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做夢也沒想到,堂堂的義賓縣縣令竟然就是自己從,他張大了嘴,兩只綠豆眼變成了核桃,僵在那里半天說不出話來,仿佛真邪一般,李清對他了解甚深,自有替他驅邪的高招,他隨手抓過一把銅錢,往孔方道人面前一撒,銅錢落地叮當作響,仿佛如來的木魚兒敲響,立刻便使孔方魂魄歸竅。
“我要良田千畝,家財萬貫、還要道觀一座,美女若干.
一時間,孔方道人的心閃過無數的念頭,呵呵!他是縣令,是一縣的父母官啊!
“李清,你不是在張府嗎?怎么到了此地,還、還.他大腦里亂成一團,仿佛遇到了平生最不可思議之事,竟說不下去。
“說來話長,老道,你又在捉鬼么?”李清看了看滿地的香燭紙馬,回頭向簾兒望去。
簾兒已經替他把鞋拿來,又將袍給他披上,有些驚訝地問道:“公,他是我請來驅邪的,我不知道你們竟然認識。”
李清笑笑點點頭,“孔方老道是我的故人,只是他捉鬼的手段還不如我,你先把他帶下去,好好安頓了。”
他又回頭對孔方道:“我以為你早得道升天了,現在看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不過既然遇到了我,好歹得續一點香火情,你先在我府住下,我過些日再安排你。”
孔方道人大喜,草草收拾一下便跟簾兒去了,遠遠還聽見他的聲音,“你家李郎的老底我都知道,若你肯再加五貫錢,我就全告訴你.
“我的老底?”李清哈哈一笑,長長伸了下腰,仿佛真被孔方驅走了邪氣,只覺渾身神清氣爽,忽然聽見肚一陣亂叫,便連聲嚷道:“開飯!開飯!吃飽了再說。”
李清剛端起飯碗,門房來卻報,“王縣丞來訪”,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王昌齡的笑聲,“喝酒也不叫我一聲么?”聲到人到,他已經大步邁進了門,李清連忙起身苦笑道:“差點就死在這酒上,哪還敢再喝?”
王昌齡接過小雨遞來的碗筷,謝了一聲,坐下便道:“每天喝醉的人成千上萬,卻沒聽說有幾個象你一樣掉進江的,可見事情在人而不在酒,只是喝酒須慎言,不要連自己結交了匪人都不知道。”
李清心詫異,這王昌齡向來是直腸一根,今兒怎么也繞起了迷宮?他說的匪人,難道是指王兵各不成?
“先生恐怕有些言過其實,那王兵各不過是我的故人,見面喝一杯酒又有何妨,怎談得上結交匪人?”
“言過其實?”王昌齡冷笑一聲,朝門口招了招手,“你進來說話!”
李清順他手望去,卻見張奕溟滿臉尷尬地出現在門口,見縣丞叫他,張奕溟只得硬了頭皮走進來,先向李清躬身施一禮道:“恭賀大人身體康復!”
李清瞥了他一眼,眉頭一皺道:“算了,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這.眼一瞪道:“你快說,他昨晚在酒桌上答應了什么?”
萬般無奈,張奕溟只得吶吶道:“大人在酒桌上答應了那王幫主,允許他在義賓縣開分舵收納幫眾。”
“我幾時答應過他?咦!你剛才叫他什么?王幫主?”
張奕溟苦笑一聲道:“大人當時叫他幫主長幫主短的,還要硬拉人家結拜兄弟,現在倒全忘了,那個王兵各可不就是岷幫幫主嗎?”
“你說什么?”李清被驚得目瞪口呆,王兵各竟然就是岷幫的幫主,他頭腦一陣糊涂,看來自己真是醉得不輕,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他摸了摸后腦勺,尷尬地笑笑道:“我真答應他在義賓縣開幫立派了?”
“不僅如此,大人還戳血入酒,和他拜了把。”
李清偷偷地搓捏一下食指,那里有一道很深的血口,火辣辣地疼痛,他還以為是在江里弄的,不料竟是為了拜把,頓時心痛不已,拜把一滴就夠了,割這么大個口,老的血啊!這是誰干的?
他惱火地朝張奕溟望去,張奕溟的嘴角抽動一下,就象挨了主人訓的狗兒,兩只招風耳立刻耷拉下來,灰溜溜地站到門口。
王昌齡心著實郁悶,好容易趕走峨眉堂這只狼,偏又放進了岷幫這頭虎,這以后就別想再有太平日了。
“陽明此舉實在荒唐,若有人在朝廷上奏你一本,你這頂還沒戴熱的官帽鐵定得丟掉,你可知道,兩年前.
他引經據典地苦口相勸,李清卻一個
聽進去,“原來他竟是岷幫幫主,還和老拜了把倒有趣了,明天最好再請他來家里吃頓飯,這樣好的機會,不牢牢抓住才真是可惜了。”
次日一早,李清便命張旺給王兵各送去請柬,王兵各住在公明坊的悅來客棧,義賓縣城狹小,只一盞茶的工夫,張旺便送信回來,卻見圍墻轉彎處站了一老一少兩個婦人,皆身著粗衣布裙,面有菜色,年輕婦人牽著兩個小孩,正用糖餅哄他們安靜,而老婦人則扶著墻探頭向處大門處窺望.
張旺心奇怪,連連回頭打量她們,走到府門口,卻又見兩名男正向門房解釋什么,從背影看去,兩人的身材皆高大肥胖,仿佛是孿生兄弟,但一人的頭發已經花白,顯然他們是一對父,張旺卻覺得那年輕的有些眼熟,便繞個彎從側面望去,兩只黑黝黝的大鼻孔頓時映入他的眼簾,
“海大少!是你嗎?”
張旺立刻便認出了他,正是從前常跑來向李清借錢的海天,旁邊老的,自然就是海天的父親海明,‘鹽雪泥’事件后,海瀾便已經發現他們父與李清有勾結,但一直隱忍至今,直到最近,海瀾才尋一個借口將他們趕出了海家。
一家人四處漂泊,無家可歸,好容易才打聽到李清在義賓縣為官,便一路尋來,此時他們父二人正向門房解釋他們是李大人的舊人,但那門房卻半信半疑,這些天老爺的舊人實在太多,卻沒有一個長得象樣的,這二人,只看他們的體形,恐怕又是騙吃騙喝的主。
海天正解釋得口干舌躁,卻聽見有人叫他的花名,一回頭也看到了張旺,喜得他幾乎要跳起來,
“你不是張旺嗎?快替我給李清說一聲,說我有要事找他。”
“你只有要錢,哪有什么要事,”張旺心冷笑,但臉上卻堆起笑容道:“二位請稍等,我這就去稟報老爺。”
李清聽說是海家父找他,心便隱隱猜到,他們此來,定是帶來了對海家不利的消息,立刻吩咐門房放他們二人進來,海天猶如被圈養的馬,這門房一放他,他一頭便沖了進來,一路東張西望,早忘了從前李清對他的威逼之事,院里晾曬著官服,海天摸著它便不肯再放手,嘖嘖稱贊:“大哥年紀輕輕就做了縣令,真是羨慕死小弟了。”說完,他便抖開官服,往自己身上比劃大小,看他那架勢,恐怕是想將官服套在自己身上了。
李清從房間走出,先伸手一把奪回官服,才呵呵笑道:“這縣令只是代理,其實還是一個品芝麻小官,倒是海兄風流倜儻,快意人生,這才讓李清羨慕。”
海天老臉一紅,低聲嘆道:“那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連飯都吃不飽,還談什么風流。”
李清拉他去了院,這時,海明背著手,跟著張旺慢慢走了進來,老遠便拱拱手笑道:“李東主別來無恙?”
他曾經為兒借款的事找過一次李清,故二人認識,李清也笑著回禮道:“原來世伯也來了,快請客堂里坐。”
三人坐下,宋妹又給他們上了茶,海明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微微閉起,象是在回味從前的奢侈生活,半晌,他才睜開眼睛,開門見山道:“我此次來,是想和李東主做筆買賣。”
“世伯但說無妨!”
海明小心翼翼地從懷摸出個用油紙緊裹的小包,打開,里面是一層綢,再打開,才拿出一本厚厚的小冊,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
“這是二十年來,海家每一筆生意的詳細記載,若李東主有興趣便拿去,不還價,一千貫。”
說完,他緊緊盯著李清的眼睛,注意他每一個眼神的變化,只盼他有興趣能翻一翻,卻見他眼沒有半點期望,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他心一陣失望,又將小冊向李清面前推一推,補充道:“這最后面的三頁,或許就是李東主最想要的東西。”
李清隨手翻了翻笑道:“我并非不想要,只是有些不理解,你也是海家人,怎會把這等機密的東西給我。”
“此事我不想多解釋,只告訴李東主一句話,現在我們已經不是海家的人了,海家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我只問你,這個本你到底要不要。”
李清將本拾起,又仔細地翻了翻,漸漸地眼露出了訝色,他隨即揣入懷,淡淡一笑道:“一千貫,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