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聽公孫三娘詳細分析過之后,眼前似乎被打開了一扇窗,他開始重新認識父親留給他的這本無名書。不僅如此,他再回想起淇亭之外的一戰時,隱隱約約的也聯系到了父親留下來的那些作戰筆記。當天他和金青兩人一馬能支持到趙安國前來救援,就是他無意中執行了筆記中所說的步騎配合作戰的戰法,雖然只有一步一騎,可是面對著筋疲力盡、毫無準備的山賊,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他靜下心來,坐在書房里開始重新翻閱那些筆記,要不然就是閉目沉思。至于婚禮的事情,有長兄衛伉他們回來忙乎,太子怕衛伉一人忙不過來,把衛不疑和衛登兩人也安排了過來,還安排了太子舍人無且居中聯絡,有什么需要他幫忙的,直接由無且去找張賀。
一家人忙得熱火朝天,他這個正主兒卻閑得很,有大把的時間窩在書房里看書。長公主和衛伉等人見他突然之間轉了性,也開心得很,更不讓人來打擾他了,書房成了熱鬧的衛府里最安靜的地方。
休息了三天之后,衛伉提醒衛風,你也該去見見陛下了,雖說你兩個月積累了十幾天的休沐,可你總不能一下子把十幾天都休完吧,你馬上就要辦喜事,也得向陛下報個喜,別讓他以為你忘了他了。老年人有時候就跟小孩子一樣,最怕人不把他放在心里。陛下再英明神武,那也是人,一個老人。
衛伉還有一個奢望沒敢說,你要是能把天子請來喝酒,咱衛家可就真的風光了。不過他自己想想都覺得不可能,也就沒跟衛風說。
衛風覺得頗有道理,立刻騎上馬趕往建章宮,天子正窩在寢殿里發悶,一聽衛風來了,很是意外,連忙把衛風召了進來,奇怪的問他:“你不在家好好休息幾天,怎么跑到宮里來了?在家里閑得慌了?”
衛風笑瞇瞇的回道:“啟稟陛下,臣家忙得很,只是臣幾天不見陛下,心里想念,所以趕來看看。阿母和兄長也掛念陛下,讓臣來看看陛下,家里的事,就由他們包辦了。”
天子心情極好,他哈哈的大笑起來,伸出手指點著衛風:“豎子,你敢欺君嗎?我那姊姊既然想我,為什么不親自來建章宮,難道我這建章宮的門侯也收紅包,她給不起錢了?”
衛風見天子開起了玩笑,也不禁樂了,他連忙解釋說:“陛下,不是這樣的,阿母確實想念陛下,她常跟臣說,先帝十幾個兒女,到了現在,就剩下陛下和她兩個人了。她是想親自來建章宮拜見陛下的,可是家里正在忙著臣的親事,她一時走不開,等把這件事忙完了,她要到宮里來好好的陪陛下說說話呢。”
天子嘆了口氣,也有些傷感,他的父皇生了十四個兒子三個女兒,到了現在就剩下他們兩人了,他和長公主的關系一向不錯,到了這個時候,權利斗爭都消散了,讓他開始留戀親情。
“怎么了,你要成親了?”天子不想再提那些讓他傷感的事情,轉了一個話題:“娶的是哪家的女兒,怎么樣,配得上朕的外甥嗎?”
“唯。”衛風笑瞇瞇的拱了拱手:“臣娶的是從小一起玩的公孫三娘。”
“三娘?”天子抬起手撓了撓眉梢,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腦海里想起一個已經很模糊的安靜聰慧的女子形象:“丞相公孫賀家的小女兒?”
“正是。”衛風有些緊張,他知道天子還是太子的時候公孫賀就跟著他,后來也很受寵,可是自從公孫賀當了丞相,特別是公孫賀一聽當丞相,嚇得跪在地上直哭之后,天子就有些不快。丞相對于天子來說,就是個聾子的耳朵擺設,讓公孫賀當丞相,看起來是提拔他了,實際上就是讓他養老了。公孫賀還算識相,這些年一直沒有多事,老老實實的當他的擺設,天子念著舊情,倒也沒有象收拾前幾任一樣收拾他,讓他過了十多年的安穩日子,看樣子是打算讓他就在丞相位上善終了。
現在公孫家和衛家結親,都是天子不喜歡的人,也不知道天子會不會有什么意見。
“哦……”天子沉默了一會兒,見衛風低著頭,雖然看不清臉色,但他能感受到衛風的緊張和拘謹,淡淡的笑了:“好啊,你們兩家原本就是親戚,這也算是重親了,是件好事。三娘那孩子,倒還是配得上你的。”
他雖然說是好事,可是衛風聽在耳朵里,卻分明感覺到味道不對。他也沒敢多說,只是磕頭謝恩,畢竟天子說了這句話,也算是下了詔書批準了。他想了想,活動了一下有些繃的面皮,笑著提了個建議:“陛下,外面天高云淡,涼風習****何不出去走走,呼吸點新鮮的氣息。”
天子眨了眨眼睛,笑了:“說得也是,朕悶在這宮里也有些天了,確實覺得不太舒服。好,聽你的,出去走走。淖五,去準備一下,朕要去太液池轉轉。”
旁邊的淖五連忙應了一聲,邁著小步快步走了出去,安排相關事宜。衛風和天子又說了幾句閑話,淖五回來說,外面的車馬準備好了。天子隨即站起身來,他坐的時間長了,猛一起身,頭有些暈,一手叉著腰,一手扶著額頭,露出一些不舒服的樣子。淖五和衛風連忙迎了上去,一邊一個扶著天子。直到天子臉色好了些,這才松開了手。
天子緩步出了宮,上了車,衛風騎著馬在一旁陪著,霍禹等上百個期門郎排著整齊的隊伍,前導后引,精神抖擻。前面的鼓吹奏起了音樂,車隊緩緩起動,向太液池駛去。
太液池在建章宮的西北部,離前殿有兩三里路,是個很寬闊的水池,說是水池其實就是個小湖,占地接近千畝。在池中建有仿傳說中三座東海仙山——瀛州、蓬萊、方丈的人工假山,北岸有人工雕刻而成的巨大石魚,長3丈,高五尺,狀如剛從水中一躍而起。西岸有三枚石鱉,各長六尺,作昂首向天狀。
車駕到了太液池邊,期門郎們散到一邊去警戒,只留了十來人在一旁候著。天子扶著衛風的手下了車,沿著一條長長的石道,走到了湖中的瀛州。瀛州山高約三百多尺,盤曲而上,路途可不近,天子走到山頂的小亭坐下時,已經氣喘吁吁,汗流滿面。淖五生怕湖中風大,天子著涼,連忙讓跟上來的小黃門張開了黃色的帷子擋住風,只離下一面給天子賞景。
“朕老了,走幾步路都不行了。”天子拍著有些酸痛的腰,一臉的無奈,他看著腳下的假山,又看看湖中另兩座假冒仙山,感慨萬千,求了一輩子仙,結果除了幾個大腳印,什么也沒看著。自己的身體還是不可挽回的一天天的衰落下去了。再雄偉的宮殿,再遼闊的疆域,都不能挽回他的青春和健康。
“朕真想再騎著馬,在這上林苑里馳聘一次啊。”天子抬起手,指著遠處郁郁蔥蔥的上林苑,神往不已。
“陛下,過些天不就是要大獵了嗎?到時候臣一定跟在陛下鞍前馬后,在這上林苑里馳聘一回,看看陛下的英姿。”衛風笑著,緊緊的跟在陛下身邊一兩步的距離,以便陛下一有什么不對,就立刻上去扶著他。這個山太高了,一旦有什么閃失,掉下去可就直接下水喂了魚。
“大獵?”天子有些不快,“太子說急切之間,難以籌備,除了京師的列侯、蠻夷使者,其他的人都來不及招集,朕的大獵,只能當個兒戲了。還有人說什么現在是春天,正是草木生長的時候,不宜大獵,要朕體會民意,按天而行,也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指使,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衛風見他對太子不滿,一時沒敢接聲。他知道這件事對太子來說已經有些為難了,就為了教他兵法,天子大動干戈的,把太子搞得焦頭爛額,實在有些過意不去。何況這待遇恐怕太子都沒有享受過,要被太子知道了,估計太子要郁悶得吐血。他想了想,順著天子的話題接了下去:“陛下,要說起兵法,這次臣在淇亭外,倒是有所領悟。”
天子一聽,來了興趣,轉過身來看著衛風,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是嗎?遇到幾個山賊也能領悟到兵法的妙用,你倒說給朕聽聽。”
衛風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陛下,臣也不知道這能不能叫兵法,抑或只是一點戰法吧。”他見天子笑瞇瞇的看著,已經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這才接著把他剛領悟到的步騎配合戰法說了一下,然后總結了一下說:“臣以為,山賊雖然算不上什么強大的敵人,可是也能以小見大,如若臣當時兩個人都騎在馬上,必然等不到趙安國來援,以臣手中的長刀,根本護不了戰馬,戰馬一倒,臣等就是死路一條。而步騎配合,可以相互掩護,取長補短,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有道理。”天子指著衛風笑了:“你阿翁當年在漠北與匈奴單于一戰,就是以守為攻,步騎配合,才大破單于的。不過要說打匈奴,你阿翁可就不如驃騎將軍了。”