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邊。
刀疤臉,張和尚還有成碹等二十幾個把總已經趕到了,王樸問小七道:“小七,唐勝和大胡子現在到了哪里?”
小七道:“唐勝、大胡子各自帶著四五百騎兵在驅趕另外兩股土默特人,大胡子的人馬離這里大概還有三十里,天黑之前應該能趕到,唐勝的人馬離這還有近百里,可能要到明天中午才能趕到海子邊。”
王樸又問道:“撤退的那伙蒙古殘兵呢?”
小七道:“已經撤到了海子以北五十里外。”
王樸道:“小七,你帶人親自去傳信,告訴大胡子和唐勝不必再理會土默特人,讓他們立即率領人馬趕來集結,今天天黑之前必須趕到海子邊!至于掠奪牛羊這事,就交由張公公的邊軍去做吧,“是!”
小七應了,帶著兩騎親兵策馬如飛而去。
王樸回頭看了刀疤臉、張和尚等人一眼,說道:“你們帶些人去把土默特人遺棄的馬車、帳蓬這些家伙什兒都拆了,在海子邊架起火,再宰幾百頭肥羊讓弟兄們飽餐一頓,然后美美地睡個囫圇覺,別的事明兒早上再說!”
“是。”
刀疤臉、張和尚還有成碹等二十幾個把總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等眾人走遠了,甄有才低聲問道:“將軍,為什么不現在告訴他們?”
“現在不是時候。”王樸搖了搖頭,低聲說道,“等明天早上出兵前再告訴他們吧。”
甄有才猶豫了半天,還是小聲問道:“將軍,那卑職是不是也要隨軍出征?”
王樸臉上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說道:“你就不必隨軍出征了,你帶上小七和兩百親兵,把駝隊押回大同去,這兩百多匹駱駝背上可裝著這次我們從歸化擄來的金銀財寶,一路上可要小心,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甄有才點頭應道:“將軍您就放心吧,卑職一定把駝隊安全押回大同。”
王樸點了點頭,忽然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有才,你從去年八月底開始跟著本將軍,幫忙出謀劃策,先打盛京,再轉朝鮮,在濟寧又剿了白蓮教,說起來你已經幫了本將軍很多大忙了,在京師你更是救了本將軍的命。”
甄有才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手,說道:“將軍說這些做什么?”
王樸誠摯地望著甄有才,頗有些愧疚地說道:“說起來真是慚愧,本將軍早就該好好答謝你才是,可回大同之后就一直沒消停過,甚至沒顧得上給你說門親事。”
“將軍你這是哪里的話?”甄有才臉上忽然涌起了一抹潮紅之色,說道,“要不是將軍您帶著卑職回大明,卑職這會還在遼東給建奴當牛做馬做奴才呢!要說答謝,也應該是卑職答謝將軍您才是。”
“好了,先不說這些了。”王樸擺了擺手,接著說道,“這次出兵三不剌川勢必會有一番惡戰,本將軍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大同,所以還要拜托你去做兩件事。”
甄有才肅然道:“請將軍吩咐。”
王樸道:“第一件事,回大同之后就想辦法購買糧食,眼下陜西、河南、湖廣都在鬧流賊,這三省是買不到糧食的,不過山東的白蓮教已經被剿滅了,漕路已經疏通,南方的糧食已經可以運到京師,所以這糧食還得去京師買。”
甄有才道:“要買多少糧食?”
王樸應道:“你帶二十萬兩銀子去,能買多少就買多少吧。”
甄有才道:“第二件事呢?”
“這第二件事比較難辦,就是火藥!”王樸嘆了口氣,緩聲說道,“大同邊軍的兵械庫里根本就沒多少火藥,因為沒銀子進原料,大同鎮的火藥局已經足有半年多沒開工了!這次出征,張子安那老閹貨可以說是把他的家底全掏出來了,可就算我們省著用,這點火藥也只夠弟兄們放幾槍。”
甄有才道:“那將軍您的意思是……”
王樸說道:“張子安把土默特人的牛羊牲口趕回大同之后,事情并沒有完,因為這些牲口變不成銀子,他就仍然發不出軍餉,所以他最后還是得來求我們王家花銀子把這些牛羊牲口買下來,這時候你就出面狠狠壓價。”
甄有才道:“給多少價?”
王樸說道:“三十萬兩買下全部牛羊馬匹!”
“啊?三十萬兩!”甄有才失聲道,“將軍,按市價一只羊至少值一兩,一匹馬至少值六兩,一頭牛至少賣十兩,可土默特人的牛羊馬匹加起來至少有一百多萬頭,就算走失了一部份,最后被邊軍趕回大同的也不會少于八十萬頭,卑職估計至少也值一百五十萬兩銀子,只給三十萬兩是不是壓得太狠了?”
王樸道:“這當然不是底價。”
“那底價是多少?”
“底價是按市價一半的價格買下所有的牛羊牲口,不過條件是……把大同鎮三家兵器作坊,兩家火藥局今后三年的經營權無條件轉讓給我們王家,我們可以按原來的額度向邊軍提供兵器火藥,但朝廷不得過問具體經營事務。”
甄有才扳著指頭算了算,說道:“將軍,銀庫里的銀子恐怕不夠啊。”
王樸道:“銀子不夠可以去找我大哥。”
“明白了。”甄有才點頭道,“卑職回大同之后一定把這兩件差事辦好。”
王樸拍了拍甄有才的肩膀,低笑道:“等本將軍回了大同,就托人給你說門親。”
甄有才喜道:“那卑職就先謝過將軍了。”
一夜無話。
次曰清晨,太陽剛剛升起,海子邊就已經開始翻騰起來,美美睡了一覺的將士們紛紛鉆出了低矮的牛皮帳蓬,先在海子邊胡亂洗了把臉,再就著火堆狼吞虎咽吃罷羊肉,最后在什長、把總的喝斥下匆匆開始結陣。
不到半個時辰,全體將士就拉著各自的坐騎已經結陣完畢。
大胡子和唐勝的人馬已經在昨天下午和晚天晚上分別趕到,在追殺土默特人的過程中傷亡了幾十名弟兄,昨天和科爾沁人一場短暫而又激烈的惡戰又戰死了一百多弟兄,出征時的四千多人現在已經只剩三千八百多人了。
人雖然少了,可馬卻多了。
王樸軍剛出塞時每個人只有一匹戰馬,現在幾乎每個人都有了三匹戰馬,多出來的近八千匹戰馬是從土默特人那里搶來的,他們還從歸化城和各個聚居地搶來了足夠的鞍具,這八千匹戰馬是隨時都能換乘的。
這樣一來,王樸軍的機動能力就大大提高了。
這也是王樸敢于進攻三不剌川的一個重要原因,有了這批戰馬,就算干不過科爾沁人,逃跑總逃得掉吧?
王樸翻身上馬,策馬從陣前緩緩走過。
近四千將士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落到了王樸身上,北風呼嘯,天地之間一片寂靜,只有戰馬沉重的響鼻聲和呂六手中那桿大旗迎風飄揚的獵獵聲清晰可聞。
王樸勒馬駐足,厲聲喝問道:“都吃飽了嗎?”
“吃飽了。”
所有聽到王樸問話的將士齊聲回應。
王樸冷然道:“你們說什么?本將軍聽不見!”
“吃飽了!”
全體將士聲使出吃奶的力氣轟然回應,巨大的聲浪驚碎了草原上的寂靜,驚動了一群正在海子邊飲水的野馬,紛紛向著遠方飛奔而去,正在不遠處歸攏牛羊的邊軍將士也紛紛側頭還顧,目露震驚之色。
“好。”王樸點了點頭,朗聲說道,“跟弟兄們說個事,探馬回報,有一隊蒙古騎兵正往這邊殺過來,他們要把我們到手的牛羊牲口搶回去,大伙說怎么辦?”
“殺了他們!”
“干掉他們!”
“絕不能讓他們把牛羊牲口搶回去!”
將士們紛紛回應。
“說得好!”王樸大聲道,“到嘴的肥肉哪有再吐出來的道理?蒙古人要想把牛羊牲口搶回去,得問問弟兄們手里的家伙答不答應!”
“不答應!”
“我們不答應!”
“要牛羊沒有,要命有一條,蒙古人有種就來拿!”
三千多將士奮力揮舞著手中的兵器,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
“弟兄們……”王樸鏗然抽刀,高舉過頂大吼道,“把這些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蒙古人打回姥姥家去!殺!”
王樸揮舞著腰刀,向前東方太陽升起的方向飛奔而去。
三千八百多將士見狀頓時就像野狼一樣嚎叫起來,紛紛翻身上馬,跟著王樸身后蜂擁而去,馬頭攢動,鐵蹄翻騰,不到片功夫,上萬匹戰馬就已經化作天邊那道淡淡的黑線,隆隆的馬蹄聲也漸行漸遠,最終什么也聽不見了。
張子安披著厚厚的貂皮大氅從行帳里鉆了出來,喟然說道:“要說帶兵,還是駙馬爺最能帶兵啊……”
奄遏海以北六十里,班克圖的八百殘騎就在這里扎營。
回想起昨天那一戰,班克圖可以說是追悔莫及,他幾乎連自殺的心都有了,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當初就不該貿然出出,現在烏克善交給他的三千鐵衛只剩下八百殘騎,他已經無法再完成拖住明軍的任務了。
至少還要兩天時間,索噶爾的八千騎兵才能趕到,可兩天之后明軍早就逃回大同了。
班克圖正無計可施時,忽有親兵隊長進帳來稟道:“小王爺,發現大隊明軍騎兵!”
“明軍騎兵?”班克圖霍然站起身來,厲聲問道,“在哪里?”
親兵隊長應道:“在東南方向,奔著圪兒海去了。”
“奔著圪兒海去了!”班克圖皺眉道,“明軍出動了多少騎兵?”
親兵隊長道:“有一萬多匹戰馬,至少三千騎兵!”
班克圖咆哮道:“該死的,明朝人什么時候也學會了一騎三乘?”
“小王爺,現在怎么辦?”親兵隊長問道,“要不要分出一半騎兵跟蹤那隊明軍騎兵?”
“先不急。”班克圖問道,“其余的明軍呢?”
親兵隊長道:“其余的明軍還在奄遏海一帶歸攏土默特人的牛羊牲口。”
“這就怪了。”班克圖皺眉道,“明朝軍隊為什么要分兵呢?這里面一定有陰謀!可是,會是什么陰謀呢?圪兒海,圪兒海?圪兒海!”
班克圖喃喃低語兩聲,忽然臉色大變,驚道:“哎呀,不好!”
親兵隊長嚇了一跳,驚問道:“小王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班克圖道:“圪兒海往北不到三百里就是三不剌川,明軍騎兵一騎三乘,一天一夜足以長驅三百里!三不剌川的八千騎兵正在趕來奄遏海的路上,父汗身邊已經沒什么軍隊,萬一這時候遭到明軍騎兵的突然襲擊……”
親兵隊長也被班克圖描述的可怕景象嚇了一跳,驚道:“王爺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