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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瀑入海,如山臨日

更新時間:2024-07-06  作者:貓膩
大海之濱,東山之上,慶歷七年不知是第幾場颶風,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停止了。這場颶風在今后的一段時間內,會給已經有些小旱之跡的慶國廣闊土地帶去難得的雨水,并且極為溫柔地沒有造成太大的災害。

而此時山頂上的古廟舊檐,被這場風暴襲過后,已經變成了一地殘垣,滿地瓦礫,泥石亂飛,看上去慘不忍睹。雨水先進行了一場沖刷,又迅即向著山下流去,在玉石一般的絕壁上,形成了一截一截的潔白瀑布。

瀑布里偶有一絲極淡的血紅之色,山頂上反倒是漸漸干凈,連一絲血腥味都沒有留下來這樣的場景究竟是天威造成,還是宗師們驚天動地一戰所造成

其實,就是天威。大東山頂部的蒼穹已經漸漸露出真容,那些厚厚的烏云被勁風吹拂,以一種肉眼可以觀察到的速度,快速向著西方的內陸上空行去,一片明湛湛的天光重新降臨在山頂,降臨在懸崖邊那位天下最強者的身上。

他是天下最強大的那個人,沒有之一。

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姓名,因為他是天下第一強國慶國的皇帝陛下,他是當年帶領大軍,三次北伐,生生將大魏朝打的分崩離析,完全改變了天下疆域圖形狀的一代名將,他是將帝王心術運用的最為徹底,最能隱忍,最堅韌的yin謀家。

僅僅是這三種身份,就足以稱他為天下第一人,更何況今ri的大東山圍殺之局到最后,揭示了他最后一個身份。

天下四大宗師里最神秘的那位,傳聞中一直枯守慶宮而不出的老怪物,當年四顧劍單劍入京都,卻被皇宮所釋霸道之勢生生生逼退,從而以側面證實他存在的大宗師。

正是慶國的皇帝陛下。

這就是皇帝最后的底牌。范閑曾經百思不得其解,陛下的強大自信和天然流露的氣度,究竟是建立在什么樣的基礎上很多人都在猜測皇帝陛下的底牌,范閑在最后的剎那猜到了葉家,卻永遠也無法猜到這張翻過來的底牌上竟赫然寫著“宗師”二字。

洪四庠只是個幌子,是皇宮里從后方伸出來的旗桿,于黑夜的暗風中輕輕招搖,吸引了所有智者的目光。毫無疑問,這位老太監亦是當世強者,不然在懸空廟上也不能夠單掌拍死那名胡人刺客,只是畸余之人,終究難致天道頂峰。

為了一舉狙殺苦荷與四顧劍,這幕大戲,慶帝與洪公公苦心孤詣,謹小慎微,足足演了二十年

此時的洪老太監已經光榮地完成了二十年來的使命,化作了滿天的血霧,被暴雨一沖,被清風一洗,入白瀑布墜東海,入林間濕潤空氣,而潤大地,他的生命jing魄血肉,都化入了慶國美麗的江山之中,再也無法分開。

看著那位身著明黃龍袍的中年男子,場間僥幸活下來的人們,都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震驚之中,所有人的嗓子都像是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發不出一絲聲音。

毫無疑問,今天大東山絕頂上所展現的真相,是自二十年前那位葉姓小姐突然死亡之后,最驚心動魄,激蕩天下的消息。

古廟廢墟里傳來的嗡嗡鐘聲漸漸微弱,漸趨平息。

已經碎成無數樹皮殘屑的大樹根旁,一身麻衣盡碎的北齊國師苦荷,眼眸里透著清湛的目光,靜靜地看著懸崖邊的慶國皇帝。他體內那股暴戾的霸道真氣終于隨著鐘聲的停止,平息了下來,然而他清楚,自己的五臟六腑,十三環經脈已經被這股真氣侵伐成一片混沌。

即便是神廟也救不了自己。

明白了現實,便馬上接受現實,身為大宗師的尊嚴與心境,令苦荷大師的面容十分平靜,他看著慶帝,輕輕嘆了一口氣,兩眼已將這件事情看的通通透透,所有的人都敗了,敗在對方二十年的隱忍偽裝之上。

這是一個極其可怕而且可敬的對手,能夠隱忍這么久,而沒有讓任何人嗅到風聲,這比慶帝本身是位大宗師的震驚真相,還要令苦荷感到敬佩。

在這一刻,苦荷不禁想起了離開上京前,與太后和皇帝的數番對話,其時自己那位孫兒便有些不祥之兆,然而苦荷依然飄然而來,因為他與四顧劍做了充分的準備。

可是這二位大宗師就是沒有預料到,皇帝的出手

“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xing命”苦荷輕嘆一聲,臉上浮起一片知天命的笑容,不自禁地輕聲吐出范閑那孩子在書中記下的一句話,若以堅韌隱忍而論,這世上萬千人中,無一人心xing能比慶帝更為強大,敗給這樣的對手,雖替家園齊國感到絲絲擔憂,但苦荷大師卻沒有什么悔意。

就在皇帝出手的一瞬間,手掌握緊鐵釬,旋即放下,如是者三次的五竹,終于完全松開了鐵釬,將兩只手負到了身后。黑色的布在他的臉上迎著東山風雨飄著,宗師戰時,山頂上所有的人們都跪伏在地,用身體的顫抖表示自己的敬畏,只有他冷漠甚至有些木訥地站著,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苦荷坐于樹,四顧劍響于鐘,五竹微微側頭,一向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唇角依然止不住多了一絲牽扯。

皇帝是大宗師的事實,必將給整個天下帶去震驚,然而五竹依然只是偏了偏頭,隔著那層黑布靜靜地看著皇帝,就像看著一個很古怪的事物,并沒有把他當成天上的太陽來看待。

這一瞬間,五竹似乎想起來了一些什么,但似乎馬上又忘記,他的眉頭極其難得地皺了皺,記起了陳萍萍曾經說過的一些話。在懸空廟刺殺之后,陳萍萍曾經笑著說,準備讓五竹看一出戲,結果沒有看到。

什么戲皇帝變身大宗師的戲看來全天下人都不知道的秘辛,終究還是被皇帝最親近的老跛子猜出了些許,但他為什么要讓五竹開這場戲

五竹開始思考。他有很多話想問皇帝,可是一時間卻不知從何問起,千頭萬絮,總是抽不出那一絲來。而且此時的大東山,并未真正平靜,苦荷和四顧劍雖遭重創,可畢竟他們沒有死,以皇帝的xing情,既然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自然不會留下任何遺漏。

所以五竹中斷了思考,往前輕輕踏了一步。

他這一步,讓場間所有的人都感到了一絲害怕和驚恐,這位一身黑衣的神秘人物雖然沒人知道是誰,但先前幾位大宗師的態度已經表明,他也是一位宗級師的絕代高手,在此刻狀況下,如果他暴起出手,只怕四大宗師包括皇帝在內,都會倒在血泊之中。

但五竹并沒有出手,他只是靜靜看著皇帝。

真正有動靜的,卻是古廟深處,廢墟盡頭,遮蓋住四顧劍的那道黃布,那道黃布忽然間動了起來,似乎有人正試圖在黃布下站起來

斷了一臂,身受王道一拳崩體,難道四顧劍還能站起來難道大宗師的身體真的已經超出了凡人的范疇

皇帝的眼睛瞇了瞇,望向了那處,所有人都隨著陛下的眼光望向了那處,苦荷也不例外,然而這位國師只是微澀地笑了笑。

黃布被人用力撕開,一個渾身是血的年青人從布下鉆了出來,他一面咳喇著,一面將黃布撕成布條。他的臉上一片堅毅沉著,雖然滿布著鮮血,卻沒有一絲驚慌,雖然不停咳嗽,但沒有中斷手中的動作。

大東山頂這么多雙眼睛望著他,尤其是還有遠遠超出塵世凡疇的強大人物盯著他,可他卻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只是低著頭動作。他不是四顧劍,他是四顧劍的關門弟子,王十三郎。

十三郎認定一件事情便會去做,而從來沒有在乎過別人會怎么看,別人會怎么阻止。所以他身為劍廬弟子,卻應范閑之命,在山門處力抗叛軍,他被葉流云一手擊飛數十丈,卻依然奮勇地爬到了山頂。

他準備繼續完成自己的任務,然而卻看見了自己的恩師被人砍斷了右臂,擊倒在地。

于是他站了出來,撕開黃色的布條,將斷臂重傷后的師尊背到了背上,用那些布條緊緊地綁在身上,右手啪的一聲砍斷一根倒地的細梁,握在了手上,走出古舊廟宇的門口,面對著山頂上的所有人。

四顧劍伏在徒兒的身上,他的胸腹部已經被打出了一個凄慘的大洞,鮮血淋漓,落在了王十三郎的身上,緊接著滴落在地。

他的臉上是一抹凄厲的笑容,笑容里卻是無比快慰,因為他在自己最疼愛的徒兒身上。

渾身是血的王十三郎背著渾身是血的師父,黃色的布條瞬即被染成鮮紅之色,他的手中握著細細的梁木,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恐懼之色,只是狠狠地盯著穿著龍袍的中年男子。

意思很簡單,他要背四顧劍下山,誰要來攔

在后世的說書人嘴里,大東山上這一場驚動天下,波及后世的圍殺之局,充滿了太多的詭變,殺伐,參與此事的人們都是天底下最尊崇的人物,所以說將起來是格外的興奮激動,每每連說三天三夜也無法說完。

然而這三天三夜里所講的,基本上只是一秒鐘內發生的事情。在這一秒鐘內,慶帝暴然出手,葉流云重傷,苦荷與四顧劍已無生路。

所有的說書人都遺忘了一個相對而言的小角色,那就是王十三郎,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并不知曉東山之局結尾時的真相,二來是當時的十三郎與這幾位大宗師比起來,只是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色。

雖然慶帝損耗了極大的jing氣真元,然而以大宗師的境界,如果此時要殺王十三郎,只是舉手之勞。

可王十三郎這個小角色依然不懼,愣愣狠狠地盯著慶帝的雙眼,手里緊握著細梁,似乎下一刻,他就要用自己隨地拾起的木棒,給慶帝一記悶棍。

腹部一片大創的葉流云,盤膝坐在慶帝身旁不遠處運功療傷,看著這一幕,不由唇角露出一絲贊嘆意味十足的微笑,嘆道:“好一個年輕人。”

殘樹之旁盤膝而坐的苦荷苦澀的笑容,也漸漸變得明研起來,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自己門下真正的關門弟子,那位天xing合自然的海棠朵朵,微笑贊嘆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天道更迭,便是這個道理。”

慶帝平靜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半晌后微微笑了笑。然后他輕輕向旁邊挪了一步,給背著四顧劍的王十三郎讓開了一條道路,以帝王之尊,以宗師之位,竟然給十三郎讓開了一條道路

奄奄一息的四顧劍很艱難地睜開眼,看了皇帝一眼,唇里滲出一些血沫子,微弱的聲音里狂戾之意依然還在:“我這徒弟怎么樣”

“師傅,不要說話了。”

王十三郎像哄孩子一樣哄著自己的師尊大人,他并沒有在慶帝出乎所有人意料讓路之后,馬上選擇下山,而是在所有人驚異的目光中,走到了慶帝的身旁,低下了身子,拾起了一樣東西,他揀的是如此自然,就像今ri光芒萬丈的慶帝似乎不存在一般。

他揀起的是四顧劍斷落的右臂,和那把普通的劍。

王十三郎背著四顧劍,一手拿著一只斷臂和一把劍,一手用細梁當成平ri里慣用的青幡,就這樣消失在了大東山的石徑上。

片刻后,隱隱傳來四顧劍狂歌當哭的嚎聲,和一片狂戾的悲笑聲,回蕩在山谷中,久久不能止歇。

皇帝可以殺死十三郎而沒有動手,不是因為他惜才,而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年輕人與安之間的關系。四顧劍哭笑相和,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垂死的宗師,在最后一刻也要看看慶國的皇帝,究竟會不會犯下什么錯。

皇帝沒有犯錯,他沒有必要因為提前消滅東夷城的將來,而讓自己與慶國的將來離心。王十三郎的堅毅心境雖令他有些動容,但他依然沒有將這個年輕人放在心上。

他一如既往的自信,狂妄的自信,而這種自信在今天之后,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不拜服。

皇帝知道四顧劍死定了,他知道全力的王道一拳會帶去怎樣的傷害,即便四顧劍還能茍延殘喘一段時間,可一個斷臂傷重臥床的大宗師,又算什么

當然,這依然不足以解釋他為什么會讓開路,因為以他的xing情,對于所有的敵人,都應該在最好的時機內率先鏟除,范閑也不是他考慮的真正原因。

皇帝沒有出手的真正理由,是因為五竹往前踏了一步。

四顧劍走了,苦荷也走了,他是飄走的,北齊的國師飄然而去,去自己的故土,痛苦地等待生命最后幾ri的煎熬。天下四大宗師,經此一役,便去其二,三方勢力間的大勢對比,終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慶國一統天下的最大障礙,從今以后再也不復存在。

直到苦荷也離開了大東山頂,五竹才緩緩地收回自己踏前的一腳,收回了自己無聲無息的威脅。

在這等時刻,還敢威脅慶國皇帝的,整個天下,就只有五竹一人。

慶帝平靜溫和看著他,開口說道:“老五,我需要你一個解釋。”

當著五竹的面,皇帝陛下很自然地稱呼對方老五,很自然地沒有用朕來稱呼自己。

五竹緩緩低頭,半晌后說道:“我不喜歡。”

是的,這位瞎子宗師在大東山頂養傷一年多,他似乎記起了一些什么,話變得越來越多,表情也越來越豐富,越來越像一個正常人,也開始擁有了一些普通人應該擁有的情緒,比如喜歡,比如不喜歡。

只是他的情緒表現的比較極端,和他此時臉上的冷漠并不相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管你什么一統江山的霸業,管你什么花了二十年營造的驚天大局,我不喜歡的事情,你就不要做。

“少爺讓我保護你的安全。”五竹抬起頭來,隔著黑布看著皇帝,說道:“你現在是安全的。”

他有些時ri沒有稱呼范閑為少爺了。

慶帝面色平靜,并沒能一絲惱怒,他知道老五當年和葉輕眉在東夷城的時候,和四顧劍有些舊誼,至于苦荷,他也清楚,范家小姐如今還在苦荷門下。

不過那兩位大宗師已經廢了,馬上便要死亡,慶帝并不擔心什么,平靜看著五竹說道:“老五,跟我回京都吧。”

五竹低下頭想了一會兒,片刻后抬起頭說道:“我記起來了一些事情,但沒有記起來,那個人是你。”

那個人自然是當年曾經練過上下兩卷無名功訣的人,在范閑小的時候,五竹便曾經對他說過,只是卻不記得是誰曾經練成,今ri他才想起,原來是慶國的皇帝。

五竹臉上的黑布顯得格外挺直:“再見。”

最后這句再見,五竹是對著盤膝療傷的葉流云所說,說完這句話,他一手握著腰畔的鐵釬,平靜地走向了石階,開始下山。他沒有和皇帝多說一句話,也沒有對身后這座住了一年多的古舊廟宇表示告別,便再次消失在石階上。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山頂上只有皇帝一個人站著,今ri苦荷與四顧劍必死無疑,多年大計得以實現,一統天下的宏愿便要以此發端,然而皇帝的臉上并沒有流露出多少喜悅的神采,他只是靜靜地站著,迎接著天穹上的ri頭與微濕的海風,顯得有些孤獨落寞。

人在高處不勝寒,如今的天下再也難以找到與他并肩的人,無論是誰,在這一瞬間,都會生出些異樣的情緒。

然而這樣的情緒并沒有維持多久。

山頂上活下來的人很多,隨同祭天的官員竟還有大部分活著,慶廟的祭祀也活下來了一大半,宗師戰雖然玄妙無比,但卻異常強大地控制在一個完美的范疇之內,除了最后的那一記王拳,和那些被碾碎的廟宇。

直至此時,山頂上的眾人才從震驚中擺脫出來,雖然以他們的目力根本無法看清楚,剛才的那剎那間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四顧劍的劍眼看著要刺入陛下的身體,緊接著卻是四顧劍的身體像塊廢石一樣被擊了出去。

但他們至少知道了一件事實,皇帝陛下勝了,而且勝的異常徹底,什么yin謀詭計,在陛下的實力面前,都顯得那樣弱不禁風,慶國的將來,必將如同此時山頂上空的紅ri那般,永不沉沒。

他們的臉上帶著淚水,帶著狂喜,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萬歲聲中,皇帝陛下一片平靜,沒有絲毫動容,對第一個站起身來的姚太監輕聲說道:“通知山下,開始動手。”

“通知院長,開始發動。”

“是。”

“秘旨發往燕京,令梅執禮暫攝政事,西大營壓往宋境,令大將史飛持先前詔書密至滄州征北營,接受征北軍。”

“是。”

“通知薛清,著擇能吏若干,赴濼州告訴他,朕會在侯詠志的府上等他。”

“是。”

皇帝完全沒有被今ri的大勝沖昏頭腦,而是冷靜地發布著一道一道的命令,給陳萍萍的消息必須是最早的,而征北軍必須控制住,至于東山路姚太監一面低頭應著,一面心頭發寒,圍困大東山這般險惡的事情,如果東山路不知情是絕然說不過去,只怕侯總督早已經與長公主有所勾結。

看來慶國開國以來第一個橫死的總督,便要落在侯詠志身上,而整個東山路只怕要被陛下從上到下血洗一遍,難怪陛下要讓薛清不遠千里,從江南派去良吏。

極其沉穩而有條理地布置下這一切,慶帝終于緩緩松了一口氣,自嘲一笑,搖了搖頭,然后走到了葉流云的身前,極為恭謹地躬身一拜:“辛苦流云世叔。”

不等葉流云回禮,他已經直起了身子,望著場間早已經被洗刷干凈的地面發怔,洪四庠便是死在了那里,卻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為了一個崇高的目標,不少人或主動或被動地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洪公公當得起慶帝一禮。

場間一片狼狽,然則內廷準備的事物頗多,姚太監領著那些雙腿猶在發軟的官員,從未倒的廂房內搬出一些物事,開始抄寫,開始印璽,陛下行璽已經被小范大人帶走了,但陛下的隨身印章還在,既然是密旨,隨身印章自然更為有效。

大雨初洗后,東山迎ri青,幾只白鴿咕咕叫著飛離了山頂,在碧藍的天空里掠了幾圈,便向著慶國的四面八方飛去。只是它們帶去的并不是洪水退去后的消息,也不是和平的意旨,而強大君王意志的傳遞。

大東山平平的山頂,一直平靜到此刻,卻忽然間發出了轟隆一聲巨響,沒有震起任何沙石,卻震起了些許水花。整座山頂中間一片地帶,竟赫然往下沉了三尺之地,宛如天神落錘擊實一般

大宗師之戰的真正效果,直到此刻,才顯露出它的可怕與恐怖,實勢相交,擠壓而成的真元滲入天地間,竟橫生生地與大自然做了一次沖撞,改變了大地的形狀。

皇帝沒有去看那個大坑,只是抬著頭,看著那些白鴿在天上飛舞,漸飛漸遠,一臉平靜,無比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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