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鮮于大人不能來?”李清霍地站起來,眼睛驚得要暴出,他猛地退后一步,幾乎要摔倒在地,后天就要開業了,鮮于仲通是他唯一的依憑,如果他不來,還有誰能震得住鬧事之人。
“別急!先冷靜下來。”李清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家主人可說原因,為什么不能來。”
報信的大管家躬身道:“老爺本是要來的,早上卻突然被節度使大人叫去,姚州有急事,不能不去。”
李清的思路如閃電般飛快,能震住黑道的只有官府,李琳今晨已走,只能指望鮮于仲通,即使他本人不能來,可他也有人情,可讓別人來。
“鮮于大人何時走?”
“我來時已經動身,恐怕現已出城。”
“不行!得趕上他。”
李清已無暇思考,他剛剛學會騎馬,正好用上。
一匹快馬在小街上狂奔,風馳電掣般向南疾馳,他不敢走大路,那里人多擁堵,他反而趕不上,不過小路也極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撞到行人,何況他還是個剛學會騎馬的菜鳥,一路驚得雞飛狗跳,身后吼罵不停,但李清已無暇顧及這些,請柬已經全部發出,不可能再延期,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開業時必有黑道上門。
小巷很快便到了盡頭,過一座橋,前面便是南門,鮮于仲通去姚州,必然會從這里出門。
“阿兵哥!鮮于大人的車駕可過去了?”
守門士卒尚未反應,一把黃燦燦的銅錢已經塞了過來,一驚又一喜,瞅瞅長官不在,士卒似手被燙了一般慌忙接了,一指前方道:“剛剛過去!”
他偷偷掂了掂銅錢,士卒嘴角浮出一絲得意,突然,他想起一件極重要之事,急向李清背影喊道:“鮮于大人前面轉彎去岷江渡口。”可惜李清已經走遠,沒有聽到這句關鍵的話。
………
江首津渡口,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正與鮮于仲通依依惜別。
“此番仲通代表為兄出使南詔,少則兩月,多則半年,為兄也沒什么可說的,同月相見,同音相聞,祝仲通老弟一路順風。”
“兄長保重!”船隊緩緩開撥,鮮于仲通拱手向各位送行的同僚告別,漸漸地,一帆船隊遠去。
開元二十六年,南詔皮羅閣在唐王朝支持下兼并五詔,進爵云南王,并建立南詔國,隨后,唐王朝為加強對云南東部的統治,在滇池地區筑城修路,引起當地土人部落的不滿,他們利用筑城修路引起的民怨沸騰,鼓動民眾聯合起來,推舉南寧州都督爨歸王作首領,攻占安寧城,殺死了筑城使竹靈倩,事件發生后,唐王朝決定派兵前去征討,同時又詔令皮邏閣予以配合,就在這個背景下,大唐皇帝李隆基著令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派特使赴南詔與皮羅閣談判,章仇兼瓊以自己心腹鮮于仲通為特使,緊急奔赴南詔,南詔局勢緊張,鮮于仲通無法再參加李清開業儀式。
且說李清離開城門,又向前奔跑了五里,卻沒看見任何車仗的蹤影,甚至連行人也沒有幾個,李清駐馬疑惑不定,四處張望,卻見路旁只有一賣胡瓜的老漢。
“老丈!可有官府車仗從這里過去?”
那老漢瞥了他一眼,卻沒吭聲,半晌才苦著臉道:“你買我瓜,我便答你問題,你若不買,我什么也沒看見。”
李清氣結,下馬掏出一把錢,恨恨貫給他道:“我也不要你什么瓜,你快告訴我,剛才到底有沒有官府的車仗過去?”
老漢慢條思理收了錢,才道:“這里往南只有一條官道,并無他途,我從早守到現在,沒有看見什么官府的車仗經過,小哥說的車仗若是去得遠,那應該去江首津走水路。”
“走水路!”李清恍然大悟,飛身上馬便向回奔。
但他已經晚了,等他趕到江首津渡口,已是白帆點點、遠影模糊,一眾送別的官員正漸漸散去。
“我還是來晚了!”李清懊惱地大喊起來,鮮于仲通既走,他后日可怎么辦?早知道就明說,鮮于仲通也好安排別人,偏偏自己算計,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小哥可是鮮于的家人?”
李清回頭,卻見身后站有一老者,五旬開外,頭戴平巾幘,身著白紗寬禪衣,腳踏烏皮履,身體微胖,面上白凈無須,正和藹可親地望著自己,他旁邊站一名帶刀校尉,生得高大俊朗、氣勢威猛,但此刻卻神色緊張,眼睛盯著自己手上的一舉一動。
“我是他世侄,有急事找他,卻晚來一步。”
李清暗暗瞥了他一眼,這也是來送鮮于仲通的官員,從外表上看不出官品,不過從他的侍衛已經是校尉便可推斷,此人官應該不小,難得他主動問自己,李清的心念轉得飛快,這或許是一個機會,剛剛墜入失望深淵的李清,突然又發現了一條蜿蜒的小徑。
此人自然就是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他正要上車,卻見李清飛奔而來,望著已遠去的船隊大聲叫遲,心中詫異,此番鮮于仲通替自己出使南詔,便是欠了他一個人情。
他上下打量李清,又見李清所騎的馬已經累得口吐白沫,微微一笑道:“這里離城尚遠,小哥可愿和我同乘一車回去?”
“那就打擾老先生了!”
機會需要自己把握,有時不必要的謙虛反而會誤了大事,李清不顧旁邊侍衛的瞪眼,立刻厚顏應了下來。
馬車緩緩開動,車廂極寬大,設有長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最妙旁邊還有一小書童伺候筆墨,儼如一流動辦公室,章仇兼瓊半倚在后座上,隨手批改公文,前排的李清卻暗暗狂喜,他已經看出些名堂來,馬車后壁上掛著一副草書:君子必慎其獨也!字體大氣磅礴、蒼勁有力,一方紅泥印的竟是章仇兼瓊,李清突然發現,這老者正在批閱的字竟和這條幅上一模一樣。
“原來他就是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
李清心中各種念頭分沓而至,若得這劍南道第一高官的保護,那就算是一百個海家來,他也毫不懼怕,可是章仇兼瓊根本就不理睬自己,要如何才能引起他的注意?李清飛速思索,突然腦海里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好字!縱筆如兔起鶻落,氣勢如虹,有急風旋雨之勢,若不是下有落款,我還真當是姑蘇張伯高的真跡呢!”
李清老臉微微紅,這字雖不錯,可要說和張旭狂草相比,那實在還差得太遠,但為了達到目的,他只好厚著臉皮將后世夸贊張旭的美譽用來向章仇兼瓊獻媚了。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李清的馬屁卻拍到正點上,章仇兼瓊從來都是以張旭為師,雖然奉承話聽得實在太多,可沒有一人能達到李清這個境界,此年輕人與自己素不相識,卻坦然相贊,可見是出于真心,而且對字的評論都恰如其分,正是自己所自傲的。
章仇兼瓊呵呵一笑,將手中筆擱下,笑問道:“小哥貴姓?”
“不敢當!在下李清,字陽明,儀隴縣人。”
“李清?”章仇兼瓊眉頭一皺,這個名字似乎在哪里聽說過,他細細一想,便對李清招手道:“來!你過來寫幾個字。”
他沉吟片刻道:“我說你寫,就寫‘常如作客,何問康寧’這八個字”
李清一揮而就,他已經明白章仇兼瓊的意思,心中暗暗竊喜。
“果然是你!我早聽鮮于說起過你。”章仇兼瓊哈哈大笑,他那日去給鮮于老爺子祝壽,便對他的那幾句壽詞非常感興趣,而且字也寫得相當有水準,問起鮮于仲通,說是一個叫李清的年輕人所寫,不光字好,人品也佳。
“那鮮于老爺子的壽詞便是你寫的吧!寫得非常好,文好、字好,現在看來人品果然也好,這是自然,李清的馬屁拍成那樣,人品能不好嗎?
他伸出一只白胖的手,肥厚的手掌拍拍李清的肩膀笑道:“我便是章仇兼瓊,我有一件小事要請你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