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屋檐下傳來‘滴答!’的雨聲,灰蒙蒙的光線使有些昏暗,李清輕輕睜開了眼皮,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大腦里傳來,他痛苦地一聲,昨晚的記憶有些模糊了,只記得自己在一家小酒鋪里飲酒,腦海里走馬燈似飛閃著一些零碎的片段,帶著一絲奸詐笑容的大胡酒肆掌柜,洋溢著職業性嬌媚的招酒胡姬,自己似乎喝醉回家,最后是妻扶自己進了屋。
想到了簾兒,李清翻身坐起,可腳似乎踩在云端上,軟綿綿地沒有一點力氣,他又頹然躺下,昨天是他李隆基給他假期的最后一天,從今天起他要到戶部去當班了。
簾一掀,妻托著個漆盤走進臥房,上面是剛熬好的蓮百合粥和一盤水晶蝦餃,見丈夫已經醒來,她滿心歡喜地將漆盤放到旁邊的小桌上,拿一個軟褥墊在他的身后,扶著李清躺下了方微微笑道:“現在上朝的時辰還早,你先吃點東西,晚一些去也無妨。”
“我昨晚多喝了一點酒,讓你操心了。”
“別這么說,男人嘛!總是有些應酬,偶然喝醉其實也沒關系。”
簾兒順手端過小碗,用勺從邊上刮起一勺濃粥,溫柔地笑道:“別說這么多了,來!嘗嘗我熬的蓮粥,比小雨的手藝如何?”
李清有些詫異地望著妻,她似乎又回到了昔日時光,簾兒有些不敢接觸丈夫的眼光,又夾一個水晶餃塞進他嘴里,微微嗔道:“別看了,我臉上又不會長出花來!”
李清的心一下活躍起來,他見房間里無人,便將手伸進她的衣襟里,輕輕她光滑的腰肢,涎臉道:“那今天晚上.
簾兒臉一紅,又連塞兩個餃到他的嘴里,“晚上的事晚上再說,你現在乖乖地給我吃飯。”
興慶宮,李隆基剛剛來到御書房,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午了,明天將有大朝,他今日要預先處理一些事務,幾個月來鹽的專賣制給他帶來了滾滾財源,各地鹽鐵司已經掛牌,明日將正式成立鹽鐵監,這已經是鐵板釘釘之事,唯一需要商量的是鹽鐵監令的人選,李清要主管戶部及國家柜坊的成立,不宜再管鹽鐵監。
御案上擺著一份李林甫和章仇兼瓊的聯名推薦奏折,所推薦的人竟然是李琳,而少監則是侍御史宋渾,不用說,這必然是二人私下協商的結果,兩黨各占一個名額,不過這也符合李隆基權力平衡的原則,而李琳是大哥之,算嫡系宗室,為人謹慎細微,素無野心,前次自己因二李相婚一怒罷免了他,此次任他為鹽鐵監令也算是一個補償,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
這時,魚朝恩在門口探了一下頭,一旁的高力士見了,便快步迎了上去,到外間方低聲問道:“什么事?”
“稟報阿翁,大理寺卿崔翹在外求見皇上。”
高力士眉頭一皺,“今天皇上的時間本來就緊,他又來湊什么趣?”
“你讓他在外面候著,若皇上肯見他,再讓他進來。”
房間里,李隆基已經結束了沉思,他提起筆便在李林甫和章仇兼瓊的聯名推薦折上眉批了一個‘許’字。
高力士進來,見李隆基已經簽字擱筆,便躬身道:“啟稟陛下,大理寺卿崔翹在外求見。”
李隆基了結一樁心事,心情正佳,便隨口命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崔翹便一路小跑進宮,他正是為簾兒之事而來,與夫人談判的結果是她同意在此事上保持沉默,但條件是她的兒必須調入京或者進江淮鹽鐵司,且要官升一級,這著實讓崔翹感到為難,調入京倒不難,難的是升官和進江淮鹽鐵司,他的兒并無功名,靠自己蔭了一小官,而表現上佳倒也能向上爬,但據說他在地方上整日不務政事,能力也極差,每年交上來的報表都要被戶部評為最差,若不是看在自己的份上,他這個官早就被罷免了,李林甫先答應提升他,但后來卻保持沉默,也就是這個緣故。
而夫人今回抓住他認女心切,正式提出了這個條件,崔翹也別無選擇,只得應了。
按理,收女歸宗是他家族內部之事,無須向皇上稟報,但他知道皇上也不會相信他編得那些鬼話,什么十五年前上元燈會失散,他必然會猜到是自己的私生女,若不加解釋,一旦追究起來,這置別宅婦的罪名可就坐實了,本來是一件小事,但他欺君在先,小事也會變成大事,再者,認簾兒歸宗,李清也未必會答應,若通過皇上調解,李清也不敢不從。
崔翹快步進入御書房,見皇上正笑咪咪地看
,他立刻上前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道:“臣特來向罪!”
李隆基望著這個尚不到五十歲、但頭發已經花白的大臣,心也微微有些歉疚,崔翹家有悍妻他也有所耳聞,當年正是自己強令他娶的妻,鑄下了他一生的悲哀。
“崔愛卿能有何罪要稟報朕?”幸的大臣。
“臣十八年前曾置別宅婦,違反了陛下的敕令,今日特來向陛下說明,臣甘愿領罪。”
李隆基望著他半天也無話可說,十八年前的舊事今天卻翻出來講,莫非是在家里受的刺激太深不成?
他忍住笑道:“愛卿有什么事就明言吧!在朕面前不必再繞彎。”
“是!”
崔翹磕了頭,心暗暗嘆了口氣,滿面羞慚道:“臣當年結識了一個教坊的女,一時糊涂,便替她贖了身,又不敢帶回家,只能將她養在外面,后來她產虛,不久便病逝了,留下一個女嬰,她便是臣的骨肉,但臣不敢收養,后來也不知所蹤。”
說到此,一行清淚從崔翹的眼角流了下來,悔恨之情溢于顏表。
“那后來呢?”李隆基盯著他繼續問道,他已經聽出端倪,崔翹置別宅婦并不是他要講的重點,恐怕那個女嬰才是他想說的。
“那個女嬰臣后來也派人悄悄去找過,不知下落,臣便以為她死了,也就斷了這個念頭,但去年一個偶然的機會,臣才知道她尚在人間,而且身份特殊,讓臣著實為難,不敢相認。”
‘著實為難!’
李隆基忽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會是什么身份,竟讓崔翹不敢相認,“快把謎底告訴朕,不要再繞了。”
“臣不敢隱瞞皇上,這個女嬰就是現在戶部侍郎李清的結發妻,她叫做簾兒,臣知道她當年就是被人扔到東市的一幅破簾下面,我可憐的孩兒.
崔翹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最后竟用袖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隆基與高力士面面相視,二人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之事,李清的妻竟然是崔翹的私生女,從巴蜀來到京城,天下竟有這等巧合之事!李隆基甚至有一點懷疑,這是不是李清和崔翹商量好之策,可見崔翹哭得竟如此悲戚,便也知道這必然是真的。
“崔愛卿先站起來吧!既然人沒有死,歸宿也不錯,那這就是喜事,又何必再哭!”
李隆基溫和地笑了笑:“難得你將十八年前的舊事也能坦白認錯,這雖違反大唐律令,但朕饒你這一次,你失散多年的女兒,朕也準你認回,這種姻緣巧合之事,朕是不會做惡人的。”
“多謝陛下成全!”道:“臣何嘗不想認回自己的骨肉,臣的妻今日也愿意認她做女兒,但李清卻堅決不肯讓她歸宗,至今還瞞著她。”
“這是為何?”是李清不愿讓自己的妻戴上私生女的帽,而崔翹的目的是想讓自己去說服李清。
李隆基忽然發現一個有趣的關系,崔夫人是李琳的妹妹,這樣一來,李清的兩個妻竟然是姑表親姐妹。
“呵呵!這件事是愛卿的家事,朕不便插手,但朕以為,只要愛卿態度誠懇,向李清講明厲害關系,他應該是能接受的。”
高力士見崔翹竟為這點雞毛小事占用了皇上近半個時辰的時間,眼看就要到午了,皇上的正事還沒有辦上幾件,便向崔翹猛施眼色,示意他趕緊退下。
崔翹頓時醒悟,向李隆基叩首道:“多謝陛下成全臣,臣也明白陛下的意思,此事一定會辦妥當,絕不讓陛下煩心。”
“你明白就好,去吧!有結果就立即告訴朕。”
直到崔翹退下,李隆基才笑著搖搖頭對高力士道:“天下還有這等巧合之事,朕也是第一次聽聞,那你呢?”
高力士急彎腰陪笑道:“老奴也是第一次聽說,可見冥冥自有天意。”
他停一下,又小心翼翼問道:“現在已經近午,皇上是先進膳還是繼續接見大臣。”
李隆基笑意稍斂,看了看桌上的桃木牌道:“下一個是安祿山吧!命他立刻來見朕!”
“是!”
高力士低聲應了,他快步走到門前,高聲令道:“傳陛下旨意,宣安祿山即刻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