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剛接到的消息，明遠化工周圍的三個村子的村民上千人，不知道為什么吧明遠化工的大門給圍上了。具體原因，還在調查中。”馬玉高飛快的報告，王國華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一點什么又不那么清晰。
“讓言伯親過來。”王國華心里一陣莫名的煩躁，站起身來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一拍桌子怒道：“李國光這個王八蛋！”
言伯親正在走到門口，聽見王國華的罵聲嚇的一頓。區委區政府院子里，敢這么大聲罵李國光的估計也就是王區長一個了。
王國華瞟了一眼門口，言伯親硬著頭皮進來道：“區長好。”
看見這個家伙還算態度還算老實，王國華心里的一點不滿算是壓了下去。“明遠化工出了點事情，你帶人去看看。記住了，讓同志們一定要克制情緒。”
言伯親領命出去，馬玉高還站在原地等著，這家伙頗有眼力，猜到王國華一定有下文，所以沒走等著招呼。
“去國光同志過來！”王國華還是很克制的發了話，馬玉高應了一聲這就去，門口鄧吟已經進來道：“區長，明遠化工出事了，我來通報一聲，這就趕過去。您有什么指示？”
鄧吟這個態度太難得了，雖然他分管工業，但這種，當官的能躲都是要躲的。鄧吟主動過來通報請指示，趕過去把事情攬下來，這就是打算為區長頂雷。
“老鄧，別著急。事情有點怪，我已經安排公安局的同志過去控制局面。我懷疑事情跟環保局那邊有關，已經讓馬玉高去請李國光了。等他過來了，問清楚情況再說。”王國華點了一句，鄧吟其實也猜到一點。之所以主動請纓，那是從一個副區長的本分出發。再說鄧吟對王國華已經服氣了，也想表現一下。
反過來王國華勸鄧吟別著急，也不是怕事避讓的意思，這一點鄧吟也很明白。他想先過去，本意上就是為了穩住局面，為領導爭取了解解決問題的時間。
王國華剛說完，姚曉華也匆匆趕到，見了面便道：“區長，老鄧。明遠化工出事看來都知道了，我覺得事情不那么簡單。要不我先過去看看？”姚曉華也主動要求過去，區政府內部的團結氣氛和王國華的凝聚力一下就顯示出來了。
還沒等王國華因為這個團結的氣氛表示一下，門口又進來一個副區長簡和芳。看見三位常委都在，簡和芳微微頓了一下道：“區長好，姚區長，鄧區長也在呢。”
王國華有點奇怪這個女人的出現，面子上還是很客氣的問：“簡區長有事？”
簡和芳點點頭上前，面色凝重道：“剛剛接到教育局的匯報，開發區小學有三個孩子得了白血病。這些孩子，都是明遠化工附近幾個村子里的孩子。教育局那邊，覺得事情不對勁，就向我做了匯報。”
王國華臉上的凝重漸漸的朝憤怒轉化，姚曉華見狀連忙低聲道：“區長，明遠化工那邊，還是我走一趟吧。”姚曉華強調了一下“明遠化工”四個字的語氣，王國華微微一怔，立刻明白這家伙在提醒自己，明遠化工的來頭不小，他出面的話事情不管怎么著都有余地。
王國華沖姚曉華送來一個會意的目光，微微嘆息一聲道：“還是我去吧。”
“我也去！”三個副區長居然異口同聲，姚曉華和鄧吟這么說，王國華還能理解。這個簡和芳，就有點意外了，上千人的，她跟著往前湊？
王國華掃了一眼簡和芳，這女人也不退縮，反而上前一步道：“已經查出三個孩子有病，沒查出的還有多少？這個事情我不能當著沒看見。”
王國華點點頭道：“好，一起去。”說著當先邁步出門，三個副區長緊隨其后跟上。
剛走到樓下，就見馬玉高氣喘吁吁的追上來道：“區長，事情弄清楚了。”王國華站住回頭道：“別著急，喘口氣慢慢說。”
“明遠化工周邊的三個村子，上周三那天，三個孩子在課堂上暈倒了。結果去醫院一驗是白血病。事情傳開后，幾個村子的村民都去醫院檢查，結果一共驗出了十個白血病患者。”說到這里，馬玉高停住了，下面的話說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王國華臉色鐵青拳頭緊握，正好看見李國光匆匆的下車跑過來，沒等他說話，王國華上前狠狠的一圈砸在下巴上，李國光哎呀一聲，一屁股坐地板上，一手按住下巴齜牙咧嘴的吸涼氣。邊上圍觀的人看的清楚，不少人發出一聲驚呼。幾個副區長眼睛都睜圓了，都沒想到王國華會動手。
李國光倒是很清楚王國華為啥動手，這不上周才跟王國華表示放棄環保局的分工，周一就出了這等事情。王國華不起疑心都是怪事的，實際上李國光是冤枉的，他是故意讓出環保局的分管來，本意是給王國華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
被打的李國光掙扎著爬起來，嘆息一聲苦笑道：“這一圈真給力，遲早我得打回來。不說這個了，我剛接到環保局的匯報，明遠化工無視環保局的整改令，已經復工了。周邊的村民因此被激怒，上前人堵在廠門口，我匯報一聲這就趕過去。”
王國華看著他不說話，李國光也沒解釋，咬咬牙轉身要走時王國華道：“我正準備過去，你上我的車。”說著開門上車，拿不善的眼神瞄著李國光。
李國光倒是一點都不生氣，哀怨的低著頭上了車，如同被吃霸王雞跑了單的小姐。這做派，看的圍觀眾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倒吸一口涼氣暗暗“驚呼王區長真牛叉”者甚眾！這個李副書記，平時看著嘻嘻哈哈牲畜無害的，那可是一個電話叫來幾百號大兵砸了明遠化工大門卻一點事都沒有的猛人啊！
車子剛開出大門，李國光就收起哀怨的表情，目光惡狠狠看過來道：“面子給足你了，回頭記得你欠我一拳。”王國華壓根就沒打算買他的帳，回瞪了一眼道：“你算計我的帳怎么算？我還當你良心發現呢，說什么調整分工。”
李國光一聽這個就急眼道：“你別以為我怕你啊，不是楚楚姐姐讓我幫襯你，你以為是是根蔥？”王國華一聽這個話，目光一凝，冷笑了兩聲道：“高升，停車，把這個混蛋丟下車去。”
嘎吱一聲，高升踩了剎車，后面的幾輛車跟著呢，清楚的看見高升拎小雞似的把李國光給拽下車，然后王區長的車子開走了。李國光站在原地跳腳，指著車子離開的背影說不出話。
最后還是簡和芳的車子停在跟前，車門打開，簡和芳冷冷的看著李國光。這貨哎的一聲，低頭鉆進了車里。口中還嘟囔：“這筆賬慢慢算。”簡和芳翻了翻眼珠，權當什么也沒聽見。
關于王區長為何失態動手一事，原因可謂眾說紛紜。不過李國光挨打了還乖乖的跟著走一事傳的更玄乎，甚至連王區長的祖父是軍委某領導的話都有人敢信。這些，都是王國華一怒之下沒有料到的后果。
言伯親辦事還算得力，王國華等人感到現場的時候，公安已經在廠區門口形成了一道人墻，堵住了情緒激動的人群。局長言伯親舉著喇叭，站在一個木箱子上面，沖著人群大聲喊：“同志們，請大家不要激動，政府領導已經到了，一定會給大家做主的。”
不能不說這年月的群眾還是比較克制，堵著大門口討說法，卻沒有發生過分的舉動。公安局的話雖然沒人信，但是政府領導肯出面，還是很能壓住場面的。
王國華等人剛下車，激動地群眾安生了許多。年輕的王區長不顧邊上姚曉華的勸阻，徑直往前走的時候，群眾自覺的讓出一條路來。場面居然很安靜，沒有人吵鬧，可能是因為一下子區政府的區長副區長都來到的緣故，也可能是現場上百號公安壓陣的緣故。
言伯親也沒想來來了這么多區長，啪的給王國華敬禮大聲道：“報告區長，公安局奉命維持秩序，請指示！”
王國華點點頭道：“做的不錯，請繼續。”說著接過話筒，等一干副區長都站在身后了，這才對群眾大聲道：“同志們，我是區長王國華，這里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原因也很清楚。對此我深感痛心，作為區長我失職了，在此給大家鞠躬道歉。”
說著話，王國華深深的鞠躬，后面的一幫人先是楞了一下，很快都跟著一起鞠躬。區政府里的主要領導都來了不說，上來就給群眾道歉鞠躬，這事情在紅杉區還是第一次發生。當官的眼睛都長頭頂上的，平時哪里會正眼看一下普通群眾。這個年輕的區長，怎么跟一般的當官的不一樣，上來先承認自己的責任還道歉。
上千群眾集體傻眼，場面確實壯觀！一陣sāo動之后，王國華抬頭再次舉起喇叭時，對面的群眾已經很自覺的安靜下來。這個年輕的王區長，用自己的行動取得了群眾的信任。
對這個局面，王國華心里談不上得意。只是暗暗的感慨，現在的群眾還是很講道理的，十幾年后那些不講道理的“刁民”，那也是被當官的不作為逼的。說起來平頭百姓，要不是被逼急了，誰肯花費時間來鬧事，在家打打麻將比頂著日頭出來舒服吧？更別說，這些群眾不少人來這里都是要請假的。
“首先我向大家保證一點，明遠化工必須停工整改，一直到環保局通過了審驗，才允許恢復開工。這一點，請大家監督，做不到，本人引咎辭職！”
一句保證，如同炸彈落在了平靜的死水面上，轟的一聲激起了劇烈的掌聲！
王區長再次舉起話筒，掌聲整齊的結束，就跟訓練好似得。“其次，我向大家保證，親自去省里請有關專家組過來，查清楚群眾患病是否跟明遠化工有關。請大家放心，我用人格擔保，一定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做手腳。如果有人敢做手腳，一旦被我知道，告到中央我也不會罷休。”
轟！又是整齊的掌聲長時間的響起！
王區長第三次舉起話筒，又一次整齊的安靜。“第三點，所有查出患病的群眾，將由區政府暫時代為墊付醫藥費。事情真相查明之后，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好了，我的意思表達清楚了，同志們聽明白了么？”
“聽明白了！”整齊的喊聲震天！
“請大家一定要信任政府！謝謝了！”
“我們相信政府！”“我們相信王區長！”這一次的回應，不太整齊，雜七雜八的。突然人群中有人沖過來，警察要攔阻時這個人已經停下，沖王國華伸手道：“區長，把喇叭給我用一用。”
王國華一看這個人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應該比自己還小一點，便把喇叭遞過去。年輕人人接過喇叭，轉身大聲喊：“我是貓眼村的顧雪東，我相信王區長做的三點保證。我僅代表個人向大家提一個建議，我們幾個村選出一個監督小組，負責監督和政府對話。避免再發生今天的，我認為我們更應該學會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身的利益，而不是像今天一樣集體鬧事。如果大家同意的我建議，現在就回去選舉代表。”
說完小伙子就把話筒還給了王國華，轉身回到人群中。人群有散開的跡象時，王國華再次舉起話筒，現場又一次自覺的安靜下來。
“剛才那個小伙子說的很好！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身的權益，這個提議非常的好。但是，我還想提一個建議。這個代表大家利益的監督小組，能不能在法律的框架下，作為一個民主選舉出來的民間機構長期存在呢？今天的事情，大家是自發的團結起來。以后呢？以后還有類似的由于政府官員的不作為導致的群體性的利益損失的事件還是會發生。請大家仔細考慮的建議！”
王國華一番話把身后的官員和警察集體說傻掉，對面的群眾也集體腦袋發暈。哪有當官的勸說群眾搞一個專門跟政府叫板的組織？王區長站在那里沒動，群眾暈乎乎的各自漸漸散去，一群官員眼神中閃動著各種目光，投向王國華的背影時，這些目光意外的復雜。
人群散去了大半，王國華松了一口氣，面對下屬們復雜的眼神時王國華意外的坦然。這時候遠遠的辦公樓方向跑來一個人。
王國華壓根就不想看見這里的負責人，回頭丟給李國光一句話：“下面的事情由你負責，拉出來的屎不擦干凈，不然能有這個事情？”王國華說走就走，李國光只好留下收尾。
其他人留下其實也不太頂用，向來都是官員最為頭疼的。今天的事情，也就是王國華出面果斷，保證有力才得以善終。王國華不想見這里的負責人，原因是尼瑪事情結束了才敢出來，這種不負責任的鳥人，王國華見了怕自己控制不住打他一頓。
王國華承諾的第一點，李國光要是做不到，以后也沒臉在紅杉區呆下去，說不得要自己滾蛋。這一點，李國光心里很明白。說心里話，李國光對王國華很來火，忍著沒發作完全是因為楚楚的緣故。
李國光比楚楚小一點，小時候沒少被楚楚欺負，但是也沒少得楚楚的關心。心目中李國光這個沒有姐姐的家伙，真的拿楚楚當姐姐對待。楚楚對王國華的感情，李國光就算是傻子也能一眼看的出來。所以再怎么不爽，暫時還是得忍著。
王衛東這個倒霉蛋出現的時機很糟糕，正好在李國光的克制的頂點上。這家伙過來之后，居然還笑嘻嘻的招呼一聲：“李書記好，我這個……。”
李國光的眼神比刀子鋒利多了，生生把王衛東的話給逼了回去。
“誰允許你開工的？”
王衛東有點答不上來了，心道不是都說好了么？怎么還揪著不放？明遠化工是誰的產業，你能不清楚？“要不，您給苗立恒打個電話？”
王衛東要是不搬出苗立恒來，直接認慫，李國光還找不到發作的機會。結果這個沒眼界的家伙，搬出苗立恒來想沾點光讓自己好過一點，卻是著實的讓李國光憤怒！
“你嚇唬我是吧？好！很好！今天你爺爺我撂下一句話，下午下班之前，明遠化工必須上繳罰款一百萬元，然后再來談別的事情。最后請你記住了，有種你就接著開工！”丟下這句話，李國光也是轉身就走，臨走還對環保局的人大聲道：“留下幾個人盯著，24小時都別斷了監督，只要有開工的跡象就匯報。”
就這樣，李國光也走了，留下一個渾身發抖的王衛東，還有一群面帶譏諷之色的環保局的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