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了高懷遠的這番慷慨陳詞之后,立即引起了下面這些鄉勇們的共鳴,頓時許多鄉勇隨之附聲高呼了起來。
一時間營中之“愿隨將軍渡江一戰!”的喊聲響徹了云霄,甚至連當初不愿隨軍渡江一戰的鄉勇中,又有不少人心生慚愧之情,站出來請戰,要求加入渡江軍之中。
這片喊聲回蕩了好久才算是漸漸平息了下來,原來那些個哭哭啼啼不愿渡江之人中有幾個人聽罷了高懷遠的話之后,也止住了悲聲,面帶慚愧的退入了陣中,只余下四個人還在告饒,懇請高懷遠放過他們,讓他們留在南岸。
“縣尉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面尚需小的照料,小的不是什么好漢,懇請大人將小的留下吧!……”四個人中有三個人繼續哭訴著,立即引來了周邊那些鄉勇們鄙夷的目光。
“生死由命,你等跟大人渡江一戰,乃是天定,何必如此膽小怕死?難道你們就不覺得將咱們大冶的人給丟光了不成?”在他們背后傳來責罵之聲,只見郭亮越眾而出,指著他們罵道。
“少跟我說這個,我就是不愿過江!誰愛去誰去!大不了挨軍棍便是!”一個家伙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的架勢,居然扭頭還嘴到。
高懷遠真的要被這廝給氣樂了,到了這個時候,這廝還在如此推諉,軍中豈容這等人的存在。
“既然你們不愿去,那么本官也不難為你們了,當初本官選人之時便說過生死由命,你們既然抽中簽,便該自安天命,隨本官一起前往黃州!但是既然你們不愿聽令,那么也修怪本官不客氣了!
來人,將此四人拖出轅門,就地處斬,本官要的是勇士,而不是懦夫!
這里是軍中,不是你們家的后院,由不得你們來做主,爾等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蠱惑軍心,本官豈容得了你們!殺!”高懷遠再也忍耐不住,厲聲對這四人吼道。
他的話音一落,身后立即便撲出了一群人,上去便將這四個人給按了個結實,拿繩子給綁了起來,便要將他們拖出去。
這一下可嚇壞了他們四個人,他們不愿去黃州便是因為怕死,以為鬧一番最多挨上些板子也就可以留下了,可是沒想到高懷遠居然說殺就殺,根本不容他們有僥幸逃脫的機會。
于是幾個人頓時嚇了個屁滾尿流,連忙哀呼告饒,也不求留在鄂州了,連呼愿意渡江,可是這個時候,高懷遠已經不可能再收回成命了。
“郭亮出列!我命你為本次渡江的監軍官,凡是不服將領,貪生怕死,臨陣脫逃者,立殺無赦,你去代本官行刑,以此四人的人頭祭旗,本官在此等候!不得有誤!”高懷遠根本聽也不聽他們四人的哀號,立即大聲對下面的鄉勇中叫道。
“小的遵命!”郭亮立即越眾而出,站到了高懷遠面前抱拳接令,他以前可是跟高懷遠在軍前效命過的人,知道高懷遠的脾氣,只要高懷遠真的下了狠心的話,這會兒皇帝老子過來恐怕也改變不了他的主意了。
隨著四個人的哀呼聲漸漸遠去,營地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了下來,所有人都有些被高懷遠給鎮住了,他們沒想到高懷遠居然如此狠辣,說殺就殺,現在他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軍法無情了,看來這四個人算是撞到了高懷遠的刀口上了。
在獵獵風中,只聽得幾個人的哀號聲不斷的在轅門處傳來,緊接著便聽到郭亮在轅門外的一聲大吼:“殺!”
四個人的哀號求饒聲戛然而止,只剩下了風吹戰旗發出了獵獵之聲,不多時四個行刑的少年,每個人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跟著郭亮返回營中,并將人頭放在了高懷遠腳下。
高懷遠冷冷的掃視了幾個人頭一眼,看到他們各個都微睜著雙眼,似乎是死不瞑目一般,不由得內心微微嘆息了一聲,這四個人也許不是什么壞人,可惜的是他們來錯了地方,高懷遠不知道他們四人是哪個鄉的人,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被強逼著來鄂州的,但是這個時候他沒空去弄明白這些事情,他需要的是士氣和軍紀,只能借他們的人頭一用了。
“將此四人的人頭掛在營門上,凡是不尊號令者當以此為戒,本官不愿殺他們,他們卻偏要自取死路,怨不得本官什么!
大家自己心里面掂量一下,此乃軍中,軍令如山,假如誰還想橫挑軍紀,以身試法的話,這四個人便是榜樣!
現在各隊帶開吃飯,今晚隨本官出征之人,將會領到盔甲,收拾好你們的器甲,隨時聽候調遣,隨本官一起渡江!解散!”高懷遠大聲下令解散。
然后他大踏步走下臺子,轉身點了一些人,隨他出了駐地,前往駐屯軍大營的庫房領取器甲等物,同時還令人嚴密看守營地,不得任何人出營,否則以臨陣脫逃論處,天知道會不會有膽小之人晚上趁人不備開溜,一旦出現逃兵的話,那么事情就麻煩了。
庫房掌庫軍官已經得到了趙方的指示,并且為高懷遠等人準備好了所需器甲,堆放在了庫房之外,只待高懷遠來此領用。
待到高懷遠來到庫房的時候,掌庫官已經早已等的不耐煩了,坐在帳中罵罵咧咧的一臉不滿。
“大冶縣尉高懷遠特來領用弓弩器甲等物!”正當掌庫官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外面傳來小校的聲音。
總算是來了!掌庫官開口道:“準他入營,令他前來本官這里簽領所需之物!再等天都黑了!”
高懷遠獨自一人進入到了掌庫官的屋中,見到這廝兩條腿高抬著放在案子上,手里面拿了個剪刀正在修剪指甲,一臉的不滿,只抬眼看了高懷遠一眼,一見高懷遠空著手進來,于是立即更是冷哼了一聲。
“架子倒是不小,高縣尉可知本官早已在此等候你多時了嗎?真是不懂規矩!”這個掌庫撇著嘴冷哼了一聲之后對高懷遠不滿的斥責到。
高懷遠今天本來就心情不好,心里面亂糟糟的有些情緒失控,剛才又殺了四個臨陣退縮之人,更是滿胸充滿了一股戾氣,不知道對誰發泄,所以來的時候忘記了軍中的規矩,像他這樣來庫房領用大批物資的時候,一般情況下是要給這些掌庫軍官點好處才行的,要不然的話,可能會不能足量領取到所需物資,這個規矩他在襄陽的時候便已經知道。
當他看到這個掌庫軍官的這幅嘴臉之后,立即明白了自己的失誤之處,但是今天他也犯邪,根本不愿給這等吃皇糧不辦正事的人面子,他心道老子這可是要渡江去玩命去了,為的是替大宋打仗,回來回不來還不一定,你這廝舒舒服服的呆在這里,只發放點物資,卻想讓老子給你上供,老子找誰說理去呀!何況老子大小是個九品縣尉,你一個小小掌庫官,卻就像讓老子給你上供,沒門!
于是高懷遠一點也不理會這廝的意思,權當不知道這個規矩,只是抱拳道:“本官在營中處理事務,有所耽擱了時間,還望掌庫大人多多包涵,請大人速速發放器甲,令我等帶回吧!”
這掌庫的一看高懷遠的意思,頓時心中大怒了起來,心道即便你要的這些東西是趙大人所準,但是你這廝也好歹是在官場里面混的吧!居然連這規矩都不懂,要是人人都如你這般不通情理的話,那老子以后還怎么混下去呀!這么一大家子在鄂州,難道喝西北風不成?可是他也看出高懷遠絲毫沒有給他上供的意思,雖然滿心怒氣,卻也沒法明著向高懷遠索賄,于是眼珠一轉,立即計上心頭。
“既然如此,高大人也是軍務纏身,下官倒也沒什么可說的,來人,請高大人到北庫領用器甲!這是所發器甲清單,請高大人簽收一下吧!”說著這個掌庫官便將桌子上的一份清單推向了高懷遠。
高懷遠上前拿起物資清單,大眼審視了一下,倒也沒有什么問題,不過他也留了一個心眼,沒有馬上便動手簽收,這一點他是明白人,一旦簽收的話,就等于坐實了此事,至于收到什么東西,就說不定了!
而且他也知道掌庫的軍官許多時候發放的東西數量并不足額,他們靠的就是在這里面做小動作,將克扣的東西轉賣到黑市謀取利益,所以高懷遠只是看了一下清單,便轉身要跟著一個小吏下去接收物資。
“唉?高大人怎么如此不懂規矩?你倒是先簽收呀!”掌庫軍官一看高懷遠拿了清單轉身邊走,于是趕緊出言叫他到。
“沒錯呀?本官總是要驗收過之后才能簽收吧!”高懷遠繼續裝不懂。
這一下把這個掌庫的氣的夠嗆,于是立即揮手道:“算了!既然如此,你便去驗收吧!來人,帶高大人去接貨!”
他手下的小吏們也都是過來人,一聽他們的頭這樣吩咐,立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于是陰笑了一下之后,對高懷遠作出一個請的手勢,然后出門帶路,領著高懷遠朝靠后的一個庫房走去。
當庫房門被幾個看管庫房的軍卒打開的時候,房門上落下了一團團的灰塵,立即落了人們一頭一臉,嗆得人幾乎無法呼吸,高懷遠的眉頭便皺了起來,看架勢這個庫房已經有些年頭沒有打開過了,這里面能儲存點什么好貨呀!
“高大人,這里面東側乃是盔甲的存放的地方,上面有令,準高大人提用鐵甲一百套,皮甲五百套,中間的地方是刀槍盾牌之物,大人可隨意提取六百套,還有西側乃是弓弩和弓弦所在之處,大人盡管取用,隨后還有另外的庫房中的弓弩箭矢,一會兒大人可前去提用!”
一個小吏拿著清單大聲對高懷遠說道。
高懷遠瞪著眼看著這個巨大的倉庫,里面黑乎乎的一片,一眼望進去,什么也看不清楚,而且庫房門打開之后,這里面老鼠亂竄,幾只老鼠甚至慌不擇路之下,從他們腳下跑了出去,到處彌漫著一股發霉的味道。
高懷遠馬上便想到了問題所在,于是心里面立即破口大罵了起來,看來今天沒有給那個該死的掌庫軍官上供,他們這便想出了對付自己的辦法,居然將廢棄器甲的庫房打開,讓他選取器甲,雖然還沒看到里面的東西,但是高懷遠也已經知道這里面絕對沒有他需要之物了。
這些該死的混蛋東西,老子要出兵打仗去了,你們卻在這里為了索取賄賂,便坑害于我,讓老子弄些廢棄之物,去跟金兵玩命!想讓老子送死不成?
“你們確定本官所需之物在這里嗎?”高還遠壓住怒火,冷冷的對幾個領他過來的看管庫房的軍卒們問道。
“不錯!這里正是大人所需器甲存放之處,大人請吧!”一個家伙撇著嘴一臉不屑的答道。
高懷遠看看這廝的嘴臉,恨不得上去給他一個打耳光打得他滿地找牙,但是心中念頭一轉,還是壓下了心頭的怒火,開口道:“既然如此,那么請掌燈,我這便帶人進去提貨!來人,隨我進去清點提用所需器甲!”
于是有人拿來了燈籠,點上之后領著高懷遠一行進入了巨大的庫房之中,庫房中的霉味令人聞之作嘔,老鼠發出吱吱的叫聲在他們腳下到處亂竄。
當看到落滿塵土的一堆盔甲的時候,高懷遠已經完全確定了自己的想法,這里果真乃是廢棄器甲所儲存之地,根本不是宋軍眼下駐屯軍正規裝備的儲備庫房,因為這里的器甲不但破舊不堪,而且還形制不一,里面既有札甲,甚至還出現了幾套堪稱古董的鏡甲,幾乎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作品了,各個都銹跡斑斑,有些甲胄的皮絳甚至已經爛掉,大片的甲片被銹得只剩下一層皮了,還有不少地方留著開裂之處,鬼知道是在什么時候的死人身上扒下來的東西。
至于那些皮甲,上面更是生滿了霉變的綠毛,聞起來臭的要死,上面破爛不堪,不待高懷遠不樂意,跟著他來的那些人便蹦了起來。
“這是給咱們的甲胄嗎?這種破爛也能被稱作盔甲?這還能穿嗎?老子寧愿光著屁股上陣,也不會穿這破爛玩意兒去打仗呀!”有人站在高懷遠背后立即大罵了起來,聲音過大了一點,震得腦袋上撲簌簌的朝下落灰塵,嗆得人忍不住直咳嗽。
“沒錯,給你們的就是這些了,愛要不要!反正你們也都是鄉兵,本來就配不上配備駐屯軍所用盔甲!快點挑吧!這里面任你們挑揀便是了!”一個管庫的小吏一臉不待見的對高懷遠等人答道。
一下子吧高懷遠帶來的這幫人給氣了個一佛升天二佛出竅,于是一群人便要上前和這些管庫的軍卒們理論,但是高懷遠忽然伸手攔住了他們。
“休要多言!既然這些大人們已經給咱們準備好了,那么大家就挑揀一些吧!能用上這些東西已經算是不錯了,還多說什么?快點動手!”高懷遠大聲說道。
這一下他帶來的這些人不再說話了,氣鼓鼓的在甲胄堆里面翻找了起來,這么一把拉之下,屋里面更是霉味沖天,灰塵飛的到處都是。
幾個看管庫房的家伙也受不了這個味道,于是紛紛后退到了大門處,伸頭去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
“都個本官聽了,什么也不要說,什么也不要問,什么破給本官拿什么,湊齊數量之后,便搬出去!本官自有用處!大家動作快點!”高懷遠強忍著怒氣,對身邊這些自己人吩咐道。
他手下的這幫人頓時一頭霧水,搞不清楚高懷遠這葫蘆里面到底賣的是什么藥,看上去他們的少爺或者縣尉大人并不傻呀!今天為何突然間似乎有些秀逗的趨勢呢?
但是下午高懷遠剛剛殺了四個不尊號令之人,余威尚在,令出之后,眾人也不敢再多問什么,于是立即按照吩咐,什么破拿什么,眾人一起動手,將這一大堆破爛不堪的盔甲給翻騰了一遍,將這其中破的不能再破的盔甲給取了出來,然后搬出了庫房。
幾個站在庫房門口的管庫軍卒們看著這幫灰頭土臉的鄉勇們朝外面搬這些破爛,于是捂著嘴偷笑,還竊竊私語了起來。
“我說兄弟,這幫土包子就是土包子,難怪上面讓咱們領他們來這里,你們看,他們這幫家伙就這東西也搬的歡,真是沒見過市面呀!嘿嘿!”
“就是,這幫土包子連規矩都不懂,就來這里領貨,和著也該他們用這些東西,犯不著給他們點數了,讓他們拿吧!正好替咱們弟兄們清理清理庫房,省得占著庫房充數!”
“你們傻呀!你們懂個屁!這下咱們頭可是要發大財了!居然連這都看不出來!還算計著清理庫房的事情,我真是服了你們了!要我說他們一走,就該咱們忙活了,等著看吧,今天晚上咱們也別想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