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清胡思亂想,不覺已經到了后半夜,牢中不知日月,只隱隱聽見外面有更夫敲響四更,天已經快亮了,正當他迷迷糊糊要睡著之際,突然,鐵門聲響起,頓時將他驚醒,只見那獄頭提個食盒,笑著走進來。
李清的心立刻警惕起來,他緊張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拳頭捏得指節發白,獄頭溫和笑笑,臉上的橫肉更顯得幾分恐怖,他擺出幾盤小菜,又拎出半只燒雞和一壺酒。
“老爺說不給你吃飯,可沒說不給你吃菜喝酒,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來!坐下說話。”
李清聞到酒菜香,肚子一陣亂叫,這才驚覺自己幾乎要餓死,也不客氣,撕下一只雞腿就大嚼起來,又喝了一杯酒,胸腹間一股暖烘烘熱氣涌上,好受了許多。
獄頭半瞇著眼,余縫中射出一絲寒光:“倉曹給我二十貫錢,要我今晚要取李公子兩條腿,李公子可有心里準備?”
李清臉色大變,若他們在肉中酒中下藥,自己豈不是中套了嗎?只在一念間便反應過來,不會!也沒這個必要,他們要弄自己必然嫁禍給同獄犯人,犯人怎會有酒肉,獄頭更不會多此一舉,請自己喝酒,其中必是有其他緣故。
“我和閣下素昧平生,為何要優待于我?”
“好!李公子果然是聰明人,快人快語,那我便直說了,”獄頭神秘一笑道:“因為昨天我也買了一張李公子的彩票!”
李清恍然大悟,可又不明白他想說什么,只怔怔的看著他。
“李公子這個法子不錯,聚沙成塔,定賺不虧,我想如果我們一起聯手,在這儀隴縣做票大的,最好每個人都來買,那豈不賺得盆滿缽滿,到時候我分你五成,”他的微微斜睨李清,說到五成時,眼中卻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狠毒,又堆起笑意:“如何?兄弟干不干?”
一提到錢,稱呼也變成了兄弟,李清這才明白,原來他看中了抽獎這個賺錢的辦法,這才拒絕倉曹,優待自己,抽獎倒問題不大,他甚至還可以改成即開即中型,只是他對這獄頭是什么樣的人都不知道,就談合作,未免太過于輕率,自己毫無背景,若他們翻臉,自己豈不吃大虧。
“你當老子是傻子嗎?”
李清暗罵一聲,他早就瞥見獄頭嘴上雖說得爽氣,但眼睛里卻分明隱藏著一絲奸猾和歹毒,這種人看上的東西就會不擇手段搞到,可到手后又肯定會翻臉。
可是自己若不答應,恐怕這兩條腿,甚至連手也休想再保住了,李清盯著杯中微微冒著白花的濁酒,腦海里迅速思索對策。
“只是我尚在獄中,怎么合作?”
“這你就別管了,兄弟犯的事可大可小,全在老爺的手上,我們自有辦法,你只管說,行還是不行?”獄頭的語氣已經明顯不耐煩。
李清突然心念一轉,便笑笑答道:“合作問題不大,只是讓我再想想,我記得還有幾個更賺錢的抽獎法子,順便一起做了,豈不更好!”唯今最好的辦法,便是一個‘拖’字,先拖到天明,實在鮮于仲通不來,就先應了他,李清料定柳隨風不見張府來人,是絕對不會放自己出去。
獄頭大喜,一拍大腿道:“好!我就再等兄弟半日。”
“你等他做什么?”身后突然傳來冷冷地聲音。
獄頭回頭,頓時驚得跳了起來,牢房外走來兩人,前面一人不知,可后面一人分明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這儀隴縣的最高行政長官,縣令柳大人,只見他畢恭畢敬,腰彎得活象只大蝦米,眼中惶恐偏又強擠笑容,那神情就和去年他在娘子的監督下娶小妾一般。
酒菜被獄頭慌亂的手腳打翻一地,李清卻喜出望外,盼星星盼月亮,鮮于仲通終于被他盼來了。
鮮于仲通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回頭對柳隨風道:“他確實是我府中之人,既未定案,我可否將他保出去?”
“是!是!”柳隨風陪笑道:“屬下也是覺得李公子所犯之事依唐律不足定罪,只是聽他敢自稱鮮于府之人,所以想要弄個明白,倘若他膽敢冒充,屬下定絕不輕饒,現既然屬實,便再無拘押之理,所收之錢,也當奉還。”
柳隨風的額頭已經見汗,饒是他反應極快,將李清的拘押變成了為維護鮮于府的名聲,又見李清被獄頭優待,這才微微松一口氣,對獄頭擅自所為暗加贊賞。
“還不快去給李公子辦出獄手續!”柳隨風狠狠瞪了一眼獄頭,又轉身對鮮于仲通低聲道:“誤會既已澄清,李公子便可出去了,這牢里空氣污濁,還請大人早移尊步為好。”
“我在外面等你。”鮮于仲通沖李清笑笑,又冷冷瞥了一眼柳隨風,負手昂頭而去。
“屬下打算在明月樓置辦薄酒給李公子壓驚。”
“不必了,你公務繁忙,再說你也不寬裕,這事就算了,我不會放在心上”
“屬下慚愧!”
李清見二人漸漸走遠,方才對獄頭笑笑道:“我出去后會將那抽獎之法寫下送來,算是回報獄頭優待之恩。”他沒有后臺,這抽獎是不會再做了,送給這獄頭,也算是個順水人情,省得他以后再來找自己麻煩。
獄頭大喜,連聲道謝,卻見已走到門口的縣令大人回首盯來,目光鋒利,嚇得獄頭渾身一顫,頓時噤若寒蟬,急帶李清去辦出獄手續不提。
李清走出牢獄,明晃晃的陽光將他照得睜不開眼來,只一夜,便恍如隔世,在前方不遠處,鮮于仲通長身而立,輕撫長須,面帶微笑,他身旁站有一少女,長裙素白,飄逸如仙,不是簾兒是誰,她淚痕未干,見他出來,不禁喜極而泣,再不顧少女矜持,張開臂膀向他撲來。
李清縱聲大笑,竟第一次發現生命是如此美好。
......
“我請李公子做執事,每月四十貫,公子不肯,卻偏偏曬著毒日頭來賺這區區兩貫錢,還遭牢獄之災,這又何苦?”鮮于仲通淡淡一笑又道:“我再誠心聘請公子做我的執事,每月五十貫,公子可愿意?”
若在李清剛離開張府時提出,他恐怕會立即答應,但李清經歷這一次牢獄之災,卻讓他更加看透了人心的險惡,一年掙五、六百貫聽似不錯,可一進豪門深似海,他若進了鮮于門,還能拍拍屁股就走人嗎?而且若掌握的鮮于家的生意秘密,鮮于仲通就更不可能輕易放他走了,他李清早晚得改名叫鮮于清,鮮于仲通現在對他是不錯,但做朋友和做下屬完全不同,一但有利益牽連,鮮于仲通也就不可能再象這樣以誠待他了。
相反,制冰雖小,但可以慢慢做大,甚至可以做出冰淇淋等高利潤的產品,而且風險相對也小,不象博彩那樣容易被黑道盯上,賺到第一桶金后,再尋找機會做大。
“不行!絕對不能答應他。”
他打定了主意,便歉然道:“我已有個計劃,只能再次辜負鮮于先生的美意,這次蒙先生搭救,李清當銘肺腑,容后再報。”
“公子!”簾兒輕呼出聲。
“怎么?”他扭頭向簾兒望去,簾兒卻眼光慌亂,不敢和他正視。
“我不知,公子可自己決定!”她說話竟結結巴巴,仿佛做了虧心之事。
鮮于仲通看中了李清的能力,來救他的目的之一,也是想趁機再他收為己用,不料李清還是一口回絕,他見李清死活不肯答應,心中萬分失望,但也暗暗敬佩他的硬氣。
他拍了拍簾兒的頭笑道:“你這個小妹,我已認她做了義女,你可知道,昨日門房不讓她進府,她竟自己闖進來,將府里鬧得天翻地覆,又和老太爺投緣,哄得他開心不已,便命我收她做了義女,年紀不大,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勇氣可嘉啊!”
他說得雖簡單,但李清卻知其中定然十分曲折,即為她替自己奔波感動,但也為她高興,她孤苦伶仃,能多一份關愛,何嘗不是好事,至于投緣,那是自然的,她從小算命,哄人開心、察顏觀色就是她的強項。也好,自己總算了一樁心事。(簾兒闖鮮于府之事,請看外篇)
“簾兒,你可和義父回去,我以后再來看你。”
“不!”簾兒抬起頭來,凝視著李清,目光清澈淡然,但卻異常堅定。
“我愿助公子創業,跟隨公子左右。”
她又向鮮于仲通盈盈下拜道:“李公子正艱難之際,我不能獨善其身,女兒不孝,請父親大人諒解。”
“好!好!”鮮于仲通一連贊了兩聲好,嘆道:“誰言濁水泥,不污明月色,果然是蘭心蕙質,讓須眉慚愧!”
他瞥了一眼腳邊的布包,那里有李清抽獎賺來的二貫五百文錢,輕輕搖了搖頭,便從身上取出一鎰銀子,塞給李清道:“無論做什么,都須本錢,這二十兩銀子權當是我借你,等你賺到后再還我,但愿你能賺到大錢!”言罷,哈哈大笑不止,遂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