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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的宅子在善坊,緊靠大明宮丹鳳門,這是為了方便高力士進宮,但此時李隆基卻已經不住在大明宮,數月前冊封楊玉環為貴妃后,為使楊玉環不陷后宮之爭,李隆基便搬去了興慶宮,興慶宮在長安城東,原是李隆基即位前王府所在,即位后改為離宮,開元十四年又拆去永嘉坊半坊之地擴建。
夜正深沉,天空飄著烏黑的云絮,灰蒙蒙大霧彌漫著長安,興慶宮里卻通明、一片忙碌,按照計劃,過了新年,李隆基便要攜楊玉環去溫泉宮小住十幾日,上元夜再回來觀燈。
宮娥和太監們正緊張地收拾物品,并在宮中張掛燈籠、披掛流彩、剪裁絹花,再過幾日,就是新年了,這是楊玉環為貴妃后的第一個新年,李隆基也格外重視,詔令舉國歡慶,以顯盛世風采。
此刻,大殿上輕歌曼舞、琴笙悠揚,歌伎正低吟淺唱李龜年新曲,在大殿上首,一簾半透明的紗幔相隔,幾十個宮娥、太監侍列兩旁,楊玉環正半臥春床,一支玉有些漫不經心,幾個月的貴妃生活,讓她肌理更加細膩、骨肉愈發均勻,氣質也更加高貴,但此時她蛾眉微蹙,原因是蹤影,將她冷落。
對于天寶五年地李隆基而言。如果說天下還有一件事情比楊玉環重要,那就是他的帝位,此刻,他正在偏殿負手來回踱步,剛才有暗線急報,皇甫惟明已經到了咸陽,共獻俘三千二百人,上報朝廷是五千人押解。但實際上卻來了二萬人。
“其心可誅啊!”
李隆基的眼睛閃著兇光,臉孔上慢慢罩上一層陰云,他登基已經三十五年,卻第一次有人敢用武力來威脅他,子!’他的牙齒咬得咯咯響。一條深深的皺紋從緊咬的嘴唇向氣勢洶洶地向前突出的下巴伸展過去。
已經十年過去了,李亨地太子之位坐得太久,是到換人的時候了,正如李林甫所判斷,李隆基廢太子的部署早已經悄悄開始,從柳升坐贓案起,貶韓朝宗、罷李適最后卻嘎然停止。放了李亨一馬,這決不是李隆基起了慈父之心。而是擔心掌握河隴二十萬大軍的皇甫惟明作亂,皇甫牌。要動太子,必須先將這面盾牌敲碎,于是,他選中了李清,將他送回太子黨,又派他到沙州,當他發現李清有真地效忠太子之意,便立刻敲::棋子的作用,便是釜底抽薪,斷了皇甫惟明的后路。
李隆基的怒氣已漸漸平息,他的腦海里開始推演即將發生的逼宮奪位之亂,皇甫惟明帶兵進京是他早就料到之事,若不讓他帶兵,他怎么肯來,當然,皇甫惟明的兵是不能進京的,所謂獻俘也只是象征,從吐蕃俘虜中選出百十人做代表,由派去的京城衛兵押來。
皇甫惟明也絕不會帶兵殺入京城,他沒有那么蠢,他地下手之地,應該是驪山的溫泉宮,李隆基輕輕冷笑一聲,他以為做了三十五年天子地大唐皇帝還是三歲小兒嗎?連這點伎倆都看不出?李隆基眼中閃過一絲陰險的笑意,李清只是他地一步棋,他還有一步更關鍵的后著。
這時,一名宦官沿著墻邊急步行來,行到亮處,露出一張黑瘦精干的臉,正是大太監邊令誠,他來到李隆基面前,垂手不語。
李隆基瞥了他一眼,從懷中取了一面金牌遞去,低聲向他囑咐了幾句,最后又補充道:“辦完此事以后,你再去一趟鳳翔,和董延光一起火速趕往州接管隴右兵權,你們且放心去,州那邊朕已經有了安排。”
邊令誠小心翼翼地接過金牌,躬身施一禮,便轉身而去,李隆基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這才暗暗點頭,‘此人舉止頗為干練,若能辦好這兩件事,倒可以大用。”
“皇上,貴妃娘娘請陛下過去。”當值太監魚朝恩站在門口輕聲喚他。
“知道了!”
李隆基隨口答應,他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高力士派人去叫了嗎?”
“回陛下的話,已經去了。”
李隆基點點頭,腳步輕快地向大殿走去,此刻,他又由花甲老人變成了翩翩少年,去尋他最心愛的女人,男人的愛和女人不同,女人的愛情是一條直線,從春到非這男人負心或是實在無能,女人一般不會改變,從一而終,當然只是指大多數女人而言,并不是絕對。
而男人的愛情則是一個平面,由無數個點組成,他可以同時愛上幾個女人,而且當他對一個女人地愛情結束后,很難再重新開始,相對女人而言,男人更注重性而不是情。
之所以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其實是指男人而言,女人愛一個男人可以愛到老,愛情與婚姻并無區別,而男人則不同,性的新鮮感消失,他們的愛情或者說激情任’二字,當然,責任并不可靠,親情!只有由愛情轉化而成的親情才是唯一能栓住男人的繩子。
楊玉環便的羞花之貌或凝脂之膚,那只是詩人們得不到的
對于一個皇帝來說,外貌其實并不重要,就仿佛吃雖然美味,但頓頓吃它也會膩煩,況且天寶十四年時,楊玉環已經三十七歲,她就是再美,可歲月也不饒她。
但李隆基卻獨寵楊玉環十年,一直到她死后,李隆基也因思念她郁郁而終,這其實就是親情,親情才是讓兩個人相濡以沫、相伴至老的最真摯之情。
天寶五年的李隆基飽經滄桑,楊玉環以她的聰穎美麗和善解人意,悄悄地燙平了一個老人孤獨的心,使李隆基在她身上尋到了他晚年的歸宿。
“真是抱歉,冷落娘子了。”李隆基坐到楊玉環身旁,歉然笑道。
楊玉環眉頭舒展,眼含笑意,半是埋怨半是撒嬌道:“這幾日三郎一直若有所思,連用膳也動不動就走神,你不是答應過我,下朝回來就不考慮政事嗎?”
李隆基急忙陪笑道:“就這些日子,朕答應你,過了新年,咱們就去溫泉宮,朕一定好好陪你。”
楊玉環的嬌軀輕輕向李隆基身邊靠了靠,將頭枕在他的腿上,快樂地嘆了口氣,低低聲道:“三郎只寵臣妾一人,臣妾已經心滿意足,三郎國事繁重,盡管去忙,臣妾其實只是有點想念自己的家人,所以才有感而發。”
“這還不容易嗎?”
李隆基撫摩她地臉龐笑道:“明日朕就派人將他們接來。新年趕不上,大家便一起過過上元節,娘子看這樣可好?”
楊玉環笑逐顏開,她翻身坐起剛要稱謝,卻見高力士匆匆穿過大殿而來,便指了指對他對李隆基笑道:“高公公來了,要不要臣妾回避一下。”
李隆基一把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不用,朕吩咐他幾句便好。”
他回頭向身邊的宮人們揮了揮手,命他們退下,這時高力士站在簾外躬身道:“老奴來了,請陛下吩咐!”
李隆基微微笑道:“把你從府里叫來,實在辛苦你了。”頓一頓。他又道:“你去一趟相國府,去和李相國聊一聊。”
高力士一怔,遲疑一下,他又問道:“不知陛下讓老奴去和相國聊什么?”
“聊一聊過去的事,不妨聊聊張九齡和裴耀卿兩位老相國。”
說到此,李隆基淡淡一笑道:“去吧!他會明白的。”.
夜已經很深了,霧氣更濃,并夾雜著蒙蒙細雨,李林甫剛剛寫完日記,準備就寢。兩個侍妾正一左一右服侍他,一個用滾水替他燙腳。這也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課,只有燙了腳。身體的經脈才能暢通;另一個侍妾卻在小心地給他輕揉鼻子,這也是他的一個特殊癬好。面相學指男人地鼻子是他一生成敗的關鍵,據說這是由于男人的鼻子和下面的陽物成正比,鼻子肥大,故而精力充沛,能做大事.地大,性欲旺盛、精力充沛,此刻他仰靠在椅子上。瞇著眼享受著腳上傳來的陣陣酥麻感和鼻子暢順地清爽感,可手卻伸進了兩個侍妾的衣襟里摸玩撥弄。他的侍妾極多,多得連他自己都記不清究竟有多少。
就這時,門房飛速跑來稟報,“高力士來了。”
高力士的突然來訪讓李林甫十分驚訝,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立刻便意識到,這必然和皇甫惟明及太子有關,急命人將高力士請到自己書房。
“深夜打擾李相國休息,見諒!見諒!”
高力士呵呵笑道:“夜來風雨聲,感觸頗多,便想找相國敘敘往事。”
‘敘敘往事?’李林甫心中冷笑不止,夜來風雨聲多了,以前不來,偏偏今天過來,他滿臉堆笑道:“阿翁找我敘舊,這是我的榮幸才對,快快請坐!”
高力士喝了一口熱茶,讓熱氣暖了胸腹,這才笑道:“眼看到新年,這已經是天寶五年了,想想皇上剛登基之時,仿佛就是昨天才發生之事,可這一晃已經三十五年過去了。”
李林甫亦感慨道:“陛下初登基之時,我只是個千牛直長,意氣風發,可現在我已做了十幾年的相國。”他一指高力士,又回指自己,笑道:“現在你我都老了,壯心已逝去!”
說罷,二人一起撫掌大笑。
沉吟片刻,高力士緩緩道:“說到相國,老夫倒想起了張九齡和裴耀卿。”
聽到此話,李林甫的眼光立刻銳利起來,張九齡和裴耀卿在開元二十五年被他設計同時罷相,這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事,所謂‘一雕挾兩兔’,當然,他只是具體操作者,具體的幕后指使人卻高高在上。不過,高力士現在突然提此事究竟是何意思?難道是暗指皇甫惟明和太子嗎?李林甫已經明白過來,什么敘舊,其實就是替李隆基給自己下達任務罷了。
高力士卻似乎沒有察覺李林甫的異態,他淡淡一笑,略有些感慨道:“三大世家風光已不如往昔,裴家還好,裴耀卿去世后還有個裴寬頂著,后面還有裴冕、裴遵慶,可韋家卻人丁鮮薄,韋堅之后勉強有個旁支韋見素,卻是三大世家中最弱的一支。”
說到此,高力士嘆了兩聲,起身對李林甫歉道:“相國公務繁忙,老夫卻深夜來噪,實在失禮之極,也該去了。”
他向李林甫拱拱手,微微一笑便告辭而去,李林甫卻久久不語,眼中暗光浮動,他此時已經明白了李隆基地用意,效仿開元二十五年之事,除掉皇甫惟明和刑部尚書韋堅。[第一中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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