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侗的棺槨,下葬于桃花坳。
據趙希譙介紹,這里的風水很好,可福澤后世。不過楊侗沒有子嗣。這后世之說,反正袁天罡和李淳風都不在,趙希譙也就成了權威專家,他怎么說就怎么做,李言慶懶得爭論。
盧說,楊侗好桃花。
希望這漫山遍野的桃花,能讓他獲得滿足。
葬于桃花坳,可遙望偃師,眺望東都。李言慶希望有一天,楊侗在天之靈可以看著他,攻入東都。
不過,作為一代帝王,楊侗的陵墓算不得豪華。
送行的人也不多,只有李言慶、裴仁基、徐文遠等人。薛收和隋楊仇深似海,斷然不可能為楊侗送行。至于其他人,對隋室的感情也算不得深厚。與其說是得了隋室的官職,倒不如說是李言慶照顧。出乎言慶意料之外,祖壽居然來了……而且還親自寫下悼文,焚于陵前。
言慶的這個舉動,令徐文遠大加贊賞。
在這位隋末大儒的眼中,李言慶無疑已做到了臣子的本分。
可事實上,言慶心里的酸楚。又豈是他可以理會?終究還是無法像那些帝王般,做到冷酷無情。
“主公,這蘇威您看該如何安排?”
書房里,祖壽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隨著杜如晦、薛收、長孫無忌紛紛被委以重任,祖壽漸漸獲得了重用。
他文辭華美,書法更承鐘王之風,隱隱有大家風范,成為李言慶身邊不可或缺的人物。
言慶沉吟片刻,輕聲道:“我暫時還無心見他,且再等一段時間……這樣吧,等我從少室山回來,再和他相談。”
蘇威是在蔡水一戰中,被李言慶俘虜。
由于他的出身和地位非同一般,是開皇老臣,資格實在是太老了。雖然被隋爍帝楊廣貶為庶民,可楊廣前往江都的時候,卻點名讓他隨行。只此一點,就可以看出楊廣對蘇威很重視。
此人能力出眾,而且久經宦海,頗有智謀。
依著李言慶的本意,當然想重用蘇威。畢竟王黃老了,李密被殺之后。似乎變得有些意興闌珊。前兩天還和言慶說,想要把麒麟臺交給柴孝和。專心編撰一本名為《大業缺失錄的書籍。他心意已下,而且非常堅定。即便李言慶百般勸說。也沒有讓王煩改變原先主意。
大業缺失錄,準確的說,就是要把楊廣即位以來種種舉措,進行點評。
王瑣說:“我年紀大了。精力已不比從前,再占居麒麟臺之位,日后難保不會出現差池。麒麟臺的構架已經完成,只是規模尚不足以覆蓋天下。日后孝和會繼續努力。將此事完善。
我意欲撰書。評點大業得失,主公若是體恤老朽的話,就讓老朽完成這最后一個心愿吧。”
王瑣是士大夫出身,一生奔波。想要建立功業。
可他這一輩子,也著實不順。先是得罪了隋文帝,被發配嶺南。韋得漢王楊諒看重,將他要到身旁,卻有不肯聽從他的建議。直至跟隨李言慶,王瑣才算是有了起色。更搭建起麒麟臺,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現在,他所希望的是能在士林中留下名號。點評大業政令,也算是一件大事。既可以獲得士大夫們的接受,同時在心里,也是想給言慶留下些東西。
李言慶見王瑣已下定決心,遂不再強求。
柴孝和的確是有才華,但李言慶覺得,似乎還缺少了些什么。徐文遠倒是可以正確,不過徐文遠,終究是一個文士,難免有些酸氣。蘇威嘛,很合適。但想要讓他低頭,單憑蘇蹙在徐世績麾下效力,還遠遠不夠。似蘇威這樣的開皇老臣。就要拿出熬鷹的手段來,讓他慢慢低頭。
所以,李言慶并不急于和蘇威見面。
滎陽方面現在的形式挺好,一切還算是正常。
去年河南大部分地區豐收。所以新鄭、開封、陽城等地,雖說在連番戰火下,有些殘破蕭條,卻沒有出現太大的人口流失。這也使得,李言慶的壓力相對減少許多。若是個災荒年的話,李言慶說不得就要開放洛口倉,以賑濟災區。洛口倉如今是他手中最大的一個王牌。動一次,就少一點,所以李言慶對于洛口倉的看護管理,格外重視,要知道,就在一個月前。杜如晦還從他這里討要了兩萬石糧草,一下子搬空了十窖輜重,讓言慶心痛許久。
開春以后,除了新鄭等地面臨春耕的問題之外,河內和汲郡同樣面臨這樣的問題。
汲郡雖有一個黎陽倉做后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較少對滎陽郡的壓力。但作為河南道大行臺,李言慶還是要準備足夠的種子農具和牲畜,一俟汲郡需要援助,他必須第一時間發放。
總之,守著一個洛口倉,看似是物資充沛。
可真到使用的時候,就會發現捉襟見肘。李言慶在去年歲末推行新法,定下了一年免稅。
也就是說,新的一年里,他無法獲得任何財政收入,只能靠黎陽、洛口兩大倉扇保證滎陽郡政令通行。而在入秋前,兵馬糧餉插重等支出,都要有兩倉支出……這年頭,地主家也未必有足夠的余糧。
“祖先生,滎州和鄭州兩地,征兵可已開始?”
“已經開始,不過據辛郎君和鄭郎君呈報,新軍裝配頗為緩慢。
自去年以來,連番戰事也使二品誼失丹數乃僅矛、槊兩件就丹法供方齊家切品開始全面運轉,只是來年春耕需更換大批公子犁,任務同樣繁重,他們有些快跟不上了。”
公子犁。就是李言慶幼年在洛陽時,根據記憶中后世的曲轅犁改變出來的耕犁。
經過一段時間的試用,滎陽百姓對曲轅犁基本接受。這春耕馬上就要到了,再加上推行新法,所以也使得曲轅犁的需求大幅度增加。本來鄭家的冶鐵作坊單制曲轅犁倒也沒有問題,可隨著李言慶在滎陽自立,擴軍已成為刻不容緩的事情。李言慶已下定決心,將滎陽郡兵馬擴充至五萬人,河內和汲郡,各擴充至兩萬。這幾乎是目前滎陽郡兵力的兩倍,大批軍械輜重的更換,一并交由鄭家冶鐵作坊打制。這要在往年,鄭家高興還來不及,可現在擠到了一處,令鄭家也非常頭疼。
為了保證供應,鄭家冶鐵作坊已經是開足了馬力。
可這里面還涉及到了種種問題。比如曲轅犁的裝配,比如軍械的組合……等等。大到軍械框架小到一個三通,都需要費盡心思。據鄭宏毅前些日子來信說,鄭祖行兄弟快忙瘋了。
大環境如此,李言慶也不可能變出什么程控設備。
一些小思路倒是可以拿來借鑒,但一千五百年后的理論,讓一千五百年以前的人知曉,絕非一時半刻能夠解決。既然造不出什么現代化設備出來,那就只有在細微處,改變工藝和流程。
比如,早在秦朝時就出現的流水工藝線,就可以拿來使用。
但是工藝方面……
言慶知道,在唐以后,槊的使用就幾乎絕跡。
即便是最為普通的步槊,在后世也不多見。不僅僅是因為槊的使用方法復雜,里面還牽扯到了制作的工藝。
打造一柄制式步槊,所花費的總和,可以打造出三十到五十支長槍。
可是長槍的威力和步槊相比……
李言慶也有些犯難,這又該如何取舍?
“這樣吧,告訴辛郎君和鄭郎君,就說這長槊兵暫時先不要裝配,先盡量解決長矛手和長槍手的裝配。派人告訴鄭仁基鄭公。公子犁的生產絕不可拖延,以免耽擱開春后的使用……實在不行,請鄭家出面,召集各地工匠。我想,這天底下的能工巧匠無數,總能想到辦法。
祖壽聽罷點點頭,飛速的記錄下來。
“郎君,夫人們在外面催促,請郎君盡快動身。”
言慶聞聽,哈哈一笑。
“那就先這樣,把我剛才說的幾件事,盡快落實。
還有,命黃君漢率部跨黑石渡十五里,于龍虎灘設立營寨。此事務必要在正月十五之前完成,我要保持對王世充的壓力,讓他寢食難安。”
“喏!”
祖壽躬身應命。
黃君漢是在李言慶與李密開戰之前,孤身來到鞏縣。
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親眼看到李密被殺。而這一點,李言慶很輕松的就滿足了黃君漢的要求。而黃君漢本身也是個久經戰陣,頗有治兵才能的主兒。歸順李言慶之后,迅速在黑石關,站穩腳跟,如今官拜鷹擊郎將,為姚懿的駐守。而李言慶所說的龍虎灘,準確而言,已經屬于偃師治下。
位于黑石渡十五里外,與偃師縣城的直線距離,大約四十里左右。
背靠首陽山,俯瞰邙嶺小道,易守難攻。可以作為攻打偃師縣城的橋頭堡。
安排完了一切之后,李言慶祖壽的陪同下,走出書房。
兩人一直到李府門前,就見車馬早已準備妥當。
長孫無垢懷了身子,李言慶決定帶一家人,往嵩山過新年。
言虎也多次來信,要言慶前往少林。
無垢和小念,已坐上了馬車。
裴翠云則陪著二娘,懷抱著剛滿歲的小弟弟,坐在另一輛車上。
裴仁基的小兒子,名叫裴行儉,生得粉雕玉琢,極為可愛。據裴翠云說,裴行儉和裴行儼不一樣,裴行儼出生就很鬧騰,而裴行儉則顯得很安靜,很乖巧。以至于裴翠云等人對他甚為愛護。
裴行儉?
那可是初唐時,蘇定方之后大唐的一位名將!
祖壽徑自告辭離去,柳青則牽著象龍過來。言慶上馬之后,看了看早已騎在馬上的朵朵,還有那兩個好像小尾巴一樣,跟在朵朵后面的薛禮和宋令文,不由得苦笑搖頭。
“薛禮,宋令文,你們不在家陪家人嗎?”
薛禮騎著一匹小馬,興致勃勃的說:“娘說了,要我跟好師父和二娘,她陪姑姑去汲郡過年。”
薛琰去汲郡?
貌似長孫無忌,也在那邊。莫非……
這一段事情著實太多,李言慶也沒有過問長孫無忌和薛瑛的事情。不過看情況,應該不錯。
算了,既然他們要跟著,那就跟著吧!
言慶撓了撓頭,大手一揮。“出發!”
“出發嘍!”
雄闊海在隊前扯著嗓子大吼一聲,人喊馬嘶聲里,一行車隊緩緩啟程,駛離鞏縣后,奔嵩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