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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準的出現,立刻引起了臨時安置點難民的蜂擁圍觀。剛才張嫣宣讀的有關工匠學徒的公告,很多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都想要找張準親口證實。還有很多難民,純粹就是為了見一見張準是什么樣子的。結果,幾千人嘩啦一聲就包圍上去了。
眼前的場景,讓張嫣感覺到十分的震驚。張慎言公開自己皇后身份的時候,這些難民,只有輕微的騷動,多數的人都無動于衷,好像自己只是一個外人似的。但是,張準一來,他們馬上就蜂擁而上,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
不得不說,眼前的一切,讓張嫣感覺到很傷心,很沮喪。原來,在這些難民的眼里,自己真的不如那個該死的張準。由此推測,在這些難民的眼里,基本上也沒有朝廷的存在了。據說大多數的難民,都是從北直隸逃過來的,張嫣不免有點感慨。
又是北直隸,朝廷在北直隸,怎么就這么不爭氣呢?如果朝廷的軍隊,在北直隸稍微戰斗力強一點,能夠保護這些難民的安全,他們又怎么會投靠到虎賁軍的懷里,又怎么會對朝廷產生敵意?說來說去,還是朝廷太弱了。
張準也被蜂擁上來的民眾,給輕微的嚇到了。他并不知道有關招收工匠學徒的公告,剛剛才宣讀過,那些民眾都是來找他了解詳情的,他還以為這里發生了什么事呢。幸好,張準身邊的護衛,及時的將張準和難民們隔離開來,又快速的問清楚了情況。
“這是真的”
“這是我親自頒布的命令”
張準大聲的肯定的回答了難民們的問題。
那些難民這才心滿意足的散去了。家里有適齡人口的,自然是急匆匆的找知縣衙門報名去了,唯恐去晚了,就沒有自己的份了。家里沒有適齡人口的,也急匆匆的去找自己的親朋好友通報消息去了。這樣的好事,誰也不會錯過的。
因為難民來自四面八方,其中極有可能夾雜有韃子的細作,因此,張準沒有必要,一般都不會深入到難民的里面。這不是親不親民的問題。在目前,他還沒有作秀的必要。只要給這些人吃的穿的,給他們活路,他們就已經含感激了。
張嫣看到眼前的一切,越發的驚疑。張準越是受到民眾的歡迎,對朝廷來說,就越不是好事。但是,此時此刻,張嫣也沒有任何的辦法,來破壞張準的好事。她只能是被動的默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一切,仿佛給她很陌生,很新鮮的感覺。
在京師的時候,張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京師的百姓,對于當官的,基本上都是敬畏三分的。除了豁出去擊鼓鳴冤的人之外,絕對沒有人會迎著官員的馬頭沖上去。而朝廷的官員,對于這些老百姓,也不會有什么好臉色。
是的,在張嫣看來,這些老百姓,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士紳階層穩定,這個社會就穩定了。片刻之后,有人來到張嫣的面前,恭謹的說道:“皇后娘娘,都督大人請你過去。”
請我過去?
你有什么資格要我過去?
張嫣很想質問一句,你張準只是一個小小的后軍都督府大都督,本宮卻貴為皇后,應該是你來見我,而不是我去見你。基本的規矩都弄反了,你張準想要做什么?但是,她的確很想見到張準,很想當面問張準一些問題,因此,她努力的壓下了內心的不快。
“前面帶路。”
張嫣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動聲色的說道。
她身邊的宮女,想要勸阻,卻被張嫣制止了。張嫣已經很清楚,要是她繼續和張準賭氣的話,受傷的還是她自己,對解決問題沒有絲毫的用處的。該退讓的時候,還是要退讓的。其實,張嫣以前也不是沒有退讓過的。
在閹黨氣焰囂張的時候,奉圣夫人客氏就相當的囂張。在很長一段時間,貴為皇后的她,都只能是暫時退讓。甚至,連自己莫名其妙的流產,都不敢仔細的追查原因。因為,用腳后跟都知道,這件事和客氏絕對脫離不了關系。如果追查的話,就是直接和客氏掐上了。現在,張準扮演的,不過是奉圣夫人的角色罷了。
很快,張嫣就來到了張準的面前。張準所在的位置,周圍都是大片的空地,沒有任何人可以隱藏。兩人的隨從,都全部退開。大人物直接的對話,其他人顯然是插不上嘴的。他們的某些對話,顯然也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張準還騎在馬背上。他給張嫣的第一感覺,是有點粗魯的,有點蠻橫的,有點不討人喜歡的。這是張嫣所見過的,最魁梧,最粗壯的家伙,即使是錦衣衛的大漢將軍都比不上。可能是長途趕路,張準的身上,好像還有若隱若現的汗臭味飄來。
相反的,張嫣給張準的感覺,則是優雅的,恬靜的,華貴的。畢竟,做過皇后的人,所有禮儀動作,都已經被訓練得絲絲入扣,每一個動作,都包含著從小接受的嚴格訓練。即使是姬玉情和徐青鸞等女人,在這方面,和張嫣也是沒有可比性的。
至于容貌,能入主正宮的女人,在容貌上,又會差到哪里去?事實上,張嫣是個身材相當高挑的女子,容貌清麗,身材窈窕,常年的清心寡欲的生活,讓她有種出塵脫俗的味道。還沒有生過孩子的她,身材和一般的少女,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她要是略微改變自己的裝扮,冒充十七八歲的少女,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更難的是,在清麗的外表下面,張嫣還有一股勇氣和干練。否則,她也不會跑到張準的面前來了。換了別的女子,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這股勇氣和干練,都是在當年和閹黨作斗爭的時候鍛煉出來的。那是一段什么樣的日子,相信是人都知道。
一個孤獨的女子,在四面都是敵人的情況下,能夠頑強的堅持下來,還能克制住孩子被暗算的悲傷,克制住老公死去的悲痛,勇敢而堅強的活下來,這本身就已經是一個小小的奇跡了。在那個時代,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閹黨的手上。
“我們應該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張準開門見山的說道。
他沒有稱呼皇后娘娘,也沒有行禮,甚至,沒有下馬,就那么居高臨下的和張嫣說話,他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張嫣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這些繁文縟節,從來都不是重點。
張嫣冷笑著說道:“你讓一個女人,仰著脖子和你談話嗎?”
張準不以為然的說道:“這不是重點。我習慣坐在馬背上。你要是喜歡,你也可以坐在馬背上。”
張嫣冷笑著說道:“作為一個男人,你很不懂禮貌吧。”
張準點點頭,落落大方的承認了自己的缺點,隨即輕描淡寫的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是軍戶出身,從小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教育。這不是我的錯,是朝廷的錯。”
張嫣秀麗的臉色,微微的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看起來更加的艷麗。這是她生氣的跡象。她其實一直都在忍耐,忍耐著不要讓自己喪失做皇后應該有的克制和矜持。可是,在張準的面前,她做不到。因為,她發現,張準這家伙,行為處事,都完全超出她的預料之外。
如果她繼續忍耐下去,只會被張準認為,自己是軟弱可欺的,是可以隨意拿捏的。她銀牙輕咬,不屑的說道:“你自己不上進,和朝廷有什么關系?不要什么事情,都牽扯到朝廷的頭上”
張準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有”
他伸出三個手指,一個一個的慢慢解釋:“第一,朝廷拖欠我的月糧,我連飯都吃不飽,哪里有心思學習什么禮儀?第二,浮山城沒有衛學,開辦衛學的銀子,都被軍官們瓜分掉了。第三,當今天下,禮儀崩壞,不以誠信道德為榮,反以誠信道德為恥,我學來做什么?”
張嫣譏諷的說道:“你自己道德敗壞,倒是將責任推到別人的身上。”
張準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道德敗壞,這話從何而起?”
張嫣厲聲說道:“你以下犯上,目無綱紀,荒yin無恥。”
張準神色不變,慢悠悠的說道:“第一,以下犯上,確有此事。我要是不犯上,根本活不下來。對此,我沒有可以解釋的。目無綱紀,要是朝廷的綱紀,我也沒有什么可以解釋的。朝廷的法則,我不會遵守的。但是,你說我荒yin無恥,我不服。你憑什么說我荒yin無恥?”
張嫣臉色越發的漲紅,下意識的說道:“你……你就是荒yin無恥”
張準嚴肅的說道:“我一不yin女,二不強搶民女,三不青樓嫖ji,四不蓄養孌童,五不恃強凌弱。試問,我的荒yin無恥,從何而來?難道說,就因為我身邊的女人數量有點多,就是荒yin無恥了?那么,崇禎豈不是更荒yin無恥?他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你的父親張國紀豈不是更加無恥?有姬妾二三十人。你一句話,就將皇帝和父親都捎帶上,這可不好。”
張嫣氣得臉色漲紅,豐滿的胸脯微微的起伏,顯示出她內心的情緒波動。因為姬玉情的關系,張嫣一直覺得張準荒yin無恥,不假思索的就說了出來,沒想到,卻被張準一本正經的反駁了回來,還拋出了崇禎和她父親兩個擋箭牌。
崇禎也就罷了,他是皇帝,女人再多,都不應該作為標準。但是,她的父親,的確是致命傷。她的父親張國紀,的確有很多的妻妾,這些年還蓄養了不少的歌姬。一下子被張準拿住了痛腳,她就算再聰明,在短時間內,也無法再次反駁張準,只好氣鼓鼓的說道:“你這是強詞奪理”
張準不以為然的說道:“朗朗乾坤,天地可鑒。誰好誰壞,一目了然。你既然可以罵我荒yin無恥,我當然也可以指責你的父親荒yin無恥。禮尚往來,公平的很。”
張嫣氣鼓鼓的,明亮的眼神,死死的鎖定張準的身影。她忽然發現,眼前的這個男人,還真是不容易批駁。這個大猩猩一樣的家伙,不但打仗厲害,連嘴巴也毫不輸人,的確是個另類。難怪那么不好對付。
張準瞅了張嫣一眼,輕描淡寫的說道:“算了,我不跟你爭辯了,沒意思。你只會睜著眼睛說瞎話,沒有真憑實據,就在這里信口開河。我說,你來一趟不容易,想要得到點什么?”
張嫣正在氣頭上,又被張準一番冷嘲熱諷,臉頰紅透了,感覺自己的胸膛,也是脹鼓鼓的,高高的挺起。這完全是被張準給氣出來的。聞言,張嫣不假思索的說道:“本宮什么都不要。”
張準哈哈一笑,然后一本正經的說道:“做人,要誠實。”
張嫣忍不住翻了翻眼珠,瞬間拉下臉來,冷冷的說道:“張準,本宮問你要東西,你會輕易的答應嗎?”
張準隨口說道:“我會不會答應,和你需不需要之間,好像沒有必然的聯系吧?”
張嫣有點氣惱的說道:“既然你不答應,本宮問來做什么?”
張準似笑非笑的說道:“這個奇怪了,你不開口,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會答應?說不定我良心發現,突然答應了呢?再說,我今天的心情很好……”
張嫣氣鼓鼓的打斷他的話,硬邦邦的說道:“好本宮需要你立刻出兵,打敗韃子,你答應嗎?”
張準搖頭說道:“不答應。”
張嫣滿臉譏諷的神色,輕蔑的說道:“本宮就知道,說了也是白說。本宮浪費這么多的口舌做什么?”
張準搖搖頭,神色漠然的說道:“你錯了。我不答應,是因為你的要求根本不算是要求。不用你要求,我都會努力的將韃子打敗虎賁軍從建立的那一天開始,就和韃子就勢不兩立。這一點,毋庸置疑。”
張嫣立刻說道:“既然如此,董家堡的虎賁軍,為什么不主動出擊?德州的虎賁軍,為什么不立刻出擊?”
張準伸出兩個手指頭,緩緩的說道:“我缺乏騎兵。和韃子在陸地上作戰,沒有足夠的騎兵不行。你讓朝廷提供我兩萬匹戰馬,我馬上出擊,保證在三個月之內,將黃臺吉攆出長城。”
張嫣冷笑著說道:“你就知道提條件。”
張準淡淡的說道:“朝廷總不能讓我用步兵去跟韃子死磕吧?你要是堅持要我這樣做,就不是要求了,而是借刀殺人。我還沒有腦殘到那樣的程度。朝廷在北直隸有三四十萬的大軍,都不敢出去和韃子野戰,你以為我是傻瓜啊,這時候沖出去和韃子野戰?自尋死路嗎?”
張嫣微微一窒,欲言又止。
張準直截了當的說道:“高起潛和王坤的手上,都有大量的騎兵,他們為什么不出擊?我的騎兵,還不到吳三桂的一半,我拿什么來出擊?我覺得你不應該到山東來,而應該去遼東軍團,或者宣大軍團,親自督軍,要高起潛或者王坤出戰”
張嫣微微蹙眉,跟著錯開話題,緩緩的說道:“朝廷需要糧食。”
張準搖頭說道:“我手上沒有多余的糧食。”
張嫣嘲諷的說道:“你什么都沒有,是吧?”
張準輕描淡寫的說道:“虎賁軍的實際控制區域,只有萊州府一府之地。登州府是今年年初才全部收復的,種下去的糧食,只能滿足本府民眾的需要。外面的大量難民,不斷涌進來,我要照顧他們的生活,需要大量的糧食。”
他目光熠熠的落在張嫣的臉頰上,又從頭到腳將她打量一番,然后慢慢的說道:“我看過你的資料,你算是女子中比較有頭腦的一類,能夠和閹黨對抗了這么多年,相信也積累了不少的經驗。但是,怎么閹黨沒了,你也跟著變傻了?我就奇怪了,江南有糧食,你為什么不問江南要?偏偏問我要?這種感覺……就好像你放著旁邊的大米飯不吃,偏要跟我搶窩窩頭似的,是你有病還是朝廷有病呢?”
張嫣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深沉的說道:“漕運被截斷了,江南的糧食輸送不過來,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準嗤之以鼻,冷笑一聲說道:“笑話江南的糧食輸送不過來,我的糧食就能輸送過去了?難道說,我的糧食會飛?”
張嫣咬著薄薄的嘴唇,目光熠熠的盯著張準,一字一頓的說道:“渤海灣現在都是你的戰艦”
張準淡然自若的說道:“我沒有說過,會攔截朝廷的運船隊。”
張嫣語調尖銳的說道:“你搶走了洪承疇的漕船。”
張準搖搖頭,不以為然的說道:“那不是搶,是暫借暫借,知道吧?等以后有機會,我會還給他的。兩萬多石的糧食,我還不放在眼里。這些糧食,都是用來救濟德州的難民的,我自己手里沒有落下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