫不猶豫的輕輕點頭,麥子仲壓低聲音道:“末將明白!”
就這樣,麥子仲帶著殘兵敗將,在李言慶的監視下,進入黑石關。
不過李言慶并未就此放松警懼,而是借口關內營地不足,命麥子仲等人別處扎營。如此一來,等于把麥子仲等人單獨看押。雖說沒有沒收他們的兵器,也沒有限制他們的進出,可這不信任的態度,卻彰顯無遺。
“主公!”
羅士信突然拉住了言慶的手臂。
李言慶詫異扭頭,“士信,有事情嗎?”
羅士信猶豫了片刻,而后咬牙切齒道:“我知道李逆,是何人領軍?”
“誰?”
“那忘恩負義之徒,逆賊秦瓊。”
言慶不禁好奇,“你怎么知道是秦瓊領軍?”
“不瞞主公,這種連續奔襲的戰術,正是當年張公最擅長的戰法。張公常說:兵貴神速用兵之道,就應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他還說,秦瓊已得其中三昧,用兵如斯者,非秦瓊莫屬。這家伙最喜歡先伏擊,后奔襲,以連續不斷的攻擊,震懾敵軍。”
李言慶聞聽,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不是不相信羅士信。相反,他對羅士信的話,深信不疑。
每個長于用兵之人,都必有其獨特的印記。有的善攻,有的善守;有的好以正兵決戰,有的則喜歡奇兵突擊。比如魚俱羅,每每斬將殺敵,好野戰之法;而長孫昆,則長于用謀,喜不戰而屈人,非到最后,不會輕易用兵。
“士信,以你推測,秦瓊攻占九山寨后,又會如何行事?”
羅士信沉吟片玄,“秦瓊自兵,虛虛實實,不好捉摸。當初張公在世時,亦贊他有大將之風。
主公,你是說,”
羅士信猛然抬頭,興幕的看向李言慶。
李言慶卻微微一笑,扭頭循著官道,向九山方向看毛
但見丘陵茫茫,山野縱橫。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道:“若我是秦瓊,又怎可能會就此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