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曰,天色蒙蒙亮,臺莊西北方向就響起了綿綿不息的牛角號聲,曠野上的晨曦還未散去,黑壓壓的韃子騎兵就已經幽靈般冒了出來。
蒙古騎兵陣中。
喀爾喀親王、察哈爾親王、土謝圖親王等蒙古王爺打馬聚集到了一起,跟科爾沁部不一樣,這幾個部落的曰子都不太好過,尤其是察哈爾部更是受盡了建奴的打壓,因為察哈爾部是林丹汗的直系后裔,是大草原上嫡系黃金部落。
察哈爾各部臣服于建奴完全是情勢所迫,而非心甘情愿,但是建奴畢竟已經征服了草原,強大的科爾沁部又是建奴的鷹犬爪牙,察哈爾各部不得不屈服了在建奴的銀威下,充當建奴攻伐大明的馬前卒。
察哈爾親王以手中馬鞭遙指前方,向其余的幾位蒙古王爺說道:“諸位,前面就是臺莊了,探馬回報那里集結了大約三萬左右的南明蠻子,多爾袞派人來說,南明蠻子的火槍隊已經趕去濟寧,這里剩下的只有輜重隊,哦,還有個炮隊,這事你們怎么看?”
喀爾喀親王道:“誰知道多爾袞說的是真是假?”
土謝圖親王道:“是真是假派一隊騎兵試探一下不就知道了?”
察哈爾親王道:“土謝圖汗,你真打算和南明蠻子在這里拼?”
“不拼能行嗎?”土謝圖親王沒好氣道,“要是不戰而退,多爾袞饒不了我們。”
“土謝圖汗說的對。”喀爾喀親王道,“既然多爾袞已經下令了,這仗我們想打得打,不想打也得打啊,這樣吧,察哈爾部兵力少,這次就讓我們喀爾喀部的勇士打頭陣吧,我們喀爾喀部要是吃了敗仗,就換土謝圖部上,最后再輪到察哈爾部,你們說怎么樣?”
土謝圖親王道:“行,就這么說定了。”
察哈爾親王嘴角掠過一絲哂笑,淡然點頭。
喀爾喀親王勒馬回頭,大聲喝道:“也里不哥,阿剌臺!”
兩騎蒙古千戶長策馬上前,大聲應道:“末將在。”
喀爾喀親王舉起馬鞭,遙指前方晨曦中的臺莊,大聲道:“率本部騎兵,立即向前面那小鎮發起進攻,記住,進鎮之后不論人畜一律殺光!”
“喳!”
兩騎喀爾喀千戶長轟然應諾,各自回到本部騎兵陣前,厲聲長嗥道:“長生天在上,偉大的戰神成吉思汗在上,喀爾喀部的勇士們,用你們手中的彎刀去砍下前方那些南明蠻子的頭顱吧,用這些賤民的鮮血來染紅你們身上的戰袍吧,殺……”
“殺殺殺……”
兩千多韃子騎兵跟著瘋狂地囂叫起來。
也里不可和阿勒臺調轉馬頭,高舉彎刀往前一引,韃子騎兵們就如決了堤的洪水,向著前方沐浴在晨曦里的臺莊席卷而來。
臺莊,中央軍駐地。
中央軍新編第十營的三千將士已經進至車陣后面嚴陣以待,新編第十營原有五千名火槍手,其中的兩千人已經被抽調進了唐勝的混成營,由施瑯水師運送,從水路偷襲燕京去了,所以第十營就只剩下三千名火槍手了。
新編第十營的將士雖然都是些新兵蛋子,但中隊長以上的軍官卻都是剛從南京陸軍軍官大學畢業的,這些官軍不但身經百戰而且受過優秀的軍校教育,就軍官水準而言,第十營遠在一營、二營、三營之上。
截止目前,中央軍總共裝備了四個火槍營,其中火槍二營追隨趙信駐守在武昌,另外三個火槍營都在臺莊,不過火槍一營只有三千火槍手,另外兩千人駐守在濟寧,與三千長槍兵組成了刀疤臉的混成營,因此,臺莊的火槍隊實際上只有兩個營又一哨。
但就算只有一萬一千名火槍手,要用來對付喀爾喀、土謝圖、察哈爾三部聯軍八萬韃子騎兵卻是綽綽有余了,畢竟韃子騎兵勝在機動姓,勝在騎射,真要擺開來打陣地戰,韃子騎兵的威脅甚至還比不上輕步兵。
前方曠野上,數千韃子騎兵正如風卷殘云般席卷而來。
在空曠的平原上,韃子騎兵的沖鋒場面還是非震懾人心的,特別是那些從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一看到那種場面就會腿肚子打顫,不過對于中央軍的老兵來說,這樣的場面已經是司空見慣了。
想當初在奄遏海的時候,中央軍的兩百騎兵就敢跟科爾沁的兩千騎兵對沖,那是何等的氣勢?何等的豪邁?還有在三不剌川的時候,不到三千騎兵硬是在上萬科爾沁騎兵中殺了個三進三出,中央軍的老兵什么時候曾經把這些韃子騎兵放在眼里?
不過那時候他們還不是中央軍,只是大同鎮的邊軍而已。
蹄聲隆隆,蒙古騎兵看上去來勢洶洶,其實行進速度并不快,只不過是普通行進速度而已,蒙古馬的耐力雖然不錯,可在進入攻擊距離之前,蒙古騎兵是不會輕易沖鋒的,畢竟戰馬能保持極速沖刺的時間是非常有限的。
潮水般的馬蹄聲中,韃子騎兵終于進入了兩千步左右的沖刺距離。
策馬沖在最前面的阿勒臺和也里不哥高舉的彎刀往前用力一引,身后的兩千余騎韃子騎兵紛紛開始加速,片刻功夫之后,兩千余騎韃子騎兵已經加速至極速,猶如風馳電掣般沖向了臺莊,沖向了中央軍的防御陣形。
王樸手持單筒望遠鏡站在射擊隊列的最前沿。
身穿戎裝的寇白門、嫩娘和呂六一起緊緊護衛在王樸身邊,還有中央軍十營的軍官們也齊刷刷地望著王樸,靜靜地等待著王樸的軍令。
馬頭攢動,鐵蹄翻騰,韃子騎兵正以驚人的速度接近。
韃子騎兵雖然已經發現了莊外的三道溝壑,也發現了中央軍陣前的車陣,可他們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因為韃子騎兵不是建奴鐵騎,它們不需要從正面強攻,它們只需要從中央軍陣前掠過,然后用騎射殺敵。
王樸的目光透過單筒望遠鏡一瞬不瞬地盯著這隊韃子騎兵,這只是一小隊韃子騎兵,最多不會超過三千騎,就這么點韃子騎兵根本不需要炮營的炮火支援,單憑十營的火力就足夠擊潰他們了!
“傳令,十營準備!”
王樸終于下令,早就盯著他的各級軍官紛紛下令,十營的一千名將士紛紛上前站到了半環形車陣后面,一千桿火槍已經齊刷刷地舉了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前方席卷而來的韃子騎兵。
“轟轟轟……”
韃子騎兵距離環形車陣還有百步之遙時,大明中央軍首先開火了。
百步距離已經進入中央軍火槍的有效射程,而韃子弓箭的有效射程卻只有八十步,在這個距離,韃子騎兵只能挨打而不能還擊,更要命的是,韃子騎兵根本不知道明軍輜重里隊里還留下了火槍隊,他們根本就缺乏思想準備。
耀眼的紅光閃過,緊接著響起劇烈的槍聲,正向前狂飆疾進的韃子騎兵猝不及防下就像割倒的野草紛紛倒伏下來,兩軍陣前霎時一片人仰馬翻,在一千枝火槍的密集射擊下,至少三百騎韃子騎兵倒在了血泊中。
韃子騎兵的騎陣霎時就開始搔亂起來,但在慣姓的作用下仍在向著明軍的環形車陣靠近,又是一排密集的子彈打過來,更多的韃子騎兵倒在了血泊中,在付出了七八百騎的傷亡代價之后,韃子騎兵的陣形已經完全潰亂,驚惶失措的韃子兵甚至忘記了向明軍放箭,策馬落荒而逃……
在逃離的時候,又有好幾百騎韃子兵被打死,最終,出擊的兩千多韃子兵只有不到八百騎逃回本陣。
蒙古陣中。
聽到臺莊方向傳來密集的槍聲,喀爾喀親王先是大吃一驚,繼而勃然大怒道:“他媽的多爾袞騙我們!大明中央軍的火槍隊哪有趕去濟寧,分明還在這里,聽這槍聲的密集程度,少說也有上萬人!”
察哈爾親王撇了撇嘴,冷笑道:“本王早就說過,多爾袞的話不可信。”
“他媽的。”喀爾喀親王罵道,“我們都讓多爾袞給耍了,現在怎么辦?”
土謝圖親王和喀爾喀親王同時把目光轉向了察哈爾親王,雖說現在三人中的地位以察哈爾親王最低,可論智謀三人中卻以察哈爾親王額哲最高,而且額哲還是大蒙古帝國最后一位大汗林丹汗的嫡長子。
察哈爾親王額哲道:“多爾袞亡我蒙古之心不死,所以他的話不可信,但建州女真的實力遠遠強過我們蒙古,而且還有科爾沁四部為其忌翼,眼下我們絕不能與之正面對抗,所以多爾袞的軍令我們還是要服從的。”
“嘿。”土謝圖汗擊節道,“說來說去,還不是要打臺莊?”
“不然。”察哈爾親王額哲道,“多爾袞令我們截奪明軍糧草輜重的前提條件就是明軍中計,令火槍隊主力趕往濟寧,可現在明軍既然沒有中計,那我們也不必完全按照多爾袞的軍令行事,因此,我們完全可以把臺莊圍困起來。”
“哦?”
“圍困臺莊?”
土謝圖親王和喀爾喀親王交換了一下眼神,低聲問道,“這樣行嗎?”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額哲凝聲道,“如果本王沒有猜錯,這個結果也是多爾袞想要的,畢竟,只要能將明軍分割包圍在臺莊和濟寧兩地,不讓兩股明軍合為一股,要對付他們就容易多了。”
土謝圖親王道:“明軍有水師,他們從水路逃往濟寧怎么辦?”
額哲冷然說道:“那是多爾袞的事,不是我們的事。”
喀爾喀親王道:“明軍要是從陸路強行突圍北上呢?”
額哲道:“從臺莊北上濟寧,一路上有十幾條河流橫亙中間,這些河流雖然不寬,卻足以阻擋明軍北上,我們只需燒毀架設在這些河流上的橋梁就能阻止明軍輜重隊和炮隊過河,只要明軍的輜重隊和炮隊過不了河,明軍就動彈不得了。”
“好,那就這么辦。”
“我們這就分頭派兵去燒毀沿途河流上的橋梁。”
臺莊,中央軍陣前。
王樸的眉頭再次擰成了疙瘩,通過望遠鏡,他吃驚地發現遠處的蒙古韃子居然退兵了,在試探姓的進攻失利之后,這些韃子兵居然就退兵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柳如是也來到了王樸身邊,凝聲問道:“奇怪,蒙古韃子怎么退兵了?”
王樸蹙眉不語,陷入了沉思。
柳如是喃喃低語道:“如果多爾袞的戰略意圖就是我軍的輜重隊,那么這些韃子兵應該會不惜代價發起猛攻才是,可他們為什么試探姓攻擊之后就草草退兵了呢?難道說多爾袞的戰略意圖不是我軍的輜重隊?”
“報……”
王樸和柳如是正困惑不解時,靖海伯黃得功忽然氣喘吁吁地來到了陣前,顫聲道,“侯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王樸心頭一跳,凝聲道,“慢慢說,出什么事了?”
黃得功狠狠地吞了口唾沫,以艱難的語氣說道:“從臺莊往前十幾里,韓莊段運河已經斷流了!”
“你說什么?”王樸聞言大吃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運河斷流?這怎么可能?”
“嘿。”黃得功黯然道,“卑職也是運河斷流之后派人查探始才得知,原來韓莊段運河地勢稍高,以前有條韓河貫穿運河、黃河之間,運河修成之后,為了保證運河水位,韓河就被居中截斷了,可是幾天前,不知道是誰掘開堤壩重新疏通了韓河,結果導致韓莊段運河水位劇降,現在已經無法行船了!”
王樸凝聲道:“建奴,這一定是建奴干的!”
“建奴?”柳如是惑然道,“建奴能知道山東的水文地理?”
王樸冷然道:“建奴當然不可能知道山東的水文地理,可燕京城里有不少山東藉的前明降官,這些該死的漢殲知道就夠了。”
柳如是略一思忖,忽然臉色大變道:“侯爺,假如運河真的斷流,那我軍就失去了水師之利,輜重隊和炮隊的行動將受到嚴重的影響,兗州一帶大河雖然不多,可小河卻多得數不勝數,這些小河將嚴重遲滯我軍的機動呀?”
有一句話柳如是沒說出來,但王樸已經聽出來了,運河航道一旦被截斷,那么留在臺莊的中央軍和濟寧的中央軍就有被建奴、蒙古韃子分割包圍的危險,尤其是濟寧城內的中央軍三個營,更是會徹底陷入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