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放松了表情,拂了拂袖子,對劉偃笑了笑:“侯爺,這才對嘛,有什么話,還請直言。有言在先,我能幫的才幫,不能幫的,你可不要勉強我。”
劉偃很溫和的笑了,他連連拱手:“大人,我不是說了嘛,真沒什么大事。我知道大人清廉,可是大人清廉,手下的兄弟也得吃飯不是。我送這點錢,也是給大人賞給手下人而已。我邯鄲城也算是個大城,雖然不敢說揮汗成雨,摩肩接踵,可是商戶也確實不少,齊國的絲綢,朝鮮的寶珠,匈奴的寶馬良弓,我們這里都能買到,大人來一趟也不容易,何不去市里轉轉,也給長公主帶點小玩意以示孝心。”
衛風笑了,邯鄲城確實是個大城,從春秋時作為趙國的國都起,邯鄲就是有名的大城,繁華是不用說的,不過也沒有劉偃說的這么好。這一切都跟老趙王劉彭祖有關。劉彭祖是個很怪的人,好好的王爺當得不舒服,偏偏喜歡做官,所以他最討厭的就是朝庭派來的國相,每次有新的國相來,他都要想方設法把他們整走,要不就想出各種詭計咬住他們,讓他們不敢管事,然后自己去管事。他做了六十多年的趙王,沒有一個國相在任超過兩年的,不是被他攆走了,就是被他告死了,是有名的陰險王爺。
如果僅僅是跟國相過不去,那也就罷了,可是不知道他是不是閑得難受,抑或是覺得什么活不干就享福有些不好意思,他最喜歡的事情居然就是半夜帶著人在街上巡邏,維持治安。估計他維持治安的同時,也兼職干些打劫之類的事情,反正是搞得過往的客商很少有敢在邯鄲過夜,不到萬不得已,一般都要趕到附近的魏郡、廣平、常山去住,盡量不在趙國,特別是不在邯鄲過夜。
所以邯鄲的商業雖然不錯,但遠遠不是劉偃說得這么好。當然了,衛風也沒有必要跟他較這個真,劉偃來送錢絕不是為他那死去的老爹要個好名聲的,那是皇帝陛下的事。皇帝陛下雖然知道這個兄長不是東西,可是還是給了他一個美謚:敬肅。夙夜警戒曰敬,剛德克就曰肅,也勉強算是貼切。
劉偃見衛風微笑不語,根本不接他這個茬,想起自家老爹的所作所為,臉上也有些不自然,他岔開話題,說了一些閑話,最后收了笑容,很誠懇的對著衛風行了一個禮:“衛大人,不瞞大人說,小侯來,確實有件小事,要麻煩大人。”
就知道你有事。衛風笑著點點頭:“侯爺請講。”
劉偃停了停,看了一眼衛風的臉色,接著說道:“家兄丹性情狂悖,行為荒唐,這個小侯心知肚名,故而天子不讓他繼承王位,也是情理之中,小侯敬佩陛下之明,五體投地。不過,家兄雖然荒唐,要說他敢對詔書不敬,小侯卻也不敢相信。大人來之前這段時間,因為父王過世,家兄悲傷過度,精神已經有些失常,故而……還請大人見諒,略示懲戒,就不用驚擾陛下了吧。”
衛風很意外,他總以為劉偃來求他,是為他自己撈點什么好處,可萬萬沒有想到劉偃卻是為了那個劉丹來求情的。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劉偃,劉偃臉色很誠懇,他的眼神也很清澈,看不出有什么偽詐的地方。他松了口氣,這是好事啊,他正愁這事沒法解決呢,他可不想把劉丹帶回去。
衛風很同情的點點頭:“原來如此,要是這么說,倒也是情有可原,百善孝為首,既然令兄是因為悲傷過度而致此,本使倒有些小題大作了。”
“正是,正是。”劉偃一見衛風松了口,承認了他的說法,終于松了一口氣,連忙笑著點頭:“大人說的是,大人說的是。對于大人來說,這是公事公辦,無可指責,不過小侯還是希望大人看在他有一點孝心的份上,從輕發落。”
衛風嘆了口氣,一副于心有戚戚焉的樣子:“侯爺有所不知,令兄在京師的名聲,可實在是不怎么樣。說實話,我一直對他印象不佳。不過現在聽侯爺這么一說,我倒是對他印象有所改觀,再壞的人,只要有一份孝心,總是還有點人性的,不至于象某些人說的那樣豬狗不如。現在看來,人言可畏啊,侯爺,我也是深有同感啊。”
劉偃聽了,開始有些不解,衛風說得云里霧里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后面他懂了,這不是說劉丹,是說告他的江充呢。雖然說江充告劉丹的那些事大部分都是實事,劉丹確實就是那種豬狗不如的東西,但這個時候劉偃自然不會說劉丹的不是,他接著衛風的話說了下去:“唉,大人說得是啊,我家兄長無識人之明,引狼入室,自招其咎,這也怪不得別人。不過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那些忘恩負義、栽臟陷害的卑鄙小人,縱然一時得逞,最終也沒有落得好下場。”
衛風搖了搖頭:“話雖如此,可是打蛇不死,終必為害啊。侯爺,你切不可掉以輕心。我大漢是重法制的,沒有確實的證據,是不好治罪的。”
聽到這里,劉偃全明白了,衛風根本不是要收拾劉丹,他是借劉丹的手來收集江充犯事的證據呢,這倒也是,江充和太子、衛家都有過節,現在江充雖然賦閑,可是誰知道他哪一天又會東山再起,卷土重來?要打蛇,特別是象江充這樣的毒蛇,當然是要打死才行。
“衛大人高明,小侯受教了。”劉偃心領神會,笑著拱了拱手:“多謝大人寬容,給家兄立功贖罪的機會。大人忙著,小侯這就去見見兄長,看看他清醒些了沒有。”
“侯爺請便。”衛風心滿意足的起身送客,親自將劉偃送出了大門,看著劉偃上了車,這才回過頭來,和跟出來的趙安國相視而笑。
“老五……”劉丹見劉偃那副厭惡的樣子,反而笑了起來,他倚著墻壁半坐著,衣服也不系,就那么**著,丑陋不堪:“老五,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兄長我反正也沒幾天活了,趁著還有命,能快活幾天就快活幾天吧,老五你就擔待些,過幾天就消停了。”
“兄長——”劉偃惱了,揮揮手將人趕了出去,這才壓著聲音斥道:“你這也太過分了,你吃那什么金丹糟蹋自己的身體,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你,可是父王的靈柩還在王府里呢,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做這種事?當真是不想活了,到時候再有人告你一個服喪期間淫*亂,你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再大的罪,還能有大不敬重嗎?”劉丹死豬不怕開水燙,無所謂的回答道。也許是覺得有些涼了,他扯過衣服蓋在肥大的肚子上,歪著頭瞇起眼睛,也不看劉偃:“多謝老五好意,不過我反正一快死的人了,哪里還顧得那么多。你要是真的可憐我,給我弄點好吃的來吧。對了,別忘了明天再送一個女人來給我。”
“兄長——”劉偃真的急了,他顧不得牢里面一片狼籍,污穢不堪,沖進去一把揪住劉丹的領子,咬牙切齒的低聲說:“我去向衛大人求過情了,他可以不告你大不敬的罪。”
“那個豎子,哼——”劉丹有氣無力的哼了一聲,剛要罵衛風兩聲出出氣,忽然明白了什么,耷拉的眼皮一下子睜開了,他忽的翻過身來,瞪著眼睛看著劉偃:“他能放過我?”
“嗯。”劉偃迎著劉丹的目光,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么說,我不用死了?”劉丹激動得臉上的肥肉直抖,他站起身來轉了兩圈,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彎下盯看著劉偃的眼睛又問了一句:“此話當真?”
“兄長,我有必要騙你嗎?”劉偃見劉丹一副死里逃生的樣子,心酸得直欲落淚,驕橫一世的劉丹這輩子這是第二次如此激動了,上次在魏郡詔獄遭逢大赦,回到王府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太好了,太好了。”劉丹狂喜的在牢里直轉,臉上的肥肉哆嗦著,張開雙臂興奮難抑的嘶叫著,好半天才算安靜下來,他一把抓住劉偃的肩膀,激動的說道:“好兄弟,我以前錯怪你了,我一直以為父王死了之后,這整個王府里的人都盼著我死,沒想到還有你能為我去求情。你說,送了那個豎子什么好處,我十倍的還給你。”
“些許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何足掛齒。”劉偃撥開劉丹的手,指了指他赤裸的身體:“兄長,你還是穿上衣服吧,這里陰冷,受了涼可不好。”
“對,對。”劉丹恍然大悟,這才覺得這里還真夠涼的,他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衣服,一邊問劉偃事情的經過,當他聽劉偃說衛風要江充犯法的證據時,他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
“證據是有,不過,要看他敢不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