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島,張家府上。
張家的核心族人,再次聚集到了一起,和上一次家族會議不同,這一次的家族會議,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族長張朝忠更是換上了一身平時都不穿的嶄新袍子。
壓迫盡去,華人總算能直起腰桿,體驗一下踏踏實實,安安心心過日子的感覺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所謂的平民之福的最根本,就是沒有壓迫這么簡單。
按照張家的規矩,家族會議前是慣例要進行家宴的,凡是嫡系子孫,都要以家宴的形式來促進彼此的了解,熟悉親族。
家宴一完,偌大的堂屋中,家族會議開始了,照例是幾房管事的人和張朝忠這一脈的最嫡系子孫,屋中伺候茶水的都是嫡系子孫輩,女人是進不來的。
“咳咳……”張朝忠輕咳兩聲,喝過了飯后茶,這才開始提起正事,“今天叫大家來,是商量一下關于我們漢中島的大事,關于張家的大事情。此次天朝大軍揮師南下,以王者之師的風范,破印尼夷狄如清風掃落葉,實在是大快人心。天朝大軍軍威嚴整,秋毫不犯,處處把我漢中島華人當成血肉同胞之大中華子民。
如今,印尼的畜生們被集中關押等候我們華人自行審判,荷蘭人的軍艦也停在幾十海里外不敢動彈,這都是強大祖國帶來的。若是換了昨日,即便我華人同胞反抗成功,迎來的也不過是荷蘭人的槍炮與軍艦。
然而,如今他們卻不敢動,他們敢怒不敢言,他們虎視眈眈卻不敢有所行動,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華人身后有一個強勢的新政府,有一支不同以往的新式現代化軍隊。
張委員長運籌帷幄,不以華人流散于海外而棄之,這是新的大中華主義,是與當年孫先生所倡導之民族主義更進一步的大中華主義。”
張家眾人無不點頭,這老爺子雖然年紀大了,可是有學問得緊,說的話也盡是在理的大道理,所以,張家的事情,向來是張朝忠老人一人說了算。在座的張家嫡系子孫可沒有認為張朝忠在講廢話,老爺子當年曾與孫先生促膝長談,并得到孫先生頗高的稱贊‘心系中華,德高義重’,那時候可是風光無比。
只是可惜,當年老爺子對孫先生寄以厚望,結果孫先生雖然推翻了滿清,卻再也無力管顧自己這些天朝棄民。
“可是,天朝軍隊不可能永駐南洋,一旦撤回,憑借我們漢中島的獨特地理位置,必將再次淪為各方爭奪的目標。所以,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找一個可行的辦法。”張老爺子話鋒一轉,說道。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老爺子說的是啊,這如果天朝軍隊前腳走了,剛報了這多年的血仇,后腳又來了洋人,華人豈不是將再次淪為殖民地的第好幾等公民?妻女被人辱,子孫被人奴,那將是連豬狗都不如的日子。
“老爺子,我張家祖上也算是威震南洋,當年建立的華人王國,也讓洋人忌憚一時。我們不如乘機恢復王國政權,華人治島,建立南洋華人政權。”坐在右首的一名張家老爺子說話道,言辭激昂倒是頗有正骨,此人是張朝忠之堂弟,也算是張家嫡系一脈。
他這復辟王國的建議一提出來,頓時引起了巨大的反響。
“不行天朝大軍尚在,如果沒有天朝的明確授意,私自復辟王國,那是形同搶奪戰爭的果實,這是政治上的大忌。說好聽點,張家有協同之功,說難聽點,這整個漢中島的華人,都是天朝大軍救下來的,我們張家起到的作用,不過是搖旗吶喊小卒子。”
另外一名老者,也是張朝忠的堂弟輩兒的,斷然否定了自己堂兄的這種想法。
“也是,如果私自復辟王國,怕是會讓大陸的張委員長有另外的想法,以為我們張家迫不及待的想搶權。”
“這如何是搶權,我們不過是想早日穩定局勢,這華人王國一復辟,他日就是整個南洋華人的榜樣,這是好事一件。”
“三弟,這政治一途,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你看看這地圖上,漢中島的位置,扼守整個偌大南海,是大陸的前沿屏障之一,新政府既然出兵,那肯定有相應的主張與政治訴求,我們若是私自行事,必然將好事變壞事,與大陸離了心。”
另外一名見多識廣的張家族人,搖頭嘆息道。
“各位族親,這開朝建國的事情,確實誘人,自古以來都是最為光宗耀祖的,但是,當年知悟公建立的王國,為什么覆滅,我想不外乎兩點,一是內在實力太弱,二是外在支持幾乎沒有。如今的國際形勢,對于整個華人來講,不過是剛剛有轉機,我們一廂情愿地建國,估計根本不會被其他國家認同。我看倒不如先派人試探試探此次天朝下南洋的最高指揮官,再行定奪。切記不要好心辦了壞事,鬧得兄弟鬩于墻,讓外族得了便宜。”
眾人議論紛紛,也拿不定個主意,最后還是向張老爺子問主意。
“大哥,你就做主吧,張家的事情,好壞你一個人說了算,便是錯了,大家也不怨你。”
“是啊,大伯,您一句話,便是沖鋒陷陣去和荷蘭人,印尼人廝殺,我們也沒二話。您眼力高,就不用再議了。”
聽眾人如此說,張朝忠這才點點頭,其實對于這件事情,他早有了主意,“我南洋與天朝,看似隔著上千海里,其實卻恰恰是天朝之南海門戶。復辟張氏王國,看似光耀無比,其實后患無窮。
首先,即便我等掌權時,能夠保證張家與大陸同心同德,誰能保證兩代人,三代人后,張家還與大陸一條心?若是一條心還好,若不是一條心,干出那背離種族的事情,投奔洋人,豈不是欺師滅祖之大罪。
其次,南洋華人的困境,舉世皆知,可唯有新政府派兵南下,本身就冒了極大的風險。在政治上來講,風險的另一面就是利益。新政府興師動眾救援我們,自然要取得相應的報酬,否則,那日后若是南洋再有大事,如何讓天朝再次發兵下南洋?怕是有不少人非議靡費軍資,不堪回報。
再次,新中國正在蓬勃發展,根據從大陸回南洋的學生們傳說,大陸正在進行進一步的民族工業,一旦完成,新中國將會像英美等列強一般,走向全面復興的富強。而南洋華人,離大陸最近,能否抓住這個機遇,重新融入大中華民族的懷抱,漢中島一事,將關系重大。
所以,我決定效法那西方,以民意配合天朝之武力,再次發起萬人聯名行動,以民意為先,以投票通過之方式,乞求天朝永駐漢中,如那海南、臺灣一般置省建府,將我大漢的疆域,直接推進到南洋。如此一來,素來以民主欺人的西方列強,必然沒有了借口,日后若是天朝再次強大,便有了一個進一步開疆擴土的最好契機。”
眾人一聽,頓時覺得說來說去,這才是最好的辦法。單純的建議將漢中島并入新中國,也許會留給洋人一些非議。但如果采用洋人經常用的全民投票,那豈不是正好。
漢中島有這個基礎,80以上都是華人,剩下的都是被集中關押,剝奪了權利的印尼人和荷蘭人,這個投票,豈不是百分之百通過?
而以民意配合武力,則將是最快速度解決漢中島歸宿問題的辦法。
最終的討論順利通過,張家無一人不認可此等做法,雖然復辟建國的事情很誘人,但張家的核心人物都不是俗人,眼光還是有的,權衡利弊只有取最好的辦法。
“咚咚咚……”
“進來”
漢京號,艦長室。劉天皋正在翻看漢中島上的陸地戰斗情況通報,卻見此次下南洋行動的陸軍部隊指揮官,海軍南海艦隊陸戰旅旅長許昌明推門走了進來。
由于新中國剛剛成立,各項政治工作與軍隊工作都還在按部就班地進行中,所以,新中國還沒有統一的陸戰隊編制,為了配合海軍作戰,只是在三大艦隊里面配置了陸戰旅的編制。南海艦隊組建陸戰旅的時候,在香港戰役中表現出色的許昌明,由于是漁民出生,對大海有一種天生的向往,本人也是畢業于華夏軍校第十七期的優秀學員,衛戍師整編過后,他就從衛戍師回到中國海軍學院,突擊學習了半年,隨后調到了陸戰旅,擔任旅長。
“喲,許旅長來了,坐坐。”
“司令。”
劉天皋是個很隨性的人,作戰時嚴肅無比,令行禁止,在平時卻和許昌明有著很好的交情。起身便去拿自己珍藏的大紅袍茶葉,泡了兩杯,這才坐下說事。
“島上的情況我也剛剛看了,民心可用,陸地上的軍事行動很順利,島上的荷蘭人和印尼人,不堪一擊。”劉天皋簡單地講述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海上來看,偵察機發現荷蘭人的艦隊遠在四十多海里外的雅加達方向停止不動,相反英國人的艦隊倒是離得最近,一百海里外,還發現了法國人和西班牙人的蹤跡。如果漢中島的事情不以最快速度解決,列強們很可能就要撲上來了。”
“嗯,如今列強不過是畏懼我們的航母艦隊,一旦他們冒險行動,即便我們能夠取得最終勝利,也將對國內的建設不力,畢竟,如果整個南洋殖民者們集中起來封鎖海路,我們損失太大了。當初參謀部制定的快速解決辦法,是實施的時候了。”許昌明點頭道,他這次來,就是想商議快速解決漢中島的事情。
按照計劃,人民軍將在當地扶植一個華人勢力,建立一個華人組織,最壞的結果是華人建國,最好的結果是強制的永久性占領。
畢竟,究其根本,無論如何,新中國要在南洋保持一支相當規模的軍事力量,為將來的全面騰飛奠定基礎,也為將來解決南洋問題,布置好一顆棋子,建設好一個前進基地。
而作為下南洋的指揮官,這個接觸漢中島張家,試探其想法的事情,就要由劉天皋去做。
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那么湊巧,當一件事情被許多人同時擔憂的時候,辦事效率總是高的出奇。
“報告”門外響起了作戰參謀的大聲報告聲。
“進來”
作戰參謀走進來,急促地說道,“劉司令官,許旅長,港口來了上千華人,盡皆叩首跪地,以張家老太爺張朝忠為首,舉著萬民信,說是要見司令。”
“呃?有這等事,走,去看看,許旅長我們同去”
兩人剛走上甲板,就看到港灣的軍事警戒線前方,已經跪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的人,少說也有上千人。最前面跪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雙手舉著一個很大的裹成圓筒狀的信札。
二人隨即便登上交通艇,劃向港口靠岸。
“鄉親們,鄙人劉天皋,忝為此次下南洋的人民軍最高指揮官,在印尼人和荷蘭人的事情上,大家有什么委屈的地方,盡管向我說,人民軍絕不畏懼洋人勢力,只要是侵犯過我們華人的,必將審判到底。
若是我人民軍有觸犯同胞們的地方,我劉天皋來之前已經得了軍部的指示,一經查實,大可以先斬后奏,就地執行軍法。
大家還是別跪著了,都起來說話吧。”
劉天皋和許昌明二人走到跪伏在地的人群面前,一拱手,身為人民軍中級軍官,卻頗有一種古時將領的大氣凜然。
“劉司令官,許旅長,草民張朝忠,率漢中島父老鄉親來請命了。”
張朝忠跪伏在地,拜的卻是體恤華人之天朝祖國,只見他繼續說道,“天朝大軍下南洋,解我漢中島兩百年之危局,實乃漢武之功,孔圣之德。天朝體恤,華人上下無論男女老少,盡皆感激戴德。
回首往昔,遠離故國,種種苦難令人扼腕嘆息。一朝天朝大軍下南洋,令我等拔開迷霧見明月,看到了南洋華人的希望,看到了南洋華人的另一條生存道路。
張委員長曾經對犬子岷山說過,大漢子民,無論身在何方,皆是華夏后裔,皆是龍的傳人。既然如此,張朝忠帶領父老鄉親,斗膽請命,希望天朝體恤華人,將漢中島納入中華疆域,設省建府,漢中島華人,不愿做那天朝棄民,愿為中華子民,愿回歸新中國,愿為中華拱衛南海邊疆。”
“愿為中華子民,愿回歸新中國。”
“愿為中華子民,愿回歸新中國。”
“愿為中華子民,愿回歸新中國。”
上千人,齊聲叩拜,場面何其壯觀。
劉天皋與許昌明都是年輕將領,鐵血作風,此時卻是動容無比,看著眼前頭發都已經白完的張朝忠,跪在那里叩首,哪里還不明白他的想法,劉天皋與許昌明二人率先跪下,身后的士兵與軍艦上的士兵則立正敬禮。
“華人同胞們,你們的所作所為,必將感天動地。我劉天皋雖無權利立即答應你們,但卻極為欽佩你們的做法,今日這一拜,是拜大家那顆的赤誠華夏民族心,是拜大家崇高的愛國情懷。”
劉天皋說完,果然叩頭三拜,隨即起身,凜然道,“同胞們放心,你們的一顆歸國心天地可鑒,我劉天皋這就將大家的心愿發急電回國內,一切,都請最高委員長定奪。”
漢京,張蜀生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剛剛在實驗室中處理一個汽車發動機機缸的技術問題時,遇到了一點麻煩。這種新型發動機本來是要用在新一代的中華車上對國內銷售的,然而這種先進發動機卻在試驗中屢次無故熄火,由于是全新的設計理念,汽研所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不得已將問題上報科技委員會。最高科技委員會下屬的幾個國寶級科學家,如愛因斯坦、特斯拉等人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幾個實力稍弱一些的委員會科學家又都分赴各地負責重大項目,結果只能由張蜀生這個最高科技委員會委員長親自動手,花一上午來結局。雖然身為最高領導人,但在處理政務之余,親自動手處理技術難題已經是他的習慣了。畢竟,新中國組建后,秉承的就是制度與紀律管人,高度廉潔的政府,再配以多層次的獨立監督體系,政、法、監管三權分離的制度,再配以即將制定完善的憲法和各種法律,幾乎從不外訪的張蜀生只需要處理一些大事情,參加一些大會議。這樣,他就不必像前世的領導人一樣,走完這里走哪里,開完一個小會接一個小會,當然,到全國各地走走,倒是必須的,這也是領導人必須做的事情。但總體來講,以張蜀生的智力和辦事效率,挪出時間來解決科技委員會的事情還是可以的。畢竟,政治上的事情重要,高新科技發展也非常重要。
在年底建黨工作全部完成,各項政府政治工作初步完成后,他還將會空閑一些。張蜀生不可能將自己的所有時間,消耗在永無止境的政治環節,需要他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這也是他從一開始就倡導建立一個廉潔、高效的政府機構的原因。他要做的是一個另類的領導人,而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政客。
對比著最詳細的技術圖紙,又讓夢想機的管理者冒險者幫忙分析,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將這個困擾了汽車研究所長達半個月的技術問題解決了。
“主席,這是剛剛收到的南洋電報。”茅云先剛拿到這兩個重要文件就要打電話向實驗室的張蜀生報告,沒想到委員長已經忙完了,他便將剛收到的兩份文件帶了過來。
“南洋方面,艦隊司令劉天皋報告,說是張朝忠率領漢中島千余名華人集體請命,要求中央在漢中島設置行政機構,以民意投票的方式,將漢中島并入我新中國的疆域。
另外,荷蘭王國政府和英國、法國、西班牙等發來外交抗議電,指責我們悍然發動對荷蘭王國神圣不可侵犯之荷屬東印度殖民地的侵略戰爭。
不過,荷蘭外交部另外發來密電,希望我們派出外交官,前往雅加達談判。”
張蜀生笑了笑,果然,殖民者們的老一套,先是正面上譴責嚇唬一下,然后背地里搞軍事動作,根據南洋發回來的戰報,英國人和法國人、西班牙人都有動手的可能性,不外乎就是搶奪這個漢中島。曾經的漢中島,被荷蘭人想盡辦法才保留下來,如今被中國占領了,其他三國就蠢蠢欲動了。
至于漢中島華人的請命,張蜀生倒是異常支持,論及各種解決辦法,只有采取‘民主投票,以全體人民之意志,行重歸華夏之舉’的辦法,才能暫時擋一下西方的口舌。
畢竟,現在的新中國需要時間,還不能和洋人全方面敵對,張蜀生還指望和他們做生意,到時候大發戰爭財呢。
拿起桌上的筆,張蜀生唰唰唰地就開始批示起這三份報告起來。其實這三份報告只有華人申請回歸祖國一事必須要他批示,其他的兩份,外交部就能處理了,只是政務院認為,南洋無小事,就將報告一起送了過來。
關于華人請命,重歸中華的問題,他的批示是:轉外交部與政務院,華人投票完畢后,立即建立行政機構,對張家之開明人士予以適當安排。外交部須以民意為詞,展開外交工作。
對于三國的外交函,張蜀生的批示是,以民意為本,積極駁斥,左右周旋,不予理睬。
對于荷蘭人的談判請求,張蜀生的批示是:從速選派優秀外交官員,前往印尼。
最后張蜀生停下筆,說道,“云先,你去讓國防部蔡部長來一下。”
列強們既然要異動,那就給他們一點教訓,狗要咬人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拿棒子照著狗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