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葛根和米粉煮好漿糊,把碎布、舊布貼在大塊的布上,粘疊到五、六分厚曬干,再用鞋刀切成底樣。然后用鉆子鉆透,穿過麻鞋索,用力拉緊。鉆的孔要又多又密,排列要整齊,鞋索拉得越緊越好,如此才作出百納千層鞋。
不得不說,只要有錢拿,這無論是學習還是勞動效率,立刻就有了。
沒有一天,所領的官吏和役丁衙兵家人,就知道怎么樣作了,然后就是領著大批的粗布回去了。
只是稍加提點,這些女人就知道怎么樣盡量利用流水線原理了。
其實,封建社會,如果太平,縣令其實很少有事,畢竟社會結構單一,那就容易管理,在這里,方信不得不想到一個問題——那些專門讀儒學的士子,堅決反對商業化,是不是因為商人流動性強,專業性強,導致了他們無法管理呢?
無法管理,就索性廢除,不能廢除,也必須貶低,想明白這點,方信突然對歷史進程就無比清晰了起來。
從地球歷史上看,明算科(數字和帳薄)的存在,就使唐宋商業繁榮,但是在明清時,明算科就基本上不存在,或者沉淪成小吏的技能,因此閉關守國思想嚴重。
這就是因為占社會精英階層,不會算術,或者說不擅長算術,那自然對商業就無比仇視和打擊了——因為人家不會管理。你就算說給他聽,他也什么也不懂。
地球上。無數人研究,為什么中國無法產生資本主義,理由當然是許多許多,有些白癡甚至說著,這是封建主對資本主地本能仇視,這簡直是無比扯談,人家個個預知大師,知道階級論,知道資本家會取代他們嗎?
其實原因很簡單。這些管理國家的官員和整個文人階級,對數學不精通不普及,這樣自然就無法管理商業了,他們有限地算術本事,能管理好土地佃戶就行了,所以對商人就特別仇恨和打擊——回想一下,凡是反對商人的。是不是就是數學不好的?
一想到這個,就什么也明白了,改變中國式的內部循環有許多環節,但是關鍵一點,只要某個朝廷,把數學當成官員基礎學科,和策論一樣考試的話,那官員階級整體素質就會提高,自然就會管理商業和商人了,會管理商人。就不會打擊,就允許商業發展下去,并且也發覺其中的好處,然后就自然由地主貴族轉化成資本貴族,然后就自然形成了資本主義社會。
想到這里,玉如意猛的大震,幾乎要發出光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這意味著前所未有的大功德所在。
方信耗費了好大地心神,才算控制住了自己。又恢復了余閑的生活,畢竟收了賦稅之后,整個衙門就公務就沒有了,但是這并非無事可作,相反。忙的很。
這時。整個衙門,都在忙碌著。為了新年慶典,要做充分的準備工作。
大楚風俗,一旦進入臘月,就算進入年關了。一直到正月二十五日“填倉”以后,才恢復正常。
無論是官府,還是百姓,都必須置辦年貨過年,這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因此一進臘月,市面驟現繁榮,這是一年內的特有市場,稱為“臘月市”。
別說府城了,就是縣城臨時市場,也非常熱鬧,各地販子也趕來了。
當然,官府在臘月初八,必須具體祭祀“衙神和獄神”,作為縣令,還必須祭祀土地神,這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以保佑莊稼豐收,百姓得食,故而祀之。林雷
這天,整個衙門都香噴噴,因為煮了臘八粥,這鍋子非常大,一鍋就可讓五十人食,因此按照規矩,共熬10大鍋,每個衙門內人,都會獲得一份。
里面有紅棗、粳米、核桃仁、栗子、菱角米,甚至加上了罕見地糖,頓時人人歡喜。
“大人,已經準備完畢了。”這不,臘月初八上午,就有人報告。
當下去了縣衙,只見這廣場上早聚滿了人,粗略看去,就有四百人,顯是衙門的人,差不多全部來了,見人聚的齊全,方信一聲令下,各按官職和年紀站好。
作為知縣,方信親自帶領著他們,祭祀了天地、君父、神靈,直忙了一個下午,祭祀完畢,就又回到了廣場上,這時,人更多了,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人,連家屬也來了,竟然有近千人在場。
方信咳嗽一聲,就見全場開始肅靜,然后方信上前,緩緩說著:“今日臘八,依法規,各依職務和年紀,一一排列好!”
除了正式有品級的官員,其它人等,都站了出來,各按順序站了。
方信見眾人隊列已齊,于是含笑說著:“今天,我先來說來,本縣到任,也有三月,也虧得你們上下,能忠于職守,因此差事辦的不錯,所以今年年貨,也要一起發下。”
又轉過身來,對著縣丞鄭永澤說著:“鄭大人,人數眾多,不如分成三段,就你來宣讀上段,如何?”
這其實已經說好了,縣丞鄭永澤微一拱手,說聲:“是!”
就拿過紙來,唱著:“簽押房書吏宋文晨!”
“卑職在!”
“臘八粥一份,千層官靴二雙,百底鞋二雙,其妻張氏,作靴20雙,工錢2000文!”
這一聲而出,頓時,人人起了騷動,宋文晨平靜的上前,然后其妻就帶著大碗上來。盛了一碗,又接了靴鞋和銅錢。
“班頭劉覺明!”
“卑職在!”
“臘八粥一份。千層官靴二雙,百底鞋二雙,其妻錢氏,作靴50雙,工錢5000文!”
劉覺明得意地上前,這工錢,就等于是他一年的薪水了,當然,貪污是可以撈點。但是這縣很窮,撈也有限,這可是合法地錢,幸虧他一下子接下50雙,動員了親戚來作。
而下面,也一一報上,人人都有份。就算再少者,也有五百文,要知道,此時米只有二文一斤,而肉才十文一斤!
當下念到三分之一,縣丞鄭永澤果然喉嚨都有些啞了,連忙交給主薄喬杰穎,主薄喬杰穎念了三分之一,又交給了縣尉古慶斌,花費了三小時。才算發完了年貨,發完了,人人都滿臉紅光,充滿歡喜,對知縣地支持立刻上了一個臺階。
方信這時上臺,說著:“以后你等,可只來半天辦差,臘月二十以后,除了一些崗位輪流,其它的可回家過年。監獄罪犯,輕者也可回家過年,重者也允許家人探親團聚。”
“是,大人!”上千人跪下磕頭謝恩。
大楚規矩,臘月初八開始。其實已經半放假了。而臘月二十日,官府就會封印。直到正月二十,才重新啟印辦公,封印后,各官員開始正式放假。
因此,在臘月初八到臘月二十日之間,其實知縣要請下面各衙府主管,而各衙門主管,又要請下面的小吏,這是為酬謝大家一年的辛勞,因此歡飲暢聚一番,已成為慣例,二十日后,大家都跑回家了。
忙完,官府各主官,終于可以進入大廳了,這是有品級的官員,才能參與的宴會,當然,簽押房書吏宋文晨和班頭劉覺明,他們比較特殊,也得以參與。
“吾等來賀喜大人!”上了宴,諸官都舉杯,向方信賀喜。
方信溫和的微笑說著:“同賀,諸位大人這年來辛苦了,來,大家干一杯!”
頓時,人人都干杯而盡,然后氣氛就輕松了許多,坐了下來,這時,外面一片白,竟然下起了雪,方信竟然端著杯子,不再說話。
“大人,瑞雪兆豐年啊,慶喜大人了!”就有縣尉想了想,說著。
“大人,聞說大人是本年新進榜眼,不知屬下可有榮幸,見得大人一詩?”主薄喬杰穎卻是舉人出身,因此有些文才。
“是有一首,大家可以聽聽。”方信把玩著酒杯,緩緩念出。
“城外六十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
聽得方信念出這詩,眾人懵然欲失,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人非禽獸,這些人自然有些文才,有些心思,半響,縣丞鄭永澤才由衷嘆著:“本官自舉人出身,作到這官,入仕已有十六年,一直心中有憾,今日聞得大人之作,才懵然醒悟,只有大人這等真正牽腸國事,憂慮萬民之心,才能如此年輕就為一方父母官,此是大人之幸,朝廷之幸,也是百姓之大幸啊!”
主薄喬杰穎誠懇說著:“確是好詩,喬某實在慚愧!”
巡檢張陽卻神色很奇怪,聽了這詩,竟然有些淚光,呆呆不言。
“各位,本縣今日就直坦心路,本縣為官一方,自然要治得一方,讓百姓安康,上不負朝廷之恩,下不負黎民百姓,中也無愧于圣賢書!”方信拱手作禮:“然,誰家沒有妻兒,誰家沒有子孫,誰家不想過好些?朝廷俸祿,我們大家都清楚,如是百姓,倒也能養得一家,但是為官,上下打點,同僚相際,這點錢根本不夠,諸位以為如何?”
本來在場的官員,都以為方信要作這清官,所以佩服歸佩服,心中還有些憂愁,現在聽到下段,頓時人人有同感,直望著他,看他再說。
“天理不過人情,本縣同不敢違了此理,在此,今年查倉之時,諸位鼎力支持。本縣先謝過了。”說到這里,方信就頓了頓。掃看全場。
“不敢,不敢!”諸官其實填這倉,也是思考了許多時間,由于只要四成,想想方信地警告,才咬牙出了,這其實也是偶然,如果真的再來一次,也不知道會不會同意了。
方信這才說著:“本縣。凝思苦想,百姓勞累,不堪重負,我們多拿一錢一文,就可能逼著家破人亡,因此本縣上任后,一直翻轉。而無法安眠,如何才能,使百姓安康,又使諸位大人都得安康呢?”
縣尉古慶斌頓時眼睛一亮,問著:“大人有何良策?”
方信笑著:“既然不能節省,那就開源,宋文晨,你且去取來帳薄來!”
“是,大人!”宋文晨立刻取來。
“百底店,購買縣倉八百匹粗布。支出八百貫,已入縣庫,清點無誤。”宋文晨念著。
“各位大人,這買賣公道不?縣庫可曾短了銀錢?”
“大人,上布不過二貫一匹,而本縣中地劣布,賣出不過八百文,還少有人賣,能賣一貫,已經是賺了。”主薄喬杰穎立刻說著:“任誰。也說不出,短了官府的銀錢!”
“再念!”方信很是滿意,說著。“八百匹粗布,總共作了五千雙,千層靴五百雙。百底鞋四千五百雙。以后細鞋索、麻線、糯米、工錢,花費八百貫。總共算起來,所有成本一千八百貫。”
“發下千層靴一百雙,百底鞋八百雙,奉給知府和布政使大人,以及各級上級官員,總共千層靴一百雙,百底鞋二百雙,所余千層靴三百雙,百底鞋三千五百雙,定千層靴2貫,百底鞋18文!”
“正是年會,因此賣出,府城,竟然給予消化,這也是先送官員,使之合腳之理,因此官員士子都欲買之,三日前,就全部銷完,總獲利一千一十一貫六百文!”宋文晨最后總結的說著。
眾官聞言,都是大驚,他們想不到這獲利如此之高。
方信因此接口說著:“這就是本縣開源之理,諸位,本縣拿二成,縣丞鄭大人拿一成半,縣尉和主薄各拿一成,其它九品,各拿半成,還有一成是百底店所得,我們不竭澤而漁,也要留些本錢,畢竟我們不能親自坐,如何?”
這是一千貫,拿一成就是百兩,要知道,這個窮縣,上次貪污了,總數也不過三千兩銀子,每人也只拿了三百多兩,現在一下子就有三分之一了,幾乎把今年補倉的,補回來了,頓時,人人知道方信所謂開源是什么意思了。
“知縣大人,您拿二成,是不是太少了一些,卑職以為,您可拿五成!”就有司戶曹沙平說著。
“不少不少,人人有份,各有所取。”方信打斷了這話,說著:“這事就不必爭了,現在,各位大人請拿吧!”
在場無人,全部是官,雖然想之,一時卻無人上前。
卻見,縣丞鄭大人撫掌高聲贊嘆:“妙!”
就上前取了一封,卻正是一百五十兩銀子,總共三封,雪白的銀元寶閃動了人心,而其它一些碎銀,卻是不取,說著:“給些衙門兄弟喝酒罷!”
有這開頭,頓時,人人上前,各領雪白銀子,銀子入手,人心大喜。
方信見了,大笑,手指向炭火,說著:“哎呀,諸位大人切得再言,來,美味已成,還不快快下筷?來年,不僅僅如此!”
“好,我等恭喜大人,大人再喝一杯!”這個不僅僅如此,使人人心中發熱,一起舉杯痛飲,經過分贓之后,人人都親密了許多,頓時痛快地喝著。
一時間,雪花飄落,酒意上來,新年喜意,已經有了幾分,至于再遠處,那些衙丁之類家屬,也因為參與著作工,而獲得了豐厚地過年紅包,個個忙著去市上割肉,也吃上幾頓好餐。
唯有百姓,個個還是苦熬,一時,還沒有見得大利。等酒過幾分,方信方便,出得門去,到了外院,就天空下飄著羽毛般的細雪,太陽無光,有種濃得化不開地寧逸感覺,遇上幾個衙丁,都恭謹行禮。
“來年,應該是豐年了吧!”方信如此想著,衙門上下已在掌握中,是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