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雪峰峻嶺在幾條巨大的山脈之間分布著莽莽黃沙的大漠和大片肥美的草原,
一面面如同鏡般的湖泊鑲嵌其有清澈見底的熱海(今天的伊克塞湖)在它北面是則是波光浩淼的夷播海(今天的巴爾喀什湖)無數條大大小小的河流在雪峰間奔騰暢流,著名的伊麗河、碎水便交錯其。
這是一片富饒的土地水源異常豐沛,在西域,水就是生命之源,碎城就位于這得天獨厚的河谷之。
碎城曾是大唐最西的領土,是舊的安西四鎮之首,開元七年,突厥十姓可汗請居碎城,大唐四鎮節度使湯嘉惠便建議以焉耆鎮代替碎鎮,成為新的安西四鎮。
突騎施人崛起后,碎城一度落入其手,開元后期,突騎施人逐漸衰敗,碎城遂成了無主之地,拔汗那國率先占領了它卻引發石國的不滿,兩國由此發生爭端,最終卻成了大唐和大食國介入石國的借口。
八月,一支龐大的軍隊正向碎城靠近,他們正是跋涉萬里的安西軍主力,高仙芝為主將、李嗣業為副將,二萬安西唐軍,另外還有三萬葛邏祿雇傭兵,浩浩蕩蕩在大平原上列隊疾進,五千輕騎軍在前面開道,間是一萬步兵,清一色陌刀軍,這是大唐最精銳的部隊,也只有安西才有這樣大量的配備,在其后,是五千弩兵。隊列整齊,唐軍目標直指二十里外的碎城。
高仙芝位于騎兵隊地段,這位安西的實際之主此刻臉色異常陰沉,在從朅師國回來的半途,他忽然得到朝廷發來的詔令,命他的大軍火速開往碎城,視石國的局勢而行動,從表面上看似乎他有行動自由,可在詔書的下面卻又命李清為大唐正使出使石國,全權解決石國與拔汗那國之間的矛盾。這兩條命令是放在一份詔書上,高仙芝卻看懂了。言外之意,要他高仙芝根據李清的指示行事。
高仙芝的怒火幾乎要壓制不住。李清是安西副督護、是安西長史,是他高仙芝地屬下,可現在朝廷的旨意卻將這種上下級關系顛倒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李清為使節一事,在安西和朝廷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高仙芝帶著惱怒和疑問上路了。
但隨后發生了一件事,使他對李清地不滿驟然升級,在龜茲。他截獲了一支押送車鼻施父去長安的唐軍,才得知石國已經發生政變,豆盧軍居然還和大食人打了一場遭遇戰,高仙芝勃然大怒,他認為李清明顯地越權了,李清地職責是調解石國與拔汗那的關系。而與大食人對陣,那是他高仙芝的軍權,況且教訓偏向大食的車鼻施。李隆基的詔書上更寫得清清楚楚,由安西大都護高仙芝執行。
“大帥,拔汗那國王求見。”親兵的稟報打斷了高仙芝的思緒。
“拔汗那國?”高仙芝慢慢抬起頭,拔汗那國不是李清地事情嗎?找自己做什么?忽然間他明白了,這一定是為了碎城,他微微冷笑一聲,喝令道:“帶他過來!”
高仙芝所料不錯,拔汗那國王裴羅確實是為碎城而來,碎城目前是在拔汗那國的控制之下,唐軍剛進入國境,裴羅便得到了消息,他不由為碎城的前途深深擔憂起來,這將意味著大唐將對碎城重新恢復軍鎮。
大唐要恢復碎軍鎮這也無可奈何,可是拔汗那已經在碎投下了很大的本錢,開掘河渠、修建城墻、耕種土地,大唐不能說拿走就拿走,至少要給他個交代,如何補償拔汗那的損失?況且李清作為大唐使者已經和他達成諒解,在大食軍這次東征之前,大唐暫不收回碎城。
但高仙芝的大軍直奔碎城而來,裴羅思量再三,他決定先探察唐軍地目的后再作決定。
“拔汗那主裴羅參見大帥!”
老遠,裴羅便向高仙芝行了一禮,高仙芝卻不回禮,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忽然馬鞭一指他道:“我大軍既到,我命令拔汗那的軍隊五個時辰內退出碎城,否則我就視同你們向大唐宣戰!”
裴羅大驚,他急向高仙芝躬身再行禮道:“我已和李侍郎達成諒解,拔汗那軍負責拱衛石國北部,防止大食軍從北面突到石國地后背,現在軍隊正在沿碎河一帶修建工事,大帥能否寬限幾日。”
裴羅不提李清還好,他一提到李清,高仙芝的眼睛立刻瞇成一條縫,眼里流露出一種陰森森的寒意,“我不知道什么李侍郎,你說的是李清吧!抗擊大食軍由本帥負責,與他無干!”高仙芝將五個指頭張開,在他眼前一晃,冷視著裴羅道:“限你五個時辰內給我退出碎城,否則我大軍將殺進城去!”
面對高仙芝的強橫無禮,裴羅再也忍不住,他腰一挺道:“大食虎狼軍將至,高大帥卻不顧大局,一味強人所難,實在令本王心寒,也罷!此事我不再管,隨他去。”
他一轉身,便飛身上馬,直向碎方向奔去。
高仙芝一直望著他的背影消失,這才對身邊的親兵下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扎營,四個時辰后起拔!”......
“財物不讓搶,女人不給碰,那我們來是做什么?給他們唐人賣命嗎?老不干!”
“護,你要給高仙芝講一講,我們葛邏祿人就只為財而來,若不讓弟兄們吃飽了,誰肯給他賣命?”
“護,我們葛邏祿人傾國之兵來助他,難道他不懂得報恩嗎?”
葛邏祿人的帥帳已經亂成一團。數十名將領圍著他們的首領大聲吼叫,皆不滿高仙芝放過拔汗那國,葛邏祿人地首領叫做沙伽,他身材不高,壯實得象一頭牛,長一只紅通通地爛鼻,再配上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從外表看他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可骨里卻是一個陰險狡猾、絕不肯吃半點虧的小人。
葛邏祿人也是突厥人一支。居住在今天新疆阿勒泰與塔城之間的廣大區域,以游牧、打獵為生。他們依附于唐朝,在打擊突騎施的戰役他們也曾出過力。這是一個好戰也好劫掠的游牧民族,這次高仙芝出兵碎,由于安西唐軍的兵力嚴重不足,他便雇傭了這支軍隊作為他的聯軍,共同抗擊大食。
“你們別吵了!”沙伽大吼一聲,站了起來,他背著手煩躁地在帳里走來走去。一路上他多次向高仙芝提出劫掠城市以激勵軍心,皆被高仙芝拒絕了,今天眾手下明顯是看了富庶的石國和拔那汗國,如果再得不到什么好處,恐怕軍心要變了。
“你們先回去,我這就去給大帥說!”
他見眾將依然一動不動。氣得一跺腳,挑開皮簾便鉆了出去。
就在葛邏祿人首領去找高仙芝地時候,在唐軍大營十里外。一百多唐軍騎兵護衛著李清正向東北方向飛馳而來。
李清也是得到斥候的報告,‘三百里外發現安西軍主力正向碎城開來。,他深恐高仙芝目空一切,不問青紅皂白便趕走駐扎在碎地拔那汗軍,破壞他好容易建立起來的抵抗大食聯盟,但李清卻不知道,就在二個時辰前,裴羅被高仙芝所辱,已經一怒離去。
戰馬群越過一個山丘,遠遠便看見了唐軍地大營,崗哨已得到斥候的信號,數百名唐軍游哨駐馬在大門口,截住李清的去路。
“席將軍,是我!”
李清一眼便看見為首的將領正是與他一起進軍小勃律的席元慶,他策馬上前,在馬上微微拱手道:“席將軍,請你通報大帥,我有大事要見他。”
席將軍望著李清,眼露出為難之色,高仙芝曾有令,誰都不見,雖然沒有明說,但言外之意,就是不見李清,
他勉強地笑了笑道:“大帥身體不適,李都護不如改日再來吧!”
這本是一個很好的借口,但李清卻早注意到了席元慶臉色和眼神的變化,這里面應該有名堂,他念頭一轉,又立刻追問席元慶道:“拔汗那國國王是不是已經來過?”
席元慶再也無法隱瞞,只得輕輕地點了點頭,李清忽然沉默了,眼睛閃過一絲怒色,不用說他也猜得到,高仙芝必然不會承認自己與拔汗那國答成地協議,趕走了裴羅,他有充足的理由,他可以說朝廷命他進駐碎城。
“那我就改日再來吧!”李清掉轉馬頭便走,席元慶卻叫住了他,“李都護不如稍等一下,我去問問大帥,或許他不知李都護會來。”
席元慶暗暗嘆息,眼看大戰將要拉開序幕,這兩人卻鬧了矛盾,這不是唐軍之福,席元慶實在了解高仙芝,在安西他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可自從李清來了后,他的權威便屢受挑戰,朝廷卻似乎偏向李清那一邊,這其實是高仙芝心恐慌啊!
“我這就去!”說完,他掉轉馬頭,迅速向大營內奔去。
高仙芝的大帳內,厚厚的簾遮住了光線,帳內十分昏黑,只見葛邏祿人首領沙伽象一只好斗的公雞,雙手撐在桌面上,兩只綠豆眼惡狠狠地盯著高仙芝,臉上因憤怒而變得烏紫,他地暗示幾乎到了直白的程度,“大帥,我并不想為難你,可我的士兵就是為錢而來,若再不賞賜,軍心恐怕就快變了,我很擔心他們在打仗時不肯再為大唐賣命,事關重大,請大帥明察!”
高仙芝盯著他臉上那只紅通通地爛鼻,恨不得一刀削了它,這算什么,威脅自己嗎?本來說好是戰后一并賞賜,可這幫混蛋現在卻變卦了,高仙芝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性,他們想劫掠石國或拔汗那國。
打仗時洗劫城池,這本身就是一種激勵士兵的手段,他并不反對,況且石國扼絲綢之路的要沖,拓折城里的大富豪比比皆是,連他高仙芝也動了心,但問題出在葛邏祿人的態度上,如果沙伽軟語相求,自己說不定就答應將拔汗那國給他,可他現在這樣威脅自己,自己豈能再買他的帳。
他將劍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你們葛邏祿人如果不想打仗就給我滾回去,我有言在先,仗打完,我自然會重謝你們,可如果你們不知好歹,背著我胡亂行事,那休怪我劍下無情!”
沙伽被高仙芝的氣勢所懾,綠豆眼的惡意蕩然無存,口氣立刻軟來下來:“那我預支,預支我們的雇傭金,這總可以吧!”
高仙芝微微一聲冷笑,如果現在和他們結帳,那今晚上這些葛邏祿人就會跑得一個不剩,甚至包括他眼前的這個首領。
想到此,他淡淡道:“我現在沒錢,等打完仗,我自然會讓石國和拔汗那國掏錢給你們,現在你給我回去,告訴你的手下,不想打仗的現在就給我滾!”
沙伽見高仙芝軟硬不吃,不由大為氣餒,極勉強地向他拱拱手,轉身便走,卻只見皮簾一掀,他險些撞到大步走入的席元慶身上。
“大帥,李清在營門外求見!”沙伽剛剛走出皮簾,便聽到了席元慶在向高仙芝稟報。
‘李清來了!,沙伽自言自語,他忽然想起車鼻施的交代,李清在石國發了大財,心不禁一動,卻并不走遠,悄悄地躲在附近的一個帳篷里。
不一會兒,只見席元慶快步走出,臉上充滿了欣喜之色,這和他剛才的景況大不相同,看來高仙芝終于答應接見李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