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許久二人都沒有說話,葉大掌柜心頭無比震驚,內庫那里有他當年親理的一切一切,那是小姐留下的東西,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接近過了但是,朝廷怎么可能允許自己這些人,再重新接近那些產業。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范閑微笑說道:“召你們入京的旨意我調來看過,只是不準你們入股經商,但誰也沒有說過,不允許你們再重新接手葉家。”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對于慶余掌的這些掌柜們來說,替各王府達官們打理府中產業,遠程遙控各地銅礦鹽場,根本不足以發揮他們的真實水準。而且內庫在慶余堂掌柜們的心中,那本來就應該是自己打理的產業就看那個長公主這些年,就將小姐留下的家產折騰成什么樣了每當想到此處,這些專業的“職業經理人”便是恨的牙齒癢癢的。
范公子發出這個邀請,這就代表了范府的意見,而范府是與陛下有特殊關系的一處府第,莫非陛下終于想通了
范閑站起身來,微笑說道:“這只是一個建議,時間還有很久,大掌柜可以慢慢考慮。”
話已說完,再無多事,等范若若毫無滋味地逛了一圈回來之后,范府一行人便告辭了。葉大掌柜恭恭敬敬地送出門外,看著他們上了馬車,這才抹了抹額上的冷汗。
范閑忽然從馬車上探出頭來,漂亮的臉上陽光燦爛,高聲喊道:“大掌柜,若你真的想通了,記得喊人來府上說一聲,我帶二弟提臘肉來拜先生。”
葉大掌柜聽他發喊,以為范大公子要在眾人面前說起打理那個燙手產業的事情,唬了一大跳,待聽著是那件事情后,才安下心來,知道對方是提醒自己,如果愿意接受對方條件的話,就得順帶著去當范二公子的老師。只是葉大掌柜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拜師要提臘肉,微一皺眉,又覺著似乎很多年前好像是九葉還是二十三葉曾經提過臘肉的當時九弟、二十三弟提臘肉是做什么來著他拍著額頭回了慶余堂,有些悲哀于自己的記憶力確實變差了。
回府的馬車上,范閑也有些累,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yin謀的人,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范家,為了許多許多的人,他必須做些什么事情。在他的計劃之中,原來葉家的產業將來總得慢慢讓老二接過去,畢竟自己在經商方面的天份,似乎不如那小子,至于其它的再慢慢看吧。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了費介老師在澹州時和自己說的話。
“你家的事情,要比你所想像的遠遠復雜許多,這里面涉及到的,不僅僅是你一人之存亡,更可能牽涉到更多的人命,所以你一定要謹慎。在你長大之前的這些年里,你要學會保護自己,這樣將來才更有保護別人的實力。”
“將來要保護誰呢”范閑有些疑惑。
費介笑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說像我這種和你已經脫離不了關系的人。”
所以范閑必須做些什么,才能保護比如像若若、婉兒、范家這些已經和自己脫離不了關系的人,同時也想讓慶余堂的這些老媽舊屬,能過的開心一些。當然,此時的他,依然不認為費介老師或者陳萍萍那種老怪物,也有需要自己的保護的那一天。
范大公子到訪慶余堂,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至少對于慶余堂這一大堆姓葉的人來說。經商終究是末道,雖然這些掌柜們為王府官家不知道掙了多少銀子,但依然還是上不了臺面,所以極少有有身份的人會親自拜會慶余堂,而在后園密室的會議上,當葉大掌柜說出范公子今ri來意后,坐在圓桌子旁邊的幾個人更是大驚失色,有的人開始回想當年榮光,有的人卻是面色慘白想著宮里的狠辣。
“不用多想,范公子既然敢提出這條建議,那他將來一定會想辦法將宮里說動。”葉大掌柜看著其余的幾個理事,皺眉說道:“就看大家的想法,我們一共五個理事,按老規矩,人手一票,我兩票,只不過老六如今在和范府做生意,所以請他過來提供一些意見。”
其余的幾位掌柜將目光投向澹泊書局的七葉掌柜,他低頭想了想,然后說道:“范大公子與二公子感情比我們想像的要好許多,而且范公子此人看似淡泊,但實際上心氣極高,大家也知道他如今在京中名聲大震,我看他ri常行事,竟似是沒有將司南伯的家產放進眼中一般,而且ri常交往人物也都是靖王世子這種厲害角色。”
葉大掌柜點點頭:“事情還早,但是我們要早做準備。”
有理事提出反對意見:“何必冒險大家好不容易才保住xing命,這些年過的也算順心。”
“也不算冒險吧,畢竟這么多年都過去了,想來宮里應該對我們放心了才對,再說我們又不出京,身家xing命都被朝廷捏著。”另一人搖頭說道:“我們只是些商人,又不可能造反,哪有這么多害怕的。唉,我還真想重新接手那些事兒,想著就興奮,好多年沒有吹過玻璃壺了當年我可是你們當中吹的最好的一個。”
這句話似乎牽動了大家的美好回憶,齊聲哈哈笑了起來,有人笑罵道:“小姐當年就說你是個大吹吹兒。”
那人窘道:“我又不是你,當年就喜歡泡在肥皂廠里面吹泡泡。”
葉大微微一笑,舉手制止了這些老不修的喧嘩,說道:“還有什么意見沒有”
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的理事停住了笑聲,冷靜說道:“首先要確認是宮里允許了,這事兒我們才能做,雖然都想重新回到咱們當年起家的地方,但安全依然是第一要素,小姐當年說過,只要人活著,什么都好。”
葉大皺眉道:“范府當年與我們葉家關系極好,這些年來,監察院和司南伯一向對我們還挺照顧,想來司南伯應該不會誑我們。”
那理事寒聲說道:“不要忘了,當年李家與我們葉家的關系不也是極好,最后我們不依然是被他們誑了。”
李乃國姓,李家自然就是皇家,一說到這個,慶余堂后園的密室里頓時安靜了下來,圓桌旁的幾個人臉上都現出了很不安的神色。
召集葉家舊人,本來就是件極冒險的事情,所以范閑也只是打個前站罷了,而且用給范思轍請老師來當幌子,想來也沒有太多人會注意到這件事情。畢竟當他真正接手內庫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后,在接手之前,他必須先證明自己有這種能力,在證明能力之前,輒要先符合陛下的定義。
陛下對于接受內庫人員的定義很簡單誰娶了林婉兒,誰就得內庫。雖然不知道皇帝舅舅為什么這么疼愛自己的未婚妻,但范閑既然選擇接受這門婚事,自然也就選擇了接受這個挑戰。
在大婚之前,他首先要面臨的是另一種挑戰。
太常寺協律郎向來是個虛職,類似于某世的名譽稱號,用來給那些將來的駙馬們一個比較文雅些的官職。只是個八品小官,卻足夠清貴,最初慶國的規矩是封同文館六品詞臣,但后來發現很多駙馬們連首詩都背不下來,只好作罷,把規矩改成了封協律郎。協律郎在前朝名為協律校尉,掌管宗廟音律,皇家總以為駙馬們不會做詩,哼幾個曲子也算就景,所以就這樣定了下來。
雖是虛職,但依然還是要去太常寺報道的。所以這天大清早,范閑就愁苦著臉,坐著家里的馬車趕往了太常寺,在寺門口,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已經來迎著了,這個排場讓范閑受寵若驚,趕緊下去親熱問好,和太常寺同仁們寒喧一番,才進了衙門,坐在小間房里,聽著少卿大人講解釋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這位少卿大人乃是宰相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物,所以對范閑如此熱情,也就很好解釋。只是少卿大人,以及朝中許多官員,直到今ri還是沒有想明白宰相的私生女嫁與范家的私生子,為什么一應規矩卻都是按宮里規矩在辦。
陛下也許是太過寵信林家和范家,但在很多臣子眼中,陛下實在是太胡鬧了,而知道林家小姐真正身份的人,卻是打死都不肯說什么的。
范閑本以為自己是音癡,不免要出些洋相,哪里知道只是枯坐了一個上午,灌了一肚子溫茶,發現同事們也大都如此,只是手上捧著宮里出的一兩一份的報紙在看。茶喝多了肚子有些脹,他嘆息一聲,學著別人也拿了一份報紙,然后進了茅廁。
報紙上依然是花邊新聞,只是陳萍萍已經回京,宮中編撰們再也不敢胡謅什么院長的初戀故事。提著褲子從茅廁出來,下意識里將報紙塞進內衣深處后,他才醒過神來一陣失笑,這還是年前在澹州養成的竊報習慣,自己存的那些銀子,全靠這種手段搜刮而來。
正要回去繼續喝茶,忽聽得房內爆出一陣狂喜驚呼:“勝了勝了天佑大慶”
范閑心中一凜,知道朝廷與北齊間的角力,終究還是以朝廷的勝利而告終,在這場傀儡諸候國之間的小型戰爭之后,只怕北邊又會有些土地被劃入慶國的勢力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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