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哈哈哈,好,炸得好!”
崇政殿里燈火通明,刀疤臉、甄有才、大胡子和小七等人正聚在大殿上有說有笑,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王樸也壞笑道:“來一次遼東也不容易,現在就要走了,也沒什么好東西送,就把這個大煙花送給建奴留個紀念了,嘿嘿。”
刀疤臉道:“將軍,建奴這次可是損失慘重了。”
“嗯。”王樸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慢慢消散,神情開始變得凝重起來,回頭望著大胡子道,“大胡子,接下來該輪到你了,你準備好了嗎?”
大胡子呼地站起身來,疾聲道:“小人早就準備好了。”
王樸語氣沉重地說道:“大胡子,能不能把城外的建奴大隊人馬引開,可就全看你了!”
大胡子肅然道:“將軍你就放心吧,小人一定把事情辦好。”
王樸點了點頭,說道:“大胡子,把弟兄們都叫進來吧。”
大胡子回頭把手一招,五十名精干家丁已經魚貫而入。
王樸把手一伸,朗聲道:“上酒!”
小七帶著人給大胡子和五十名家丁奉上大海碗,然后往每個人的碗里倒了滿滿一大碗高梁酒,王樸自己也倒了一大碗,高舉過頂面向大胡子和五十名家丁說道:“按軍規,出征時是嚴禁喝酒的,可是今天本將軍想破一次例,用這碗高梁酒給你們壯行!”
大胡子和五十家丁一起舉起酒碗,表情嚴肅。
王樸的目光漸漸變得猙獰起來,沉聲道:“今天晚上,你們這五十幾號人將要面對好幾千建奴的追殺,你們最終能不能逃過追殺,能不能活著回到大明,只有天知道!”
大殿上一片肅靜,只有家丁們沉重的喘息聲交織成一片,說不緊張不怕死那都是假的,只要是人就都怕死,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愿意去死,但話又說回來了,怕死也不是絕對的,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不少人愿意為了義氣,為了家人,為了理想而從容赴死。
“本將軍不能保證你們能活著回到大明,但是……”王樸語氣一轉陡然變得高亢起來,“本將軍可以保證把你們該得的那份紅利(盛京城里擄掠所得)帶給你們的家人,如果你們能活著回到大明,你們每個人將額外獲得一千兩銀子的犒賞!如果你們戰死了,你們的家人將額外獲得兩千兩銀子的撫恤!”
王樸說這番話是真誠的,如果真能活著回到大明他也一定會想盡辦法兌現承諾!
大胡子和這五十號家丁將要執行的可以說是必死的任務,到不了明天天亮他們就該變成英雄了,王樸不想也不能讓這些烈既流血又流淚!
聽著王樸極富煽動力的言辭,家丁們的眼神開始變得灼熱起來,這些士兵絕大多數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粗人,他們不懂得圣人君子所倡導的所謂的大道理,他們只信奉一個最簡單的道理:你對老子好,老子就對你好,你對老子全家好,老子就把命賣給你!
“本將軍今天把話摞這兒,如果說話不算沒有兌現承諾,那就不是爹生親媽養的,就讓所有活著回到大明的弟兄把本將軍亂刀活剮了!”
“將軍,你什么也別說了!”大胡子舉著酒碗吼道,“我大胡子信你,這碗酒……我喝!”
“對,我們也信。”其它的家丁紛紛叫囂起來,“這碗酒我們喝了!”
“好,真是好兄弟,干了!”
王樸猛地把酒碗送到嘴邊,一仰脖子一飲而盡,然后用力把酒碗擲到地上,只聽“咣當”一聲脆響,酒碗已經碎成了一堆碎片,大胡子和五十號家丁一狠心、一閉眼也把酒喝了,然后跟著把酒碗擲到地上,大殿上頓時響起一片酒碗碎裂的聲音。
酒碗碎了,可這五十多號漢子的心卻鐵了!
大胡子抹了抹嘴,回頭向五十號家丁冷森森地一笑,說道:“弟兄們,這酒也喝了,這后事將軍也幫我們料理好了,現在……我們該上路了,走!”
“走!”
“走!”
“走!”
高梁酒的酒勁很快就上來了,本來就性情豪爽的北地漢子很快就把生死拋到了腦后,一個個扯開嗓子大喊起來。
大胡子走過刀疤臉跟前時還咧嘴一笑,說道:“刀疤臉,逢年過節別忘了在兄弟靈位前燒幾柱香,有喝不完的殘酒也別忘了灑兩杯啊,哈哈哈。”
“大胡子!”
刀疤臉眼眶一熱,流下兩行熱淚。
臨出大殿時,大胡子還回頭向王樸大叫道:“將軍,十八年后我大胡子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候我還去找你,還跟你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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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南效,清軍大營。
皇太極正和滿朱習禮拉家常時,鰲拜忽然急匆匆地進了行帳,跪地奏道:“皇上,明軍又有動靜了。”
皇太極嗯了一聲,問道:“講。”
鰲拜道:“就在剛才,有一隊明軍出了西門奔遼西去了,沒有大車只有騎兵,因為沒打火把不好確定有多少騎兵,不過從馬蹄聲判斷應該有七、八百騎。”
滿朱習禮以無比佩服的眼神望著皇太極,說道:“果然不出皇上所料,明軍唱的真是聲東擊西這一出啊,皇上料事如神,奴才佩服,佩服啊。”
皇太極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好像根本沒聽到滿朱習禮的恭維話,一邊踱步一邊分析道:“這股明軍能從松山無聲無息地摸到遼東,兵力不會超過一千,在攻取盛京的過程當中必定會有傷亡,還剩下七、八百人是合理的,嗯,看來這次明軍是真要突圍了。”
鰲拜道:“奴才這就帶兵去截住他們。”
“去吧。”皇太極點頭道,“這次你帶兩千騎兵去,以兩千騎兵對七、八百騎應該能穩操勝券了,記住一定要全殲,絕不能走了一個,尤其不能跑了他們的領軍主將。”
“喳!”
鰲拜打了個千轉身就走,然而剛到帳外身后忽然又傳來皇太極一聲斷喝:“慢著!”
“皇上。”鰲拜有些困惑地轉了回來,問道,“怎么了?”
“不對。”皇太極搖了搖頭,皺眉道,“還是不對。”
滿朱習禮問道:“皇上,哪里不對了?”
“炮!”皇太極沉思片刻,語氣忽然變得堅定起來,“紅夷大炮,明軍沒有炸掉城頭上的紅夷大炮。”
“紅夷大炮?”
滿朱習禮和鰲拜面面相覷,顯然跟不上皇太極跳躍性的思維,他們實在想不出盛京城頭上的十六門紅夷大炮跟明軍的逃跑有什么關系?
皇太極微微一笑,說道:“紅夷大炮鑄造困難、造價昂貴而且威力巨大,用來守城可以大量殺傷敵軍,用來攻城可以無堅不摧,如果你們是盛京城里的明軍主將,明知道這紅夷大炮威力巨大,可是現在又帶不走,你們會怎么辦?”
鰲拜不假思索地答道:“那還用說,當然得炸掉。”
“這就對了。”皇太極微笑道,“可現在明軍并沒有炸炮,所以他們還在城里!”
滿朱習禮問道:“那出西門的七、八百騎明軍又是怎么回事?”
皇太極道:“這個簡單,明軍只要把城里的馬匹搜集起來,再在馬背上綁以木偶,再以少量士兵驅趕前進,就能造成大隊騎兵出城的假象,這不過是明軍的疑兵之計罷了。”
鰲拜道:“皇上,明軍還在不在城內,奴才帶人去試探一下就知道了。”
“不可。”皇太極搖頭道,“如果明軍已經出城,等你探清虛實再去追就來不及了,如果明軍還在城內,你去試探只能打草驚蛇。”
鰲拜道:“那追還是不追?”
“追,當然要追!萬一明軍的領軍主將混在這隊疑兵之中,不追豈不是讓他跑了?”皇太極道,“你把剩下的兩千五百騎蒙古騎兵都帶上,要多舉火把把聲勢造足!追出十里之后再兵分兩路,你率五百騎兵繼續追,一定要把逃跑的明軍斬盡殺絕,另外一路由塔瞻、遏必隆率領,熄滅火把悄悄繞回盛京東門外二十里處埋伏。”
“這……”鰲拜遲疑道,“皇上,奴才把蒙古騎兵都帶走了,你身邊就只有兩百侍衛了,萬一明軍從南門突圍,那就糟了。”
“不會。”皇太極斷然道,“明軍絕不會從南門突圍。”
見鰲拜和滿朱習禮仍是將信將疑的表情,皇太極解釋道:“原因有兩個,首先城內的明軍并不知道朕在這兒,就算知道我軍大營已經空了他們也絕不會來踹營的,因為踹了一座空營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還會貽誤突圍的良機。”
滿朱習禮點了點頭,問道:“還有呢?”
皇太極拿起擺在案上的三國演義晃了晃,微笑道:“漢人都喜歡用計,漢人還有一句老話,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明軍從東門的突圍已經失敗過一次了,按理說東門是最危險的方向,明軍應該不會從東門再次突圍了。”
“那是。”鰲拜道,“奴才以為接下來明軍應該從北門突圍了。”
“不。”皇太極搖頭道,“明軍絕不會從北門突圍,他們一定會從東門突圍!”
“這……”
鰲拜還是有些不放心。
“去吧。”皇太極大聲道,“別讓明軍跑了。”
“喳。”
鰲拜一咬牙,領命去了。
皇太極回頭向滿朱習禮微微一笑,說道:“來,我們接著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