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京師。
這座享譽千年的巍峨古城,一直是所有漢人心目中的驕傲所在,她的存在就像一盞明亮璀璨的夜明珠,代表了傳承千載,衍生出無比燦爛文明的漢民族。
自從漢高祖開國,定都京師,數百年來,她的大門從來未曾因為外族的進犯而關閉。
然而今日,歷史已然改寫。
高大的城墻之上,站立著無數城衛軍,他們的目光茫然之中夾雜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
京師,就算是在四十五年之前,匈奴人傾國而來之際,也未曾兵臨城下。使得所有漢人都產生了一種此城永遠不會遭到攻擊的盲目自信。
是以,當聽到匈奴人突破西北防線,目標直指京師之時,他們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差了。
然而當騎著高頭大馬,身披金色鎧甲的金狼軍鐵騎在城外開始游戈之際,所有人才有了一種窮途末路的驚惶。
整個京師突然變得沸騰起來,所有能夠拿起兵器的男丁都被征召,他們披著嶄新或破舊的衣甲,被驅趕上城頭。
盡管他們的雙腿不住打顫,盡管他們的臉色蒼白。但是,就因為他們的存在,缺少了五萬名黃龍軍團精銳戰士的京師城頭卻看不出任何破綻。
方令天責無旁貸地攬下了守城的重責,他在城頭觀看半響,果斷下令出擊。
三千名黃龍軍團的戰士蜂擁而出,給了一路行來,暢通無阻,心生驕氣的匈奴人當頭一棒。
匈奴人初來之際,亦是僅有三千人的先頭部隊。他們隨大軍擊潰漢廷的西北大營之后,一路南下,還是首次遭到成建制部隊的強力抵抗。
鏖戰半個時辰,黃龍軍團大統領劉正中親自披甲上馬,大呼:“男兒保家衛國,此其時也。”
他一馬當先,奮不顧身,沖進敵陣,一時之間,士氣大增。
以三千對三千,黃龍軍團竟然在戰斗力稍遜一籌的情況下擊退了遠道而來的匈奴軍。
正是因此一戰,仿佛一顆定心丸,給予了城中官兵和百姓莫大的勇氣。
只是,當匈奴人的大軍源源不斷地開過來的時候,縱然是方令天也唯有下令緊閉城門,不得出戰了。
京師重地,城堅墻厚,更是備有大量箭矢土石,城中糧草亦是足以支持三月所需。
與匈奴人交戰,最為注重的就是一個守字,方令天對此,深得其中三味。各種守城物質流水般地運到了城頭,就待匈奴人攻城之際,給予他們迎頭痛擊。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數日過去,他并沒有等到匈奴人進攻的消息,卻等來了自己的兒子和女婿。
雖然匈奴人打算徹底封鎖京師,但是這么一個龐然大物,想要團團圍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對于僅有十五萬輕騎的匈奴人來說,這個要求顯然超出了他們的能力范圍之外。
是以,許海風等人才能趁夜色尋暇潛入京師。
方府內院,方令天看著多年不見的長子,心中百感交集,持著他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父子之間心意相通,再也無需言語。
“爹爹,既然我們回來了,守城之責就交給我吧。”方向鳴反握住老父的雙手,那雙因為多年操練征戰而布滿了老繭的大手。
若論大漢年輕一代的將領中,有資格和實力說這句話的不出三人。而方向鳴卻無疑正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三人之一。
在北方大營,他戰功顯赫,前往西方,更是獨當一面,屢建奇功。
方家的下任家主,他已是唯一的人選。非但如此,他的影響力還輻射到所有世家子弟,與平民出身的許海風在大漢軍中并列為一時瑜亮。
憑借方家長子長孫的這個特殊身份,他可以比任何人少走許多彎路而達到巔峰。
方令天欣慰地笑了出來,這是他近幾日來第一次露出發自于內心的笑容。
“風兒,你說呢?”方令天不答他的話,而是反問許海風。
許海風失笑道:“岳父,您不回答大哥,卻來問我,豈不是要我為難么?”
方令天放聲大笑,而后嘆道:“能夠在此時看到你們,老夫再無所求了。”
聽了他這句話,許海風和方向鳴二人心頭同時浮現出一絲不祥之兆。
方向鳴拉著老夫的手又緊了三分,說道:“爹爹,孩兒此來,看到匈奴人雖然勢大,但他們卻是清一色的輕騎兵,并未攜帶輜重。就憑這些人,想要攻下京師,無疑癡人說夢。而且他們既是輕騎,所帶糧草必定不多,就算是刮地三尺,也休想在城郊找到能夠提供十五萬人馬所需的補給。是以孩兒斷定,少則十日,多則二月,困城之危必解。”
方令天松開了握著兒子的手,回到座位,閉上雙目,原本舒展開來的眉頭再度緊鎖:“如果僅有城外這些跳蚤,為父又豈會如此憂心忡忡。”
方向鳴不解其意,扭頭看向許海風,只見他卻是深有同感地嘆了口氣。頓時知道,這一老一少肯定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而且還是一件事關重大的緊要之事。
他正要追問,突聽門外傳來一陣喧嘩,方令德不顧禮數,推門而入,高聲叫道:“大哥,李博湖那小子逃回來了。”
方令天從座位上一躍而起,動作敏捷無比,一點也看不出他已是個六十上下的老人:“什么?他回來了。”
京師,皇城,御書房。
當朝皇帝漢賢帝,太子劉政啟,三大世家家主,以及方向鳴和許海風眾人齊集一堂。
比起上次的密議,唯獨缺少古道髯,因為此老已然自告奮勇,隨軍前往北方大營。
方令天雖然對其顧忌萬分,但想到他此去僅是做為一名幕僚而無任何實權,也就不再反對,只是通過家書,告知方令辰要小心戒備。
許海風二人是私自上京,原來是萬萬見不得光的,只是匈奴大軍犯境,勢如破竹,已經打到京城。他們適逢其會之下,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漢賢帝雖然暗中惱怒他們二人的這番舉動,但畢竟知道此時兵兇戰危,正是用人之際,不能自毀長城,是以對他們擅離防線的舉動視而不見,反而是和顏悅色的勸慰了幾句。
過了片刻,一名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五十許的將領在宮中太監的帶領下,來到了御書房。
他一進門,就翻身拜倒,重重地扣了三個響頭,哽咽道:“罪臣李博湖有負皇恩,罪該萬死。”
漢賢帝看他滿面風塵,分明是匆匆趕來,旋又想起今日之難,全因此人而起,心中怒火大盛,喝罵道:“好你個李博湖,朕封你為蒼狼軍團大統領,你不為朕固守邊疆,卻臨陣脫逃,你……你還有臉來見朕么?”
李博湖豁然抬頭,高聲道:“臣自知死罪,不敢申辯,今日來京,只為向皇上稟明一件事。”
漢賢帝死死地盯著他,從嘴唇里緩緩的迸出了一個字:“說……”
“漢有內賊。”李博湖對于那道充滿了森嚴殺機的眼光視而不見,只是大聲呼道。
“什么……”漢賢帝大驚失色,脫口叫道。
李博湖跪在地上,抬頭掃視一圈,目光停留在許海風身上。
方令天知道他心存顧忌,見狀立馬道:“博湖,他是為兄的女婿,許海風。”
“許海風。”李博湖神色一動,詢問道:“黑旗軍?”
“正是末將。”雖然李博湖臨陣脫逃,但是許海風卻未曾有半點小覷之意,反而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好,既然是許將軍,那么罪臣也就放心了。”
“博湖,西北大營究竟是怎么失去的,你詳細地說個清楚。”方令天踏前一步,詢問道。
李博湖慘笑一聲,悲鳴道:“大哥,悔不該不聽你所言,方才有今日變故。”
方令天濃眉一挑,頓時心中有數,怒道:“果然是程家么?”
“十日之前,匈奴金狼軍突然從天而降,突襲西北大營,我等措手不及,雖拼死抵抗,但寡不敵眾,只好攜殘存余部殺出血路,趕往京師。只是途中多遭截殺,舉步維艱,直至今日方才返回。”
“五萬大好兒郎,能隨罪臣安返的,僅存千人,余者……余者……”李博湖那張蒼白之極的面容之上已是老淚縱橫,誰說男兒不流淚,只緣未到傷心時。
“探子……探子呢?”漢賢帝怒不可遏,喝問道:“匈奴人是怎么來的,探子都死光了么?”
“本月負責北方情報的,可是程英豪當值?”方令天此時已是明了其中緣故,冷笑道:“好一個程家,好一個聲東擊西之計,你們……做的真絕啊。”
“程家?”漢賢帝驚呼一聲,詢問道:“方愛卿,你說什么?”
“程家,乃漢之家賊也。”方令天咬牙切齒,怒喝道。
漢賢帝抬眼看去,除了太子劉政啟面現恍然大悟之色外,其余眾人皆是默不作聲,但面上卻是不見半分驚訝,他凝思片刻,頓時醒悟。
重重地跌坐回龍椅之上,他的面容似乎一瞬間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