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天上飄著碎雪。李衛東也沒跟老爸老媽打招呼,只跟姚薇說散散心,一個人開車出去了。
岳天雄的話,讓他不能無動于衷。他很清楚岳天雄的性格,陰險而沉穩老練,除非是絕對有把握的事,否則斷不會有事沒事放空炮。那廝之所以敢斷定李衛東不會拒絕,也就說明他手里一定握著李衛東想要的那張牌。
會是什么牌?李衛東不知道,但是不必細想也跟陸家有關。上次香港之行到現在,已經將近兩個月了,陸老爺子的病情不用說已經到了彌留之際,陸家里里外外都在靠夏若蕓一個人掌事。陸家的事,當然也就是夏若蕓的事,李衛東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車開到市府路交通崗,正趕上紅燈,李衛東剛剎住車,背后猛的別過來一輛變道的奧迪A8,打著斜的吻在了他的車屁股上。也是路上積了些雪的緣故,A8的司機又開的急,李衛東下車看了眼撞得也不怎么嚴重,本想大過年的就算了,反正也有事趕時間,不料那個A8卻不干了,打開車門跳下一個胖的跟豬樣的中年眼鏡男,指著李衛東便破口大罵:“你他媽瞎了啊,這么寬的路偏擋老子,MLGB怎么不一下撞死你!”
李衛東開的還是二叔侯萬風原來留下來的那輛雪佛蘭,半新不舊的又不值錢,難怪那個A8眼鏡男會狗眼看人低。正好這個崗有交警,看到出了事故連忙走過來,像這種搶線變道的事本來看都不必看就知道是誰的責任,但是交警看了看后面的A8又瞅了眼李衛東,明知故問的說:“怎么回事?”
A8男不緊不慢的從車上拿了盒中華煙,叼起點著,吐出口煙說:“你TM第一天當交警啊,還用問怎么回事?他別我車,擋老子路,這都看不出來,你怎么混的啊?”
這胖男穿著一件小貂,油光锃亮的,再加上本來長的就夠肥,看上去就跟動物園里跑出來只熊瞎子一樣。不過這年頭越是這種人越能裝~逼,那交警給他訓的跟孫子似的連大氣也不敢出,倒是轉過頭沖著李衛東沒好氣的吼了一嗓子:“駕照!”
李衛東本來今天心情就不怎么順,看那A8男一臉的囂張也就更加的不爽,皺了下眉頭,也不說什么,伸手把交警撥到一邊,走到A8男面前直通通就是一拳,那廝一個后仰,撲通一下四腳朝天的摔在了地上,眼睛碎了滿臉,血嘩嘩的就淌了下來。
那個交警也沒料到這個開輛面車的毛頭小青年居然脾氣這么沖,脫口叫了句“我~操!”連忙上前去拉,正在這時一輛酒紅色的布加迪跑車順著車流間的空隙呼嘯著鉆了過來,吱嘎一聲剎在旁邊,車窗刷的落下一半,露出一張嫵媚之極的臉蛋,沖李衛東揚了揚下巴,說:“怎么了?”
李衛東也不說話,直接從那個A8男小山丘一樣的肚皮上踩了過去,伸手去拽布加迪的車門。周圍本來有不少司機都湊過來看熱鬧,一看到這輛布加迪,立刻噓聲一片,要知道這種頂級跑車在中海似乎也找不出第二輛。那個年輕交警更是一下子就秀逗了,眼看著李衛東拉開車門就要坐進去,這才回過神,說:“喂,這還沒處理完呢,這,怎么辦啊這個?”
李衛東頭也不抬,說:“該怎么辦怎么辦,你TM第一天當交警啊?”呼的一聲,布加迪連紅燈都沒理會,直接一腳油門躥了過去,揚起一片雪霧。
周圍看熱鬧的司機一陣哄笑。那個A8男這時才敢捂著臉殺豬樣的叫起來,叫道:“打人啊,TMD你看到了都不管,還是不是警察啊!”
交警臉一板,沒好氣的說:“叫什么叫,你違章在先,駕照!”
慕雨虹似乎開車從來就沒收斂過,跟脫韁的野馬一樣在馬路上橫沖直撞,不過不得不說這小娘們車技倒是一流,連李衛東也得佩服三分。這一次岳天雄選擇的地點卻不是游艇,而是中海一家五星級豐度酒店,上到二十樓,兩個西裝男馬上迎了過來想要搜身。慕雨虹冷冷的說:“歇了吧,不知道他是妙手空空浙江司徒家的人么?要是能在他身手搜出家伙來,你們也就用不著做保鏢了。”
帶著李衛東來到一間套房門前,輕輕在門上叩了兩下,然后推開房門對李衛東做了個請的手勢。這是一間總統套房,出了玄關就是一間寬敞的會客廳,一張大大的茶幾上面鋪著宣紙,一名身著唐裝的中年男子正俯首揮毫,聽到有人進來頭也不抬的說:“李兄弟,坐。”
李衛東掃了一眼,岳天雄寫的卻是一首七絕,李賀的那首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要說這廝人品不怎么著,倒真寫的一手好字,筆走游龍,力透紙背。最后一筆寫完,岳天雄啪的擲了筆,對剛剛寫過的字看也不再看上一眼,端起旁邊的茶壺笑吟吟的朝李衛東走了過來,說:“大紅袍。我知道你不喜歡喝茶,我也不介意你抽煙,李兄弟請隨意。”
李衛東淡淡的說:“麻煩你,給我來杯茶。”
“哦?”岳天雄微微一怔,不過還是取過一旁的茶具,拈出一個精致的紫砂杯,先濾水,再放入茶葉三點龍吸水,端了杯子放在李衛東面前,笑著說:“我不知道李兄弟居然也對品茶有了興致,哈哈,難得難得。”
李衛東掏出根煙點上,說:“興致談不上。我在想你大過年的把我折騰來,如果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理由,我就把這杯茶潑在你臉上。”
岳天雄笑容一僵,刀削般的臉上頓時浮起一絲陰鶩之氣,過了一會才說:“你知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好像還沒有人敢這么跟我說話?”
李衛東抽了口煙緩緩吐出,說:“關我鳥事。”
岳天雄忽然哈哈大笑,拍了拍李衛東肩膀說:“好,快人快語,敢說敢為,我還就欣賞你李兄弟這一點!我也知道李兄弟為什么這么急著來見我,呵呵,是為你那位未婚嬌妻著急了吧?”
李衛東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岳天雄端起茶壺抿了一口,慢條斯理的說:“上一次香港陸家那件事,李兄弟是旗開得勝,馬到功成,不單揪出了歐陽烈火,還得到了老爺子的賞識,欽點你來接掌陸家,說起來我岳某還應該稱呼你一聲李掌門,哈哈,恭喜恭喜!”
李衛東冷冷的說:“是啊,是該恭喜。你岳老板利用我火中取栗,陸家之行差點害得我跟大小姐把命都搭上,還好老天爺幫忙,讓我們大難不死,這個情,全都是拜你岳老板所賜!”
岳天雄打了個哈哈,說:“李兄弟,你幫我,我幫你,咱們只是各取所需,些小誤會何必往心里去?陸老七這顆棋子我在陸家埋了十幾年,為了幫你我也都舍出去了,再說若不是我陸某當初勸你去香港,恐怕你也坐不上陸家掌門這把金字交椅吧!李兄弟是做大事之人,前途不可限量,怎么會糾纏于這些細枝末節呢?”
李衛東扭頭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這么說來,我倒要多謝你了?”
“噯,豈敢豈敢!”岳天雄略一拱手,說:“李兄弟,此一時,彼一時,就算我當初利用了你也好,幫了你也罷,做人總要向前看,對不對?今天我請你來,是有件事想跟兄弟你通個氣。”
李衛東皺了下眉頭,沒有接茬兒。岳天雄沉吟片刻,說:“好吧,我便不跟你兜圈子了。你想必也猜得到,我要跟你說的事必然跟香港陸家有關。上一次你去香港,距離現在怕也有將近兩個月了吧,這段時間,不知道你的未婚妻夏大小姐可有主動聯絡過你?”
李衛東猶豫了一下,說:“我跟陸老爺子有約,短時間之內我不會插手陸家事物。”
岳天雄笑了笑,說:“李兄弟恐怕是不愿接手陸家,誰都知道滅門案的幕后元兇一天沒有浮出水面,掌門人的位子便坐不安穩,這確實讓人有些頭疼。不過陸老爺子為什么會同意你的要求,你可曾想過這是為什么嗎?”
李衛東微微一怔,當初跟陸伯涵提起此事,老頭似乎也并未多做考慮便滿口答應,這才訂下了一年之約。那時自己還覺著松了口氣,但是更深一面也沒去細想,現在聽岳天雄說起,不禁問了句:“為什么?”
“最初我以為,老爺子大概是認為陸家風波未平,又突然將門下產業全權交付于你,擔心引起陸家上下的不滿。”頓了頓,岳天雄又說:“另外香港輿論媒體之流跟內地不同,擅會捕風捉影搬弄是非,怕你還不習慣應對,這才暫時讓你避開這個風口浪尖。可是現在想來,好像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
李衛東說:“哦?”
岳天雄放下紫砂壺,起身背著手來來回回的踱了幾步,說:“據我所知,陸家現在局面還算安穩,雖說老爺子身體有些不佳,不過上有你那位未婚妻坐鎮指揮,下有智囊連輕侯連三爺從中調度,無論陸家內外都還算過渡的平穩。早在滅門慘禍發生之前,老爺子便已經是癌癥晚期,只有兩個月左右的時間,現在屈指算來,應該也差不多到壽了吧。李兄弟,怎么說你也是陸家的準姑爺,你不覺得直到現在陸家那邊都沒有什么消息過來,這有些奇怪么?”
岳天雄這廝的為人,一向為李衛東不齒,但是不可否認他說的這些話,也并非全無道理。從香港回來到現在,是一個月零二十天,也就是說陸伯涵老頭已經時日無多,既然他跟夏若蕓已經定親,這些事確實于情于理都不該對他有所回避,即便是老爺子病情還沒有進一步惡化,也應該報個平安過來的。
最近一段時間,李衛東的所有心思差不多都放在游戲上,對于其它的事情也就沒有費神去考慮。現在給岳天雄這么一說,眉頭便不覺皺了起來,沉默了一會,說:“你是不是打算對我說,大小姐是想過河拆橋,一個人坐穩了掌門的寶座,就把我一腳踢開?”
岳天雄哈哈大笑,說:“李兄弟別這么沒自信,夏大小姐對于你那是患難見真情,連我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出來。今天我想跟你說的這件事,不是關于大小姐,而是關于她妹妹夏若冰。”
“冰冰?!”李衛東眉毛一下子便挑了起來,說:“岳老板,你這話什么意思?”
“李兄弟,先別激動,既然我請你來了,當然不會有所隱瞞。”岳天雄信步走到窗前,若有所思的向窗外看了一會,忽然回過頭說:“你最近有沒有看時事新聞,A國已經連續兩周發生嚴重騷亂,反政府武裝跟政府軍數次交鋒失利,防線一潰再潰,同時政府內閣與美國佬又發生了嚴重分歧。總之一句話,A國這次恐怕是太平不了了。”
李衛東一怔,說:“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一點關系都沒有么?”岳天雄一聲冷笑,說:“你該不會告訴我說,當初方震南找到你,卻沒有告訴你有關組織的秘密。A國內亂的根源,在于各個不同勢力的操縱交鋒,組織自然也是其中之一,而組織的生存命脈,又在于軍火、走私以及毒品交易。夏繼嶺通過多年運作,為組織賺取了大量的經費,但他太急于抽身漂白,結果落了個亂槍打死,也是報應。而他留下來的那筆龐大基金,組織當然不可能放棄,這筆基金的秘密又落在夏繼嶺的兩個女兒身上。呵呵,李兄弟,現在你還想說,A國的動蕩完全與你無關么?”
李衛東低頭沉默,許久才說:“基金一天沒有找到,夏氏姐妹也就會安全一天,這個道理我還能想明白。可是你剛才說的關于夏若冰的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岳天雄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他說:“當初方震南既然跟你提到了基金,那么想必也已經告訴過你,這筆本該無主的基金,在夏繼嶺被槍殺之后,卻意外的啟動了?”
李衛東看了岳天雄一眼,點了點頭。
“但是一直以來,組織都在調查這筆基金的流向,卻始終都沒有結果。”岳天雄嘴角忽然露出一絲諱莫如深的笑意,說:“李兄弟,你知不知道負責調查這筆基金的人,到底是誰?”
李衛東目光閃動,忽然低聲一字一頓的說:“方、震、南?”
“聰明!”岳天雄一豎拇指,說:“果然不愧是陸老爺子看好的接班人,你李兄弟的頭腦好像從來都不會讓人失望!沒錯,負責調查這筆基金的,正是方震南那只老狐貍,事實上在夏繼嶺被殺之前,夏家,方家,還有我岳家,也被稱為鐵三角,方震南負責中轉,我負責買家,夏繼嶺則負責最終交易以及資金的漂白。夏繼嶺一死,他所負責的環節也自然而然的交給了方家來暫時打理。”
頓了一頓,岳天雄繼續說:“方震南此人,不單狡猾,野心也并不輸于夏繼嶺。只不過他更善于偽裝,這些年來打著組織的旗號,沒少為自己斂財。事實上對于這種做法,組織一直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就在前天,我卻收到了一條密報,方震南秘密設在耶路撒冷的一家名為綠島貿易公司,曾經在幾個月內累計注入了三十二億美元!”
“耶路撒冷?”李衛東皺了皺眉,說:“以方震南的身家來說,這似乎并不能說明什么問題吧。”
岳天雄點點頭說:“不錯,這老狐貍生財有道,三十二億對他來說并不算天文數字,問題是這筆錢到了綠島公司,卻并非最終流向,而是流到了一個你恐怕無法想象的地方!”
“哪里?”
“夏氏集團!”
“啊!”
岳天雄的這句話,終于讓李衛東悚然動容了。一直以來夏若蕓都視方震南為殺父仇人,而方震南早在去年夏天已經出讓了夏氏集團的股份,至少表面上是這樣,但是背地里又將這么龐大的一筆錢悄然注入集團,目的何在?
當初夏繼嶺創建夏氏集團,本意就是作為一個洗錢機構,如果真如岳天雄所說,之前在軍火走私上方震南只是作為中轉,那么他很難自己構建一個秘密的洗錢渠道,而不被組織發覺。這種情形下表面退出夏氏集團,然后再利用夏家現成的渠道將自己手中的巨額資金漂白,這一招瞞天過海實在高明之極!那么夏若蕓呢?她雖然作為夏氏集團的掌門人,但畢竟是在父親遇害之后才匆匆接手,以方震南的野心和算計,在集團內部早早埋下自己的棋子,構筑自己的通路,這絕對不是什么難事!
并且最巧合的是,香港陸家偏偏又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劇變,夏若蕓表面上接掌了陸家,風光無限,夏氏集團那里自然也就無暇兼顧,若是方震南真的早在那邊預留了后手,還不是為所欲為!
難道說,這個看上去野心有余而膽量不足的方震南,根本就是在扮豬吃虎,他才是策劃出這一切事件的真正元兇?夏繼嶺遇害,陸家滅門慘禍,這每一樁每一件如果認真想來,似乎又真的跟他方家有著千絲萬縷的干系!
“岳老板,好像還有件事你沒回答我。”李衛東雙眼微瞇,盯著岳天雄說:“你還沒說,到底這事跟夏若冰有什么關系?”
岳天雄嘿嘿一笑,緩緩說:“就在昨天下午,方家放出了消息,準備與陸老爺子協商,由方林娶二小姐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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