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人彘
砍完了兩百八十一個死囚,又有三輛囚車緩緩拉進了刑場。
這三輛囚車里分別押著高弘圖、范文程和潞王朱常芳,三人臉如死灰,目光呆滯,神情萎靡,尤其是朱常芳,早已經被即將面臨的命運嚇得神智不清了。
圍觀百姓響起了一片吸氣聲,三名挺胸凸肚的鄶子手已經操著鋒利的鬼頭刀大步上了行刑臺,這三名鄶子手都已經上了年紀,而且個個面容冷酷,削人彘是個技術活,沒有一定的行刑經驗與毅力是很難勝任的。
除了三名經驗豐富的鄶子手,還有六名郎中拎著藥箱在行刑臺下嚴陣以待。
監斬官瞿式耜輕輕頷首,肅立臺前的師爺就朗聲喝道:“時辰已到,行刑!”
“沙沙沙沙!”
三名鄶子手同時揚刀。
干凈利落地四刀下去,三名犯人的雙用雙腳已經齊根削去,血光噴濺,行刑臺上頓時響起無比凄厲的慘叫聲,許多膽小的圍觀者紛紛閉上眼睛或者別開頭去,再不敢看這可怕的一幕,臺下的六名郎中已經拎著藥箱飛奔上了行刑臺,開始對犯人進行緊急救治。
刑場外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困惑地問道:“這是犯人,為何還要對他們進行救治?”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一名上了年紀的秀才得意地說道,“這人彘乃是天下頭號酷刑,相傳乃是漢代呂后因為妒嫉戚夫人所創,削去四腳只不過是第一步而已,接下來還要剜去犯人雙眼,割去犯人舌頭,再毀去犯人嗓子,最后用錫灌進犯人耳孔,令其不能聽,不能看,不能說,卻又不會死,這削四腳才第一步而已,要是不對他們進行緊急救治就會失血而死,那就是削不成人彘了。”
“我的天,這么可憐?”
“這也太慘了點吧?”
“他們犯了什么罪啊,要受這樣的酷刑?”
“沒見布告上說嗎?叛國投敵啊!”
旁邊的百姓不禁議論紛紛,這時候行刑臺上的郎中在簡單包扎后已經幫犯人止住了血,又有六名衙役抬著三口大甕上了行刑臺,把三名只剩下腦袋和軀干的犯人塞進了甕里,正好剩個腦袋無力地耷拉在甕外。
鄶子手先給犯人灌暗約毀去他們的嗓子,再用鋒利的剔骨刀剜掉眼珠子,割去舌頭,最后再往犯人的耳孔里灌錫,堵住耳孔,做完這一切,人彘就算大功告成了。
“堂!”
炸雷的鑼響過后,一名大嗓門的衙役上了行刑臺,大吼道:“鄉親們,你們都看見了吧,這就叫人彘!砍去手腳,挖掉眼睛,堵住耳朵,毀掉嗓子,讓人不能看,不能說,不能聽,生不如死哪……”
圍觀百姓響起一片嘶嘶的吸氣聲。
衙役又道:“不過大家用不著害怕,人彘雖然可怕,但這只會用來懲罰叛國賊,只要大伙不背叛國家,不背叛民族,就絕不會被官府削成人彘,只有那些數典望祖、賣國求榮、厚顏無恥、甘心給外族蠻夷做奴才的畜生,才會被削成人彘!”
兵部衙門,大堂。
史可法用一方紅綾把那顆“兵部尚書”大印包好,打結,然后鄭重地放在案頭,最后看了眼熟悉的兵部大堂,史可法眸子里難免掠過一絲黯然,肅立旁邊的左右侍郎、員外郎、主事等兵部官員個個神色戚然。
這些兵部屬官雖然大多數都是東林黨人,可人都有良心的,史可法是個真正的清官,就算他和孫傳庭、王樸不和,也照樣能獲得這些兵部屬官的尊敬。
一名兵部主事黯然道:“大人,你真的要辭官嗎?”
史可法有些落寞地點了點頭,不語。
此時此刻,史可法的心里充滿了苦澀,倒不是因為王樸借他的手殺掉了高弘圖一黨近三百名官員,而是因為孫傳庭、王樸一黨已經徹底把持了朝政,就算是隆武帝也成了兩人手中的傀儡,史可法雖然傾向心學,主張限制君權,卻萬萬不能容忍孫傳庭、王樸的做派。
史可法不愿意和孫傳庭、王樸他們同流合污,他選擇了辭官引退,不在其位不謀其事,只要離開了朝堂,孫傳庭和王樸再怎么折騰,和他史可法也沒什么關系了。
心神已定,史可法向周圍的兵部屬官團團一揖,淡然道:“諸位,就此別過。”
說罷,史可法再不理會眾人,轉身就走。
就在這個時候,兵部大常外的臺階下忽然走上了一道身影,史可法看清那人時不由面露愕然之色,邁出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史可法身后的兵部屬官也愕然不已,因為走上臺階的人竟然是王樸。
王樸一揮手,兩名衛兵已經各托一軸書卷疾步上前,先把手里的書卷高高舉過頭頂,再將系住書卷的紅繩輕輕一扯,卷起的書卷便嘩啦啦地展露開來,卻是一幅對聯:史鑒流芳真可法,洪恩浩蕩反成仇。
那群兵部屬官一時未解,史可法卻一下子就讀懂了這副對聯的意思。
這副對聯的第一句嵌著史可法,第二句嵌著洪承疇,洪承疇本是崇禎帝最倚重的國之重臣,可最后卻投降建奴當了漢奸走狗。
王樸送這副對聯給史可法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他無比痛恨賣國求榮的洪承疇,同時也明確認為史可法跟洪承疇不一樣,“史鑒流芳真可法”廖廖數字就把王樸對史可法氣節的贊賞毫無保留地表露了出來。
史可法一時鬧不清王樸的來意,拱手道:“侯爺……”
王樸伸手阻止史可法,目光落在史可法身后的兵部屬官身上,說道:“諸位大人可否暫時回避?”
五省總督暨靖南侯發話,那些個兵部屬官不敢怠慢,急忙退出了兵部大堂。
王樸這才問望史可法問道:“史大人為何要辭官?”
史可法默然。
王樸淡然道:“不愿與我們同流合污?”
史可法撇了撇嘴,還是沒有說話。
王樸指了指衛兵手中的對聯,問道:“史大人,你知道本侯為什么要送你這副對聯嗎?”
沒等史可法說話,王樸就接著說道:“因為你是本侯所見過的大明官員中最有氣節、最有風骨的官員!史大人從不沽名釣譽,從不結黨營私,從不貪臟枉法,從不徇私舞弊,從不屈膝權貴,被嘉靖帝譽為大明神劍的海剛峰想來也不過如此。”
史可法拱了拱手,皺眉道:“侯爺過譽了。”
王樸語氣一轉,接著說道:“史大人一定在心里罵我權佞,是也不是?”
這次史可法沒有回避,冷然道:“難道不是嗎?”
王樸的臉色沉了下來,沉聲道:“那么史大人就更不該辭官了,既然本侯是奸佞,你就該堅持留在朝堂之上與本侯一直爭斗下去,嘉靖朝時的海剛峰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縣令,卻敢和內閣首輔嚴嵩叫板,難道史大人堂堂兵部尚書,卻反而不如一個七品縣令?”
史可法微微色變,王樸一句話就把他點醒了。
是啊,如果連他史可法也離開了朝堂,那整個大明朝豈不是任由孫傳庭、王樸胡作非為了,今后又還有誰敢站出來與他們據理力爭?自己只想著不和孫傳庭、王樸同流合污,卻忘了應該和兩人抗爭到底。
“侯爺!”史可法凝聲道,“為什么要跟下官說這些?”
王樸肅然道:“因為本侯敬重你是個真正的清官!”
史可法說道:“侯爺,你為會今天這番話付出代價的,你留下了一個不該留下的人。”
“是嗎?”王樸冷然道,“本侯拭目以待。”
說罷,王樸即轉身揚長而去。
史可法從王樸身上收回光,望著衛兵手中的那幅對聯,朗聲道:“侯爺,下官會把你的這幅對聯裱好,然后懸掛在兵部大堂!”
文華殿。
錢謙益忽然問孫傳庭道:“孫閣老,門下聽說侯爺有意留下史可法?”
“嗯。”孫傳庭道,“是有這么回事。”
“唉。”錢謙益嘆了口氣,搖頭道,“侯爺欠考慮了,史可法就像茅坑里的石頭,一身脾氣是又臭又硬,他和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留他在朝中徒惹不痛快,還不如遂了他的意讓他辭官得了。”
孫傳庭打了個呵呵,說道:“錢閣老,留著史可法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在我們犯錯的時候,還有人可以隨時給我們提個醒,更難得的是史可法不結黨,不徇私,既可以免去黨爭內耗,又可以時時警醒我等,不錯不錯,呵呵。”
錢謙益和呂大器只能跟著賠笑。
總督行轅。
傳教士約翰和王樸來了個熱情的擁抱,笑道:“尊敬的總督閣下,要不是今天突然接到你的詔令,我都以為你已經把我們給忘了。”
“哈哈哈,親愛的約翰,這怎么可能呢。”王樸熱情地拍了拍約翰的肩膀,大笑道,“你可是本督最尊貴的客人,不過最近政務繁忙,本督都快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所幸的是,現在總算告一段落,可以輕閑一陣子了。”
約翰微笑道:“總督閣下位高權重,這也是沒辦事的事。”
王樸又用英語向約翰帶來的三十幾個“異教徒”招呼道:“各位尊敬的先生,請坐。”
等三十幾個“異教徒”落了座,約翰才指著王樸向他們介紹道:“各位學者、教授,這位就是我向你們提起過的將軍閣下,不過現在他已經升官,成為總督閣下了!總督閣下保證,在他治下的領地擁有絕對的言論自由,不管你們提出什么樣的學說,日心說也罷,地心說也好,都不會被送上宗教法庭,更不會被判異端學說!”
三十幾名異教徒神情激動,他們在南京也已經呆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了,從南京百姓嘴里不止一次聽到了王樸的威名,知道這位總督閣下現在控制著大片的疆域,面積甚至比法蘭西、英格蘭、普魯士、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加起來都還要遼闊。
“還有個好消息。”約翰揮手示意異教們肅靜,接著說道,“總督閣下將安排你們進入帝國大學任教,在教學之余你們還可以向帝國新近籌建的‘軍事科學院’審請經費津貼,以支持你們的學術研究。”
“上帝啊,這是真的嗎?”
“太不可思議了!”
“天哪,真的可以向軍事科學院審請經費津貼嗎?我正愁沒有足夠的經費購買學術研究所需要的儀器設備呢。”
異教徒們頓時就炸了鍋,要知道在當時的西方世界,只有極少數隸屬宮廷的學術機構才可能獲得各國政府的支持,這些學術機構對研究人員的身份限制非常嚴格,像他們這樣的異教徒根本不可能躋身其中,因此,他們中的許多人才會因為學術研究而傾家蕩產、窮困潦倒,最終不得不背井離鄉前來遠東碰碰運氣。
這次約翰費了好大的勁才制止了異教徒們的喧嘩,接著說道:“原則上,只要你們的研究項目通過總督閣下的審核并在‘軍事科學院’備案,你們就自動擁有‘軍事科學院終身院士’的身份,同時也能獲得充足的經費,但這有兩個前提條件……”
“哦,上帝,什么條件?”
“快說吧,我等不及想知道結果了。”
異教徒們紛紛鼓噪起來。
約翰擺了擺手,說道:“總督閣下的審查會非常嚴格,如果你們的研究項目缺乏足夠的深度是不可能通過的,更不可能獲得經費,還有,對于已經備案的研究項目,軍事科學院自動擁有百分之六十的專利權。”
“沒問題。”一名異教徒大聲道,“總督閣下,我現在就向您提出審請。”
“很好。”王樸欣然道,“你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我的研究方向是解析幾何,總督閣下。”
“解析幾何?”
王樸聽了心頭狂跳,這可是近代航海、天文、力學的基礎啊,歷史上的解析幾何是由法國人笛卡爾在前人基礎上總結完善的,而且笛卡爾也曾遭到天主教會的迫害,他的許多學術著作被教廷列為禁書,難道這家伙就是笛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